他知道什麽樣的答案才能撫慰秋焰的心,但他猶豫,他止步不前。


    秋焰說完這一串,似乎根本沒想要溫遇河能給出答複,他生氣,眼角不爭氣地湧出一顆眼淚。


    溫遇河突然坐起身,一隻手掛著針,另一隻手朝前拉過秋焰的衣袖,秋焰怔了怔,跌坐在床沿,一隻溫熱的手指朝他探過來,指腹輕輕摩挲,擦去了那顆搖搖欲墜的眼淚。


    秋焰楞在床沿。


    他聽到眼前的人輕聲說:“沒有不在乎你。”


    溫遇河又說:“對不起。”


    秋焰頓時繃不住了,一夜的心慌焦灼,一上午的魂不守舍,難過從骨頭縫裏滲出來,害怕失去,害怕從未擁有,現實比河水更冰冷,他能一次次救起人,卻救不了自己的心。


    更多的眼淚湧了出來,滾滾而落,溫遇河一隻手掌全蓋在了他臉上,抹去那些鹹濕的液體,秋焰再也顧不得許多,抱住了對方。


    走廊裏腳步聲穿梭,而病房內兩人都靜默不語,秋焰抱了好一會,直至自己心情終於平複才緩緩鬆開。


    溫遇河不知道自己心裏如何感受,他沒見過這樣的秋焰,那種憤怒與難過,並不是他用“客觀”的事實可以抹殺的,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不忍心。


    不忍心看到秋焰難過。


    澄江潮太過洶湧,幾乎吞掉自己的命,也幾近吞掉他苦心建築的高牆。


    那句話他不得不說,雖然有輕微的後悔,可是讓秋焰知道他是在乎的,卻又並不後悔。


    眼前的人眼眶紅紅,秋焰說:“我救了你兩次。”


    “對。”


    “你現在欠我兩條命,是不是?”


    “是。“


    “那以後,”秋焰看著他,雙睫輕閃:“你的命有一半歸我,如果我不允許,你什麽都不能做,這是你欠我的。”


    溫遇河沉吟片刻,說:“好。”


    第70章 雖然…不是愛情


    溫遇河傍晚出院,在醫院門口跟秋焰分開,去往兩個不同的方向,他朝地鐵口走了一段,迴頭瞧見秋焰已經沒入人群,便又從地鐵口出來,拐了個彎,打了個電話給豹哥,然後直接去了好運來。


    找到新來的那個廚子,問他能不能聯係到沈原,那廚子試了試,說原來的聯係號碼已經打不通了,溫遇河又問他有沒有其他的聯係方式,沈原搞出這麽一個“柳城幫”,對自己“內部人”總有些外人不知道的聯絡方式吧?


    廚子摸著頭說:“上次見沈老大是在我們堂口,我是被人帶過去的,在老城區,好像叫什麽百花裏,靠街邊有個小門,進去後能一直往下走,像個地下城,感覺像以前的防空洞什麽的,有些剛來澄江找不到活幹的,老大都安排他們住在那兒……”


    溫遇河突然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了,讀書的時候,時常有學生組織的地下藝術活動在那種地方舉辦,傳單發得滿校園都是,他跟利寧因為好奇還去看過一迴,在那迷宮一樣的地下充斥著各種所謂迷幻、瘋狂,全都是他看不懂的東西,後來再沒去過。


    那的確是特殊年代留下的防空洞,集中在城市的某個片區,入口大都毫不起眼,掩蓋在普普通通的門麵房旁邊,或是某個老小區的過道裏。


    他謝過廚子,徑直去了記憶中的老城區百花裏,他不知道這裏有沒有被警察搜過,齊修已經抓到了,他應該也會供出這裏,但當他找到廚子描述的那個街邊滿是塗鴉的入口時,沒有看到被搜索過的痕跡。


    鐵門是虛掩的,用了點力就推開了,裏頭漆黑一片,一條窄窄的水泥樓梯蜿蜒向下,沒入黑暗中。


    溫遇河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照著地麵,探頭看了看,然後緩緩下樓。


    還沒走到地下的地麵,就聽裏頭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有個年輕的男人聲音:“誰?”


    溫遇河沒出聲,也沒繼續往下,站在台階上,那男聲帶著些驚惶,聲音大了點,又問:“老大,是你嗎?他們說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我我,我本來也要走的,但實在沒地方去,我就在這住最後一晚……”


    手機的燈順著聲音照過去,溫遇河看到一張神色慌亂的臉,那人舉起手擋了擋眼睛,溫遇河把燈光偏開,下樓走過去,問道:“沈原在哪?”


    那人迅速逃竄,溫遇河一把揪住他,胳膊從背後緊緊勒住他的脖子:“我不是衝你來,這件事跟你也沒關係,你隻要告訴我,沈原在哪?”


    懷中的人拚命掙紮,低啞地吼著:“我不知道……”


    溫遇河壓著耐心:“你剛剛說,他們說沈原走了,哪個他們,說沈原去哪了?”


    這男孩很瘦,看起來年紀也小,掙紮了一番就不動彈了,喘著氣說:“去去,迴柳城了,他們給老大安排的,從柳城出海,走水路……”


    溫遇河心中一墜,已經出城了?他問:“什麽時候走的?”


    “中午,不,下午,下午才走沒多久,白天警察搜得緊沒走掉。”


    溫遇河還沒鬆手:“柳城落腳點在哪?從哪裏出海?”


    男孩快哭了:“我不知道啊,不是我安排的,我哪知道啊……”


    溫遇河一把推開他,時間緊迫,他要趕緊行動了。


    攔了輛車迴春風苑,一路上腦子裏無比雜亂卻又無比清晰,溫遇河知道他一直在等的這一刻終於要到了,從來沒有想此刻這樣接近過即將揭開的真相,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知道這樣做會迎來什麽樣的後果,秋焰說得沒錯,他為了一個真相,為了查案,為了報仇,早就已經走火入魔。


    既然已經到了這份上,已經搭上了自己的人生,沒道理此時突然冷靜理智起來。


    溫遇河不會通知警察,有些人他要親手抓,有些話他要親口問,無人能代替。


    那輛二手金杯車停在小區樓下,溫遇河上樓,進房間,盯著左手上的手環看了看,然後摘了下來輕輕放在了書桌上。


    手環離了人仍舊在工作,app上那個紅色的小點依然跳躍著,溫遇河一身輕地離開了房間。


    連夜驅車直奔柳城,地圖上顯示從澄江到柳城開車要四個小時,麵包車速度提不上來,夜裏還起了霧,速度更慢,溫遇河估計得要五個小時,而沈原比他早出發兩個小時,快多了,算起來差不多他們有將近三到四個小時的路程差,而且溫遇河還不知道他們準備乘船偷渡的出海口在哪裏,隻能到了地方沿著海岸線搜索,他心中焦急,幾乎踩著麵包車的極限速度狂飆著。


    夜間秋焰發來一條消息,他此刻應該在執勤,跟溫遇河說:晚上好好休息。


    溫遇河迴過去:好的。


    他心中默默說了聲抱歉,落英山答應過不再欺騙,病房裏答應不再擅自行動,但他清楚,這些“承諾”說出口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很多東西,注定是辜負。


    他知道秋焰一定會憤怒、傷心,如果這些糟糕的情緒累積起來,能令他徹底對自己失望,不再多看一眼,倒也……溫遇河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夜裏三點,下了柳城高速,麵包車直奔海邊,溫遇河沒去正規的碼頭,沈原幹這樣的事情不會走正常通道,他在地圖上查到沿海有一片是利江地產開發的度假屋,還未完工,那個度假屋裏包含遊艇會和私人碼頭,溫遇河決定去這裏。


    度假屋的位置很偏,一路過去有一大段連路燈都沒有,待他開到工地,整個人愣住,被圍擋圍起來的一大塊地還是荒地,根本沒有開發跡象,圍擋口有個保安亭,裏頭的人聽到車輛聲披著衣服拿著手電筒出來,喝問是什麽人。


    溫遇河腦子一轉,反問套話,說:“我來找沈老大,不是說今天晚上在這碰頭麽?”


    那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你是沈老大的人?”


    溫遇河縮著脖子:“對啊,老大不是說了在碼頭?”


    那人朝身後看了看:“你腦子壞掉了?碼頭建都沒建,你他媽往哪兒跑?再說了,老大要有事情定在這兒,我怎麽會不知道?”


    溫遇河裝傻:“我不知道啊,老大隻說私人碼頭……除了這兒還能是哪兒?”


    那男人不耐煩道:“那在洛城!傻逼!”


    溫遇河趕緊往迴跑,上車,調轉方向去洛城。


    對了,洛城,周斐和秦海雙講過,他們當年抓捕的綁匪也在洛城,在一個漁村,也許那個綁匪當年也想從那裏出海逃出去,但沒成功。


    現在輪到了沈原。


    清晨,秋焰執勤結束,迴家的路上順道去了趟公安局,周斐見他說:“正好,沈原的追蹤有了新進展,他應該已經離開了本市,我們正要去跨省抓捕,聯係當地警方配合。”


    “去哪裏抓捕?”秋焰問。


    周斐匆匆甩下兩個字:“洛城。”


    秋焰給溫遇河打電話,竟然不在服務區,他楞了楞,又打,還是一樣的提示音,突然心裏有一股莫名的不安,點開app查看,那紅點安安靜靜地閃在春風苑,心中又安定了幾分,快步出了公安局開車直奔過去。


    近幾個月都是溫遇河一個人住這裏,張一枝從年前就已經住在了雇主家,秋焰一路盯著app,上樓敲門,大清早的,四周寂靜無聲,秋焰不信這麽猛烈的敲門聲裏頭睡覺的人會聽不見,但就是無人應答。


    仿佛又迴到了春節的那個晚上,秋焰簡直沒轍,敲門敲到耐心告罄,忍不住在樓道裏吼了聲:“溫遇河!”


    依舊沒人應他,秋焰眼皮亂跳,心裏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朝門用力踹出一腳,老式門鎖經不起暴力拆除,大門敞開,秋焰大步跨進臥室,沒人。


    窗簾緊閉,他一把掀開,床和被子都是冷的,而他看到了端端正正放在書桌上的那隻電子手環。


    秋焰牙關咬緊,果然!


    電子手環不同於電子腳環,後者是給重刑犯的監視裝備,而前者,跟運動手環在外觀和使用上差別並不大,自己能摘下來,隻不過一般戴上這東西的犯人沒這個膽子,秋焰剛剛罵過這人走火入魔,沒想到竟然能瘋到這一步。


    他把手環揣進兜裏,下樓找了一圈,金杯車不在,秋焰想了想,然後給二舅打了個電話。


    關鍵時刻,他記起那輛車或許可能裝有定位裝置,畢竟曾經是茶場的公用車。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然後查看了定位係統,告訴了他一個意料之中的地址,在洛城。


    溫遇河違反假釋規定,私自出城追擊嫌犯,這件事瞞不過去,何況,秋焰擔心他的安危,他需要警方的協助,於是跟司法所請了假,又打電話給周斐簡要說明了情況,警方已經在去洛城的路上,秋焰開著自己的車也踏上了路程。


    他知道,溫遇河不信任警方,甚至也不信任法院,他是靠著自己才揪住了利寧案的疑點,毀了自己的前途才證實了真兇另有其人,秋焰覺得他也沒有資格來勸溫遇河真善美,但是曾經有一段時間,他覺得他已經站到了溫遇河的身邊,可以跟他並肩對打怪獸。


    那種感覺也很好,雖然不是愛情,也一樣美好。


    秋焰強迫自己將一切雜念拋到腦後,壓著極限開往洛城。


    金杯車的定位係統十分老舊,並不精確,依稀是在郊區,地圖上看過去是一片利江地產旗下的房產,秋焰想到溫遇河這麽單槍匹馬闖進對方的老巢,焦躁得牙齒幾乎都要咬碎了。


    第71章 他開始信神信佛


    清晨六點,溫遇河將金杯車停在靠近海岸的一個入口,然後翻牆進了房區,兩年前周斐抓捕綁匪的小漁村如今已經成了別墅豪宅區,隻是入住率明顯不高,道路和房屋都空空蕩蕩的。


    他看到了碼頭,視線不算十分清晰,眯著眼,依稀看到棧橋上有兩個人來迴走動的人,不是沈原。


    縮在一堵牆後麵,溫遇河悄摸順著牆根到了棧橋底下,沒人留意到他,那兩人噴著白煙走來走去,不斷打著電話,溫遇河貼牆偷聽,電話裏催促“船為什麽還不來”。


    眼前所見是一片空茫的大海,夜露深重,起的霧到早上都沒散。


    溫遇河觀察四周,沈原一定離得不遠,船一到他就會隨時跑路,一定就在這方圓500米內。


    這是個給富豪遊艇會建起來的碼頭,順著棧道過去有個小二層工人房,裏頭沒有燈,但溫遇河發現朝他這邊的二樓窗戶突然被人推開,似乎有人站在窗口,盯著打電話的人瞧了瞧,然後又關了起來。


    這個距離溫遇河看不清,但他直覺那就是沈原。


    棧橋上其中一個打電話的人叫了聲“沈哥”,又說:“船老大那邊說還有半個小時就到,您準備下,哎,哎,好的好的,我知道的,我跟強子就在這兒等著他。”


    那兩人走向了棧橋的最前端,溫遇河順著原路返迴,繞了一圈,從另一頭靠近了工人房。


    擰了擰門鎖,是鎖住的,他沿著一樓的窗戶挨個扒了扒,終於有扇廚房的窗戶被撥開,他悄無聲息地翻身入內。


    一樓沒人,溫遇河順手在廚房拿了隻鑄鐵鍋,斂著氣息緩緩上樓。


    這樓是簡易板房,樓梯並不是水泥澆築,而是鋼結構,溫遇河上到一半,樓梯發出刺耳的一聲吱呀,樓上的人不耐煩地低吼:“不是叫你們在碼頭等著?!”


    溫遇河知道沒錯了,這就是沈原,不會再有比此刻更好的時機,他迅速衝上二樓,手裏的鑄鐵鍋直接劈頭蓋臉朝那中年男人橫了過去。


    沈原沒有防備,被兜頭打懵了,在地上滾了幾滾,溫遇河跟上去又踹了一腳,口中嘶吼:“是不是你派人來殺我?是不是你綁走了利寧?!”


    沈原雙手抱頭,吼道:“溫遇河,你他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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