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終究是鬧了一場的,下頭的做事兒自然仔細了許多,主子姑娘們的飲食起居都是格外注意的,專找了人兒來過眼兒,且都不在話下。


    主君這幾日也是頭疼的緊的,心中自有分辨。也不曾多加為難寧姨娘的,便是凝翠院的孫氏,雖多有不滿,心中躊躇疑慮,但麵兒上也是做的足,對外隻說著她這幾日因著元哥兒的事,在屋裏吃齋念佛。


    後院兒的事,也是與沈老夫人商議著,且暫由蕙蘭院的瑜姨娘代管著。


    -


    大概是清閑了幾日的。


    日頭還未升起,便聽著東院兒多了動靜。這幾日瑜姨娘代管了院子,沈水炘也是沾了光的。


    東院兒的門且都沒實實的關上過,今兒這屋送幾個丫頭,明兒那屋送幾個姑娘家的吃穿手飾,隻瞧得丫頭抬著紅漆木箱子進進出出,一刻也沒停過。


    天邊綻開第一縷光時,也是稍起了風的。


    玉簟端著紅漆湯碗掀簾進來時,水煙便早早的醒了,懶懶的伏在憑幾上,百無聊賴的翻著幾本雜記。


    “姑娘,可是外頭擾了您的?我且讓他們手腳輕些。”玉簟輕輕擱了底托,拾起湯匙攪著湯藥,便是直徑朝炕上去。


    湯藥冒著白氣兒,水煙輕看了一眼,隻細細的坐好,淡笑著搖頭。


    倒是玉簟,昨個兒是守了夜的,後半夜去房裏睡時,想著便也是被東院兒叮叮當當吵的沒了睡意,今早雙眸自是頂了一圈的青色。


    水煙端過湯碗,輕拭了下溫,覺著正好,便是一飲而盡,接過茶盞來漱口,在痰盂裏吐下。


    這才打橫眼兒對上玉簟,悠悠的打趣兒:“瞧瞧,東院兒的事兒,要你操著什麽心了,頂著一圈的青眼,倒是詼諧。”


    玉簟訕笑一聲,便是接過痰盂,順道兒壓步去窗欞邊頂上叉竿,掀著簾子出去了。


    沒過一會子,她便又是挑簾進來,迎著水煙坐到妝奩前,順手去拾掇炕上的錦被。


    “姑娘,”這便聽著外頭簾子被掀開,玉簪扶著腕進來,頭上冒著細細的汗,一臉的欣喜:“四姑娘那頭倒是熱鬧,大娘子遣人送了好些子皮貨,四姑娘隻說自個兒用不了的,叫我帶點子給您。”


    正說著,玉簪便是叫人抬著紅漆大箱子進來,俯身撐開,翻了一件,咧嘴兒一笑,遞到水煙麵前。


    這陣兒動靜,惹的一旁的玉簟也抹了抹衣袖,笑著湊過來看。


    水煙隻輕接過來,在手上撫了撫。


    心中不禁腹誹,這孫氏也是花的大手筆了,送的且都是些當下京城最時新的料子,毛色光滑細膩,貼膚軟和。


    正想著,便有一抹笑攀上臉頰:“去小廚房做些四妹妹喜歡吃的,送到東院兒去,替我先謝過了。”


    玉簪聽著,便是笑著福身:“四姑娘還說呢,特挑了好的給您,旁院兒裏可比不上。”


    水煙聞言,眸光閃了閃,放下毛皮,沒有接話兒。


    待著玉簪出去,便由著玉簪伺候梳了發髻。不過是最尋常的朝天髻,斜插一支寶藍點翠珠釵,石黛淡掃柳眉,微點絳唇,著一件素色常服,披玉色蘭花樣對襟直領褙子,真真俏麗若三春之桃,嫻靜如九秋之菊。


    水煙淡掃了眼兒鏡中的倩影,眸光微閃,倒也覺著滿意。


    這便聽著外頭一陣兒的腳步聲兒,玉簪方迴來,便是半掀著簾,迎著人兒進來。


    水煙透著銅鏡去瞧,才知是東院兒的秋棠。


    秋棠露著兩頰的梨窩,輕福身:“三姑娘,我家姑娘叫您去屋裏小坐。”


    這話落下,水煙便是笑著點頭。


    終究去慈安堂省過祖母的,這才折路去東院兒處。


    門前兒的丫頭想是新遣來的,臉龐稚嫩,觀之可親,一臉喜色的替水煙打了簾子。


    待迎著進去,便是來了幾個丫頭來替她卸下鬥篷,迎著她過去。


    水煙現下倒不似長輩兒麵前拘束的,這會子見了上頭人坐的齊,便淡淡笑著,與姊妹幾個行禮。


    姑娘們站起,便又是一陣兒的迴禮。


    水煙見沈水炘滿臉的歡喜,便不掃她的興,隻尋著她處坐了。


    “姐姐終是來了,叫我們好等。”沈水炘親昵的捏著水煙的手,微微蹙眉撒嬌。


    水煙依舊淡笑著,眉眼掃過了一屋的人兒,隻一屋的姊妹好似不熟,坐的倒開,沈水煣依舊揀炕上坐,馮綰娘離得最遠兒,隻在靠著門旁的羅漢椅上坐了。


    水煙揚了揚眉,隻見著沈水煣滿臉的不屑,捧著手爐,似看不得水炘擠眉弄眼的撒癡。


    終歸是半個多月沒見著了,她雖端著,但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朝水煙那頭瞟,隻見得她穿的倒不似先頭那般的寒酸,淡上鉛華,如畫一般的玉色嬌容,這便是撇了撇嘴兒,臉上的陰雲逐漸散去。


    “四妹妹真真耐不住,姨娘才接手管家賬簿多久的,就這般急不可耐的四處顯擺了,倒不像代管家務的,倒像是當上了一屋的主母般的。”沈水煣扶了扶發鬢,神色淡淡。


    水煙輕看她,心中腹誹,她倒還是一慣的嘴上不饒人的,隻挑著不入耳的講,專掃人興致。


    沈水炘笑容微滯,咬著下唇,卻還是好言好語的:“小娘是俗人,性子寡淡順從,能得父親和祖母的認可,便已然知足了,我做下頭小輩兒的,隻不過是沾了光的。”


    “我說呢,妹妹平日裏可沒這功夫和閑心的,就是旁屋來請去做客,便也是不肯賞臉兒的,怎麽今個兒變了天兒,翻過來請我們的,還送了好些子東西,原是姨娘厲害了。”沈水煣白了她一眼兒,不鹹不淡的接話兒。


    沈水炘沒去搭話兒,隻朝著水煙勾唇一笑,遞了一隻蜜橘與她。


    沈水煣看在眼兒裏,心中自是不爽快的,平了嘴角,去攀幾子上的茶盞。


    “咱們日後可要借著四妹妹幾分薄麵兒的,沒準兒的,哪時便高攀不上了。”沈水煣瞥了屋裏的其餘姑娘,臉上浮出譏笑。


    說著便越發不入耳了,水煙剝著蜜橘的瓣兒,麵上不顯,蔥指微翹,拾了一瓣淡淡張唇,送入口中,不由的眼前一亮,隻覺得清涼微酸,爽口宜人。


    這便是擱了剩下的,揭開杯蓋輕呷一口來潤嗓:“四妹妹得了那些子好物件兒的,便是往我們這送了,不知自個兒可夠用的?”


    見著水煙撇開了話頭,水炘暗下的眸子亮了亮,嫣然一笑,露出兩頰的梨窩:“夠的,姐姐若喜歡,隻拿去是了,我是個不識貨的,留著也是白瞎了。”


    水煙輕笑著,隻淡淡推過,水炘這便不好強人所難了,麵上倒緩和了許多,依舊甜笑著。


    不知過了多久的,便聽著遠遠的,傳來了絲輕柔的聲兒:“表家幾個姐姐的關係甚好呢,怪惹人羨慕的。”隻見著馮綰娘開了口,說的由衷的話兒,眸光閃爍著。


    水煙眼睫微顫,懶的做麵上功夫,假作吃茶,並沒有迴話兒。


    畢竟是個不熟的,這幾日更是沒有交集,水炘便也隻是衝著她淡淡一笑。


    隻這一屋,水煣倒是個自來熟的,她斜睨了靠門的那頭,語氣淡淡:“噯呦,這還有個人兒呢,怪我眼拙的,窩的小小一個,愣是沒看到呢。”


    這話兒一出,惹的馮綰娘耳根子發燙,心中自是不爽快,卻仍是浮著一臉兒的笑:“方才進屋時,二姐姐還同我說話呢。”


    “對不住了,我從來是個健忘的,堂妹妹不要介意才是。”沈水煣翻了她一眼兒,語氣輕了些,嘴中似嘟囔著什麽。


    水煙聞言,眸色平淡的去看馮綰娘,見她麵色暗了下來,倒也覺得好笑,隻覺得她自討沒趣了。


    這便是拉下眼皮,眼波好一陣兒流轉。


    上輩子自個兒倒是與她交好的,隻覺得她是個內斂沉穩的,也是沒多在意旁的,現下特地觀察她,便曉得一切都有跡可循,她一直都不是甚本分人兒了。


    那馮綰娘似不為所動般的,依然是嫣然笑語相迎,好一陣兒的,才斂下眸子,默著不語了。


    不知過了多久的,隻聽著外頭嘈雜聲兒一片的,有幾個尖嘴利嗓的丫頭似叫嚷著什麽,人影兒隻在窗邊閃著,也是敗了一屋主子姑娘們的興致的。


    這會子沈水炘心中忽地閃過什麽,捧著茶盞,眼睫微顫,也是掩不下眼中的潮意的,隻微微抿了抿唇。


    沈水煣是個脾氣烈的,這自是不順她的意了,隻見得她平了眉眼兒,冷冷去看水炘,沉聲道:“外頭好生熱鬧啊,倒不知了,四妹妹是得了多少丫頭的,管教不來了,沒規沒矩的。”


    話頭剛落,水炘便是訕訕的笑了。


    這便見著外頭簾子被人拱著擺動了起來。


    沈水煣徹底兒是惱了,竄的一下站起,便是衝著外頭拔高了聲兒:“沒規矩的蠢貨,一屋的主子在呢,倒在外頭湊團兒惹架了。”


    這話兒一出,外頭的動靜小了些,而後便見著冬孀紅著臉兒掀簾進來,低眉順眼的賠不是:“是個醃臢丫頭,惹的姑娘們煩惱了。”


    話音也是剛落下,這便聽著外頭的丫頭尖著嗓子,一嘴兒的不服氣:“你是什麽個東西,我是大娘子屋裏出來的,且還容不得你來啐!”


    簾子再次掀起,隻見得粉黛掙脫了束縛,直直的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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