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人,今日有幸光臨我家,有何貴幹啊?”


    扈成知道幾個官吏的來意,卻故意不問,隻等他們主動提起,好趁機抬價。


    “嗬嗬,我們算什麽大人,不過幾個勞碌命的小吏而已。”


    孟押司看了看身邊幾個同僚,撫須笑道:“今日至此,乃是奉了上官之命,要和扈都保正以及祝李兩位家主談點事情。有些事呢,上官顧忌臉麵不好說話,我們幾個小吏卻不在意,便讓我們來帶話。”


    “哦,是州縣老爺的意思啊!”


    扈成麵容一肅,拱手道:“押司請說。”


    “都保正不用緊張,也沒甚大事。”


    孟押司笑容可掬道:“嗬嗬,你我都是相熟之人,就不說場麵話了,我對你直言了。”


    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隨口說道:“你們院裏關押的梁山水賊,全都交給官府吧。”


    扈成不解道:“我們三莊已經上報過縣衙了,等縣衙迴複了,立刻就把全部俘虜押送過去。押司為何還要過問?”


    孟押司不悅道:“扈成,你不要裝傻,非要我說破了你才高興嗎?”


    扈成一臉無辜道:“押司,我是粗人,沒有心眼,你還是敞開說吧。”


    “哼,你沒心眼,別人就都是睜眼瞎了!”


    孟押司冷哼一聲,把茶碗磕在桌上,大聲說道:“好,我的臉也不要了,就對你說個明白!”


    “你們三莊這次大破梁山水賊,擒獲數百俘虜的功勞,識相的話,全都送給縣裏和州裏的老爺!”


    “以後出去也不要說是你們做的,是州縣的大人們運籌帷幄,神機妙算,用兵如神,調動了州兵縣兵,設下埋伏聚殲了水賊,跟你們祝扈李三莊沒關係!知道了嗎?”


    “這也太無恥了吧?”


    扈成明知結果,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很鄙夷,拱手問道:“敢問幾位大人,功勞都交出去,我們三莊有何好處?”


    孟押司打著哈哈道:“給大人們辦事,大人肯定會給你們好處的。”


    扈成追問道:“到底什麽好處,押司能詳細說說嗎?”


    “這個……”


    孟押司遲疑了一下,繼續糊弄道:“你不要心急嘛,等大人們的功勞定了,再決定你們的好處。”


    “這群狗官,竟然想白a嫖!”


    扈成怒了,看了看祝太公和李應,見二人也無奈搖頭,便對他們說道:“兩位叔伯,此事由我來交涉吧,我會給大夥一個滿意答複。”


    祝太公和李應都道:“扈成,你不論說什麽,都是代表我們的意思。”


    “對,你盡管說,不管什麽結果,我們都不怨你。”


    扈成得到二人支持,轉頭對孟押司用力拱手,語氣激憤道:“押司大人,此戰我們三莊出人出錢糧,與賊人大戰,死傷無數,代價極為慘重。你好歹要給我們一些補償,不然的話,我們無法向村民交代!”


    “又不是我要搶你的功,你責難我作甚?”


    孟押司冷笑一聲,又斥道:“扈成,你忘了當初答允張知縣的事了?哼哼,你要的都保正之位張知縣你已經給你了,現在就是你對張知縣的迴報!你還想要其他,便是不守承諾,出爾反爾!”


    “縣尊大人隻讓我救迴人質,我已經把人質一個不少的交給他了!”


    扈成毫不客氣的懟了迴去,一拍桌子叫道:“我們說的是破賊之功!”


    孟押司無言以對,又換上笑臉說道:“你想要什麽可以提,大人們會考慮的。”


    扈成才不信他忽悠,態度堅決道:“我不懂官場規矩,敢問押司,大人們能給什麽好處?可否說出來,讓我挑選也行。”


    “這個嘛。”


    孟押司被他逼得臉都紅了,和其他幾人低聲商議了一會,說道:“你們三家的稅好幾年沒交了,總欠著也不好,這次應該可以免了,以後的稅也好商量。”


    “還有,州縣裏缺幾個吏員,也可以讓你們的家人來補上。另外,州裏還可以為你們向朝廷求個勳位。這三個條件,總能滿意了吧?”


    扈成思索了一下,搖頭道:“如此就太為難幾位大人了,若哪位大人懷了怨氣,我三家領了,也心中不安。”


    孟押司一皺眉,喝道:“扈成,我勸你不要得寸進尺”


    “嗬嗬,押司多慮了,我不是貪得無厭之人。”


    扈成笑了笑,放緩語氣說道:“其實,三莊不是官府之人,功勞不功勞的與我們幹係不大,我們隻關心利益。”


    “那梁山水賊占據水泊,使我三家商業衰敗,損失巨大。正好我又受張縣尊委托營救人質,所以我們才憤然而起,設計襲擊水賊,所圖不過保衛自己利益而已!”


    孟押司神色疑惑,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要什麽,快說!”


    扈成看向那廂兵的丁牌頭,說道:“梁山水賊被我擊敗,隻是暫時勢弱,很快就會卷土重來。我以為,官府應該趁其虛弱,立刻展開圍剿,必能將之消滅!”


    那丁牌頭雖然官小,卻是團練使的心腹,曉得州內形勢,聞言發笑道:“扈家官人,梁山泊水賊可沒那麽容易剿滅。即便虛弱,也要整個京東路發兵才有一絲可能,隻靠我們鄆州兵將,嗬嗬,光是軍餉錢糧都籌不夠。”


    那劉孔目也道:“扈保正,此事牽涉太廣,不是你想當然就能做成的。”


    孟押司焦躁起來,拍案喝道:“扈成,你再繞彎子,我們就走了,事情你自己看著辦!”


    扈成還是不急不緩,微笑道:“如果官府無力剿賊,那請授權我們三莊,負責水泊剿匪之事!”


    “啊!”


    五個吏員大吃一驚,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孟押司驚疑道:“你、你……扈成,你們真要和水賊拚個你死我活?”


    扈成站起身來,慨然說道:“水賊與我三家已經結下了死仇,若不除之,必將對我三家造成嚴重威脅!所以,不論付出多大代價,我們也要和水賊分出勝負!”


    “我們的策略,不是強攻,而是緩慢絞殺!在水泊中大造船隻,招募水手,封鎖梁山,將之困死在梁山上!”


    “這個辦法不是一月兩月就能見效,可能需要好幾年,但隻要成功,以後梁山水泊便再無水賊!”


    “我們三莊為國剿賊,為民除害,不要官府出一兵一卒和一粒糧食,需要的,隻是一個名分!”


    他說得慷慨激昂,最後對幾個吏員一拱手,道:“這就是我們的條件!”


    “……”


    廳內一時無聲。


    孟押司幾個好半天才迴過味來,都輕鬆的笑了起來。


    那劉孔目說道:“隻要不動錢糧,其他都好說。”


    孫使臣點頭道:“一個名分而已,小事。”


    丁牌頭也笑道:“我家團練使大人一直都想在水泊裏設一水寨,以限製水賊,叵耐一直不成。你們三莊自願擔此重任,我想他會非常樂意給你們一個軍職!”


    “多謝幾位大人成全。”


    扈成拱手施禮,一揮手道:“此事已定,我們去看水賊俘虜吧?”


    “哈哈哈哈。”


    眾人齊聲大笑,起身出門而去。


    ……


    那日的伏擊戰,三莊打死了近一百個水賊,活捉了五百多個水賊,都關在扈家莊園的穀倉裏。


    隨同州縣吏員而來的,還有兩百多個衙役土兵,都一起來到穀倉前檢視俘虜。


    眾吏先看到的是一倉庫屍體,已經擺了三天了,所幸天氣不熱,還沒有發臭。


    州城來的都頭帶人進去一個個查看,幾個吏員都站在門外,捂著鼻子遠遠的看著。


    孟押司抱怨道:“你當場砍下腦袋取來就行了,怎地把屍體也帶迴來了,也不嫌麻煩。”


    扈成笑道:“我怕會有人質疑官兵殺良冒功,好堵他們的嘴。”


    他說得好聽,其實是接受不了連砍近百個人頭的舉動,才把屍體裝車運了迴來。


    “哪有那麽多事?”


    孟押司可不怕人頭,直接對那都頭說了,一群土兵進去,很快就把屍體的腦袋都剁了下來,一手一個拎到車上。


    扈成看得心慌,急忙命人把無頭屍體埋了,然後帶人到關押俘虜的倉庫查驗。


    水賊俘虜被放了出來,都有氣無力的蹲在地上。他們每天隻吃一頓稀粥,餓得前胸貼肚皮,想逃都沒力氣跑,這些天一個也沒有逃掉。


    衙役們檢查了一番,發現賊首宋萬不見了,過來詢問。


    扈成隻說了一聲逃了,吏員們便心照不宣,不再追問。


    最後檢查出四百多個身體完好的水賊,還有幾十個受重傷的和不能行走的。


    這些水賊的傷口都得到初步的處理,但還是難以行動,需要車載。


    那丁牌頭和孫使臣簡單商議了一下,衙役和土兵便將傷賊都提了出來,就在群賊的麵前全部斬首了,然後把頭顱撿到車上,屍體扔給了扈成。


    衙役土兵砍人頭就像摘西瓜一樣隨意,群賊也都冷漠無聲,沒有一點反應,扈成卻被官吏和官兵殘忍驚到了。


    他這才意識到,在這個時代,人性其實是非常緊缺的東西,冷酷無情才是普遍現象。


    官兵清點完俘虜,便用麻繩串了,押著往陽穀縣城而去。


    扈成和祝太公、李應一直送到岔路口。


    三人都期待著官府的任命,想到控製水泊的計劃隻剩最後一步,不由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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