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陳得利見麵之後,吳健彰總是感到心神不寧。這人找到自己,難道就真的隻是想要自己幫忙牽一根線?


    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陰謀,那人是琉球的使者沒錯,但是琉球的太小了,他代表的肯定不隻是琉球,那麽真正躲在幕後的人到底是誰?


    這種信息上的不對稱,讓人非常難受。他是做生意出身的,自然知道底細不明的人不能跟對方做生意。


    他洗好澡迴到了房間,含香已經幫他暖好了被窩。


    含香能夠看出老爺有些心神不寧,連帶著她這兩天都小心翼翼。


    見到吳健彰進了臥室,含香非常熟練地披上了衣服縮到床尾的位置,像是一個被欺淩的少女。


    吳健彰鑽進了滿是香氣的被窩,而他的腳則伸進了含香的懷中。


    自從被吳健彰買來之後,含香大部分的夜晚都是這樣在床尾渡過。


    吳健彰平時看似非常尊重他,實際上隻是將她當做一個工具,根本就沒有當她是一個人。


    含香伸手將床邊的紗簾放下,光線變得昏暗起來,含香側臉看去,吳健彰的眉頭微蹙,不知道在想什麽。


    其實吳健彰的心中在害怕,一直以來他的底氣來自於洋人。


    他是買辦出身,什麽是買辦,其實就是洋人與滿清之間貿易的中間人。


    朝廷要依靠他們與洋人進行溝通,洋人同樣有這個需要。


    這就讓他們這些人成為了那種不可或缺的角色。在朝廷那邊,他們狐假虎威,那洋人那裏,他們奴顏婢膝。


    現在洋人竟然被一群海匪給擊敗了,要是這些海匪崛起,他們還會需要自己這些人嗎?


    海匪與義軍一樣,他們都是華人,他們不需要與滿清之間交流溝通,他們隻會去取代滿清。


    想到這裏,年過花甲的吳健彰突然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一般。


    吳健彰將腳向含香胸口的溝壑深處頂了頂,柔軟與溫熱包裹住了因為緊張而變得冰涼的腳,似乎在這裏他能夠找到一些安全感。


    黑暗中,含香的眉頭皺了皺。吳健彰是廣東人,老香港腳。


    而且人老了之後,腳趾甲會變得枯黃扭曲,就跟秋日裏即將敗落的樹葉一般。


    她的心中一陣惡心,但是沒有任何的表示,隻是坐在床尾默默地承受,這樣的生活她已經忍受了幾年時間。


    含香到現在還是完璧之身,不是因為吳健彰自律。


    其實,這老家夥有好幾次不知為何突然來了感覺,突然將她推倒,但是卻又臨陣丟盔卸甲。


    經過幾次打臉之後,這老東西終於不再對她有色心,不過繼續將她當做禁臠。


    這倒是讓含香暫時安全了。


    不過含香並不想一直做這樣的工具人。


    她也想像秦淮八豔那般名留青史,也想為自己而活。


    隻是現在,她都不知道離開了吳健彰,她能去哪裏?


    會不會被另外一個男人占有,那時候她還能保住自己的身子嗎?


    守住清白之身也許是含香現在的執念,是她對自己的心理安慰。雖然隻是一道膜,但是在一個古代女子看來,這就是人生的一道坎。


    有了這道膜,她們才會有希望,有迎接新生活的希望。沒了這,讓她們如何去麵對自己未來的男人。


    洋人的失敗應該隻是一時的,吳健彰對他們的了解要比一般的滿清官員更多。


    等到他們本土的強大艦隊到來,不管是那些海匪,還是朝廷都要匍匐在地。


    所以,他確實可以考慮一下那個姓陳的條件。


    短時間內要解除洋人的困境,隻能找到下家。


    那個姓陳的背後也許不僅僅是琉球國,吳健彰也曾去過琉球。


    小小的琉球可沒有那麽大的能量吃下這批貨,他的背後要麽是浙江的那幫人,要麽就是別的未知勢力。


    吳健彰打定主意,這件事情,他不能踏入太深。


    而且他不能主動去找洋人說這件事情。


    現在還有一個棘手的事情,就是如何保護上海的安全。


    崇明縣歸屬與太滄州,其實也是他蘇鬆太道的管轄地。


    作為道台,他守土有責。


    但現在是多事之秋,朝廷應該不會拿自己開刀。


    他已經向巡撫衙門上報求援。但隻是做做樣子。


    現在揚州、鎮江都被發匪給占了,常州也有一半落在發匪手中,朝廷正在努力保住蘇州。


    主要的防線在西邊,哪裏有兵力來管崇明縣啊。


    就長江水師那些人,根本不是人家海匪的對手。


    還是要靠洋人。


    吳健彰已經去見過文翰,對方答應等皇家海軍的戰艦調過來之後,協助他收複崇明島。


    吳健彰已經讓吳淞炮台加強戒備,確保海匪無法南下。


    已經很多天了,海匪似乎沒有南下的意思。


    從江北傳來的消息說海匪向北去攻打海門廳了。


    這讓吳健彰微微鬆了一口氣。


    海門廳的事情就不歸他管了。


    不過他也在心中奇怪,這些海匪為何會向江北打。那裏全都是一片不毛之地啊。


    也許是吳健彰的腳在胸口抵得太緊了,含香的唿吸有些急促。


    不過這個時候吳健彰已經打起唿嚕。


    含香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理他遠些,讓自己舒服了一點。


    她必須要休息一下,早上她還要早起伺候吳健彰洗漱。


    這老頭年紀大了,早上很早就會醒來,而含香還是一個大姑娘,正是嗜睡的年齡。


    聽說南邊最近有一個叫做華族的勢力。含香幫吳健彰整理書房的時候發現過一份宣言。


    據說就是這個華族所發,那上麵竟然有關於女子的內容。


    “女子亦為華族之一員,享有與男子同等之權力,軒轅之時,女子擔任著延續部落之重任,地位尊崇,故上古之氏族皆隨母姓……”


    含香當時認真讀了幾遍,他能夠看出這個華族是比滿清更加尊重女性的。


    她還知道太平軍中的女性同樣可以出來做官。


    這兩個勢力都不貶低女人。


    她在心中隱約有些期待他們能夠推翻大清朝,也許到了那個時候,她就能夠重新獲得自由。


    含香攤開手掌,一枚銀釵在昏暗中反射出寒光,她的手心中已經抓出了印記。


    她將銀釵放倒床墊下方,放鬆身體,就這樣以坐姿緩緩睡去。


    ……


    貧民區中,陳得利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了上海複興會的眾人。


    計劃太過複雜,像潘啟亮這樣的棒槌就沒有怎麽聽懂。


    不過他們也不需要理解,他們隻要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就行了。


    接下來他們要演一出戲。演給洋人還有哪些上海的滿清官員看。


    而陳得利就是那個導演。


    這原本應該是暗部的事情,但是孫延平要在福建協助五支隊發動百姓。


    這個事情隻能讓陳得利來自導自演。


    他本就是這個計劃的提出者。


    陳得利在護衛的帶領下,在貧民區狹窄的街巷中七拐八拐來到了南麵的南門大街,琉球館就建在這裏。


    此時已經要到宵禁的的時間,陳得利堪堪趕在宵禁之前從後門進了琉球館。


    他迴到書房,拿起紙筆,繼續推演接下來的行動。


    總部那邊從緊缺的武器裝備中給他們擠出了一些。


    火槍隻有五百把,冷兵器倒是很多。陳得利覺得這樣也沒啥,劉麗川手下的那些人估計也沒多少會用火槍的。


    木製的手弩倒是很多,這東西操作起來比弓箭簡單,製造起來又比火槍省事省料,拿來給起義軍使用再好不過。


    接下來就是要等待發動的契機了。


    洋人那邊的情況,他也要密切關注,現在直接對租界區的洋人發動進攻也不現實。


    幾個洋人的租界區加起來有幾萬洋人。


    要想拿下這裏,至少也要上萬的護衛軍正規軍。


    光靠起義軍是做不到的。


    更何況,華族這邊根本就沒有準備動用武力解決這些洋人,等到租界區失去了貿易,他們自然就會退走,租界也會失去其原本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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