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按察使司內。


    朱橚被恭恭敬敬地請到了主位之上,一旁坐著按察使和兩個按察副使。


    “王大人。”,朱橚直截了當地開口發難,“本王方才在鳳陽逛了一圈,聽百姓說了許多衛所武將、軍士的不法之事。


    你身為朝廷三品的按察使,難道就沒有分毫的聽聞?沒有人派人去詳查此類事?”


    此言一出,兩個按察副使稍稍有點慌亂,剛要解釋些什麽。卻被按察使王方仁抬手給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用說話。


    他帶著微笑對朱橚迴道,“周王殿下,下官不知您在民間聽聞了什麽?可若是您覺得那些百姓有冤情,不如帶到按察使司的照磨司來。


    下官一定讓下屬盡心辦案,盡快查清這些百姓身上的冤屈。若殿下還覺得不夠,那本官可以親自審查此類案件,給您一個滿意的結果。”


    對方滴水不漏的迴複,和朱橚剛來前想的一模一樣。能坐到這個位子上的人,沒有一個易於之輩。


    他確實聽街邊的百姓抱怨過很多,不過衛所武將的很多罪名都是百姓口中相傳,他們並非是苦主。此刻他發難更多是詐對方,看看有沒有什麽收獲。


    況且就算朱橚真的找到了這些苦主,對方還不一定敢到按察使司衙門來。


    曆朝曆代的百姓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逆來順受。若非實在活不下去,他們都不會冒風險。


    “按說本王前來鳳陽演練,是不應該管這些事情的。”


    就當王方仁以為應付過去的時候,朱橚下一刻就敲了敲桌子,“興安,把東西拿過來。”


    很快,雙手捧著聖旨的興安緩步走了過來。


    見狀的按察使王方仁和兩個按察副使立刻從椅子上起身,跪拜接旨。


    宣旨完畢後,朱橚開門見山地說道,“王大人,聖旨裏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父皇讓本王來鳳陽,糾察當地的不法之事。


    無論裏麵牽扯的是衛所的武將,亦或是哪家勳貴府,一概不留情法辦!”


    王方仁跪伏在地上接旨道,“臣等謹遵聖命。”


    聖旨上給予朱橚便宜行事的權利,讓他能夠調動鳳陽的一切衙署人等,來糾察當地的不法之事。


    “王大人。”,朱橚讓興安收起了聖旨悠悠地說道,“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來鳳陽已經兩年有餘了,若你此刻再說自己一無所知。


    要麽是你無能失察,亦或是你和他們沆瀣一氣。不知王大人,覺得自己是哪一種?”


    對方聞言,連忙搖搖頭說道,“周王殿下,下官也聽聞了千戶貪汙徭役百姓口糧一案。這樣的事情在鳳陽並不少見,下官就是想管也有心無力啊。”


    王方仁說到這裏,臉上還多出幾分無奈,“殿下明鑒啊,實在是裏麵有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朱橚覺得自己打開了突破口,立刻高興地說道,“你把所有的卷宗都調來,此後就不關你的事了。”


    “是,殿下。”


    很快朱橚的麵前就堆了厚厚的幾大摞卷宗,他一一打開翻看著,可一刻鍾後發現眼前的卷宗大部分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錯。


    裏麵沒有涉及任何一個衛所的武將,可執行的兵丁一定是受人指使。但光憑這些,遠無法將李悌這樣的都督同知定罪,最多一個不痛不癢的馭下不嚴。


    朱橚放下了手裏的卷宗,不由得長歎一口氣。針紮不進、水潑不進的不隻是都指揮使,居然還有按察使司。


    雖然他沒來得及去布政使司,可在按察使司的經曆,讓他已經猜想到結果了。要麽在布政使司一無所獲,要麽拿到眼前這些不痛不癢的應付證據。


    按察使王方仁在一旁帶著莫名笑容道,“周王殿下,這些卷宗是您帶走還是下官派人給你送過去?”


    朱橚久久的望了一眼對方,“你這個按察使司當得好啊。”


    對方臉上的無奈早已消散,剩下的隻有笑容,“周王殿下誇讚,下官愧不敢受,隻是在鳳陽恪盡職守。”


    “哼!”,朱橚站起身來甩甩袖子,冷哼一聲就向著衙署外走去。


    一旁的按察副使小聲地說道,“大人,如此就能應付過去?”


    王方仁瞥了他們一眼,“胡大人的信你們兩個都看了,還不知道該怎麽做?這段時間約束好自己的手下人,透出去半個字你我身家性命不保!”


    “是,是,下官明白。”,兩個按察副使早就吩咐過了,朱橚的畫像已經被傳遍了衙門。


    若是被朱橚問到什麽,可以說些無關緊要的,可一句不該說的也不能出口。


    頓了頓,王方仁望著朱橚離開的背影,“若不是此事牽扯實在太大,本官也不想得罪一位藩王。好生伺候著吧,說不定過兩天就走了。”


    在他的心中,朱橚縱然貴為藩王,可終究是一個不到弱冠的年輕人。方才展現的那點話術和伎倆實在不值得一提,都太過於稚嫩。


    若是二十年前,王方仁覺得自己或許會被嚇到,然後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都說了。宦海沉浮二十多年的人,沒一個是簡單的。


    衙署之外。


    興安憂心忡忡地看著朱橚,“殿下,要不去布政使司看看?”


    對方擺擺手,“不用了,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還有一個都指揮使司。原本三者在一起應該是互相鉗製和監督的,可如今卻是聯合起來糊弄本王。”


    朱橚清楚的明白,背後是怎樣一種力量使得三個衙門的官吏都串聯起來捂蓋子。


    淮西的二十四功臣,鳳陽裏的那些國公府、侯爵府,無不關注著朱橚的一舉一動。


    “殿下,難道要無功而返?”,興安捧著手中的聖旨,感覺有點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在皇宮和都城之中,皇帝的聖旨就如同天憲一般。


    按照興安的猜想,聖旨一出應該當地官吏無所不言,輕而易舉地查案。興安想不明白,鳳陽距離都城才兩百裏,怎麽就不管用了?


    “不過,按察使司倒不算白來。”,朱橚臉上方才裝出的憤然不在,隻剩下幾分鄭重。


    串聯起來的人越多、準備的越充分。他就能感受到如今驕陽照耀的鳳陽,背地裏有多少灰暗之事。


    在之後的半個月裏,朱橚隻是在鳳陽一帶閑逛,探尋當地的美食,仿佛放棄查案了一般。


    就在所有人都放鬆警惕的時候,一個不起眼的戶房小吏掀起了無邊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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