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齋終於在孔聖雕像前,顯露出他作為亞聖的威嚴,若換做外麵的任何一個翰林儒生,此刻已然潰敗了。


    然朱橚頂住了對方頗大的壓力,思索片刻後問道,“老先生想聽怎樣的故事?”,他稍稍了然了對方的目的。


    說隻是閑聊一番,可聊的話題一點也不小,甚至還關乎未來十年、數十年的大明文壇局勢。


    朱守齋用灼灼的目光看著對方,“小友,老夫希望心學和程朱理學有限的辯論爭鬥,但不能重蹈隋唐的覆轍,讓外來的學問興起。”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心學和程朱理學未來不能成為死敵一樣鬧得不可開交,讓外人撿了便宜。


    “老先生,正如今日辯論一事,並非我能掌控。是翰林們主動邀約山東的儒生,在都城來這麽一場辯論。”


    “是不能管,還是不想管?”


    朱守齋連續發問,“好,小友,老夫再假設一下,若是今日老夫沒來,翰林又發揮得好五場連勝。


    若是有一兩個出戰的儒生因為慘敗,過於羞愧,受不了周圍人的議論而取死。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朱橚不由得沉默了,若真的讓翰林五連勝,說不定真的有一兩個想不開的儒生悲憤而死。若是放任不管,類似的事情肯定會越來越多,雙方的仇越結越多。


    “老先生,我。”


    起初朱橚對所謂的心學並沒有什麽想法,更沒想借著這個名頭達成什麽目的。所以對李謙他們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從來不管他們打著心學的名頭做什麽。


    然今日朱守齋給他講述的佛學儒家道統之爭,讓他明白了學派之爭不隻是平心和氣的辯論,絲毫不比戰場上的廝殺要來的少。


    “老先生,我明白了。”,朱橚深吸一口氣,“之後我會盡力約束翰林和所謂的心學一派,不會讓爭鬥愈演愈烈。


    不過我過個三四年可能就去封地就藩了,到時候他們如何我可就不好說了,想管也管不了。”


    朱守齋聽到這句保證,臉上的莊肅消散了很多,露出了一開始的笑容。


    “小友若能意識到自己的重要性,那之後的很多事情就好說了,其實老夫覺得心學和理學沒必要像之前一樣爭鬥。


    兩者都是儒學的一部分,雖然雙方的出發點不同,可在老夫看來最後都是殊途同歸,匯入同一條河流。”


    兩人的談話從隱隱的劍拔弩張,再次恢複了和諧。


    “殊途同流?老先生是這樣認為的?”,朱橚從來沒有從這個方向去想過。


    “不錯。”,朱守齋緩緩道來,“小友你肯定也有這種感覺,在尊德性和道學問上,兩者有很多共同的地方。


    一般人隻看到了兩者前期的不同,可等他們仔細研習對比後,心學和程朱理學都隻是儒學的一條支流。”


    “這個,我倒是想的不多,沒怎麽關注不同學派的異同。”,朱橚隻是訕訕地笑笑。


    他隻是將腦內蹦出的學問,寫在紙張上就再也不過問,從未仔細仔細思考過。


    “小友,你的心學難道不是精心研究,解構了儒釋道三家之學問?”,朱守齋有點驚訝了,他在拿到心學的第一刻,就醉心其中研習。


    尤其是對比心學和程朱理學的異同點,最後發現心學不隻是融合了程朱理學,更是融合了佛學和道學的很多內容。


    猶如當年周敦頤和張載等人做的,解構自己的對手學問,將對方的學問納入自己的學問體係。


    朱橚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含糊地解釋道,“腦子裏忽然冒出幾句話,就寫在紙上了,從未想到會導致今日之局麵。”


    這番話出口朱守齋都有點吃驚了,從腦袋裏冒出來的學問?


    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心學這樣解構儒釋道三家的學問,是隨便拍拍腦袋就能寫出的!


    “小友謙虛了。”,朱守齋很快就恢複了神色,融合解構儒釋道三家學問肯定是費盡心思、慘淡經營所成,怎麽可能隨手寫出。


    不過隨後他旁敲側擊了一會兒,朱橚對很多佛學和道學的學問並不精通,最多隻是記得有這麽一句話。


    朱守齋才徹底震驚了,坐在自己麵前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縱觀自己的一生,朱守齋在四十多歲的時候才覺得自己勉強到達了博學二字。而朱橚才二十不到,就已經有如此的學術造詣。


    朱守齋不敢想象朱橚若是再過個五年十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會成長到何等的高度?


    “莫非真有天生聖人否?”,朱守齋陷入了懷疑,他隻在孔子和孟子的生平記錄中,看到過類似的記載。


    “老先生說什麽?”,朱橚有點納悶,對方問了自己一些不太懂的學問,就坐在原地一直沉默著。


    “沒什麽,沒什麽。”,朱守齋迴過神來,可看向朱橚的目光悄然變化,不再是看到一個優秀後輩的眼神,而是平視的目光。


    “小友,程朱理學傳承數百年了,或許在某些地方顯得有點不合時宜,可終究將佛學拉下了大明文壇。若是以後心學昌盛,勿要將其掃落台下。”


    朱守齋此刻的語氣中,不再是此前的居高臨下,更像是幾分商量和建議的語氣。他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程朱理學的年輕人,甚至是中年人,都遠遠不如對麵的年輕人。


    他自覺壽命無多,若未來朱橚達到他和一樣的地位,甚至是遠遠超過。那心學的昌盛就是定數,程朱理學中又無人可比肩朱橚,被壓過隻是時間問題。


    “老先生請放心,之後我就讓李謙這群翰林收心,不再搞什麽大庭廣眾下的辯論。”,朱橚隻以為對方告誡他心學不要太張揚。


    “老夫的意思是,罷了,希望小友記住今日的話勿要食言。”,朱守齋隻是歎氣。


    眼前的朱橚若隻是普通人,他還不用如此擔憂。皇帝皇後嫡子、周王,這些顯赫的身份讓朱橚已然站到了大明頂端。名聲傳揚起來,更是事半功倍。


    朱橚聞言從蒲團上站起身來,隻覺得自己終於把對方應付過去了,這場辯論終於算結束了。


    當兩人走出大門,翰林和儒生紛紛走上前行禮。周圍傳來嘈雜的聲音,原來夫子廟內的讀書人居然大部分都沒走,一直等著他們。


    想要看看這場辯論誰輸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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