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對耶律步來說,不赦莊和天泉水寨他也睽違了好一毀時日了。


    “大哥!這就是不赦莊?”紫定難掩驚歎的口吻說。


    自小在深宮內院長大的紫定,代替水欽嫁到大遼足她生平第一次踏出宮門,在遼國裏,她見識了契丹兒女的豪適不羈,也喜歡上那兒的風土民情,當她日漸習慣了遼人的生活方式後,又隨耶律步來到了中原南方,這一次,她更深深的為中原民間的風雅秀麗著迷了,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讓她深深的詠讚著,恨不得一古腦的全記在心裏,而現在,她當然是在為不放莊的獨特而訝異。


    “不錯,這裏就是揚名江湖的不赦莊。”耶律步笑了笑,“改天我陪你好好逛一逛,你一定會喜歡的。”


    紫定微笑的點了點頭,她真的很高興,太高興了。


    自小永欽就與她最親,宮裏那麽多同母,異母的姊妹裏,她與永欽最合得來了,她什麽心事都會告訴永欽,而永欽有什麽好玩的事也一定不會忘了與她分享。


    知道永欽失蹤的那段時間裏,她簡直難過得要死掉了,她父王要她代嫁到大遼去,雖然心裏恐懼得不得了,但是一想到或許這樣可以讓永欽日後少挨點罵,也許永欽知道了自己代替她出嫁的消息會突然間出現,也許……於是,她勇敢的排除心裏的害怕,毅然的代姊嫁失去。


    至於後來的這一段曲曲折折,自然是她當初想都沒想到的。


    “在想什麽?今天可是你永欽姊姊的大喜日子呢!”耶律步輕輕擁住她肩膀,他知道善良的紫定想起了什麽。


    “我是太歡喜了,永欽姊姊自小就極有自己的主張,如今她覓得如意郎君,我當然替她高興。”紫定雙頰酡紅的,這份感動教她都快哭了。


    但今天是不適合哭的,在這一片非凡的熱鬧聲中,她要給她的好姊姊看到她最美的笑容。


    兩個人筆直的往前走去,這確實是個不同凡響的婚禮,來參加的來賓沒有華麗的衣飾,也沒有優雅的舉止,但是,他們不拘小節的言談和豪爽的笑聲,他們臉上那種真正愜意和祝福的神情,這一切和這座立於山間水湄處的莊子多麽相配!


    耶律步幾乎是立刻的,就喜歡上這種感覺了,他盼望有一天他和童億深也能在這樣充滿歡樂和真摯祝福的情況下,完成彼此一生的承諾,在天地和日月的見證下,他會珍愛她一輩子。


    “陽平——”


    一聲忘我興奮的狂叫傳來,引起了耶律步和紫定的注意,當然也引起了周圍賓客的觀望,紫定嬌怯的容顏一下子紅透了,她還真不習慣被這麽多人同時行注目禮呢!


    “那位穿紅衣裳的小姑娘就是你的永欽姊姊嗎?”耶律步遙遙望去,除了看見沉穩在座的席不赦之外,最突出的,就是那位紅衫麗人了。


    “是啊!”紫定柔柔的笑了,“她就是這樣,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我父王常說,永欽姊姊的性兒帶著霸氣和江湖味,如果她是男孩,我父王一定給她個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頭銜,定能有番作為,很可惜她不是男孩。”


    “現在她成了寨主夫人,也算可以為所欲為了。”


    耶律步的打趣讓紫定也跟著笑開了,“大哥,我先過去了。”


    征得耶律步的同意後,紫定難得的以小跑步朝永欽公主趙紫元奔去。


    “哦!我的好姊姊,我總算見著你了,你可知值,我想死你了?”紫定不由得眼眶都紅了。


    在她們兩姊妹互訴別後衷曲的時候,耶律步看到席不赦往他這裏走來。


    “不赦兄弟,看來你這位新娘子,倒是急躁得很哪!”他泛起了笑意,以眼社給予他這個好兄弟祝福,他感謝上天這樣完美的安排,讓飄泊了大半生的不赦能得到人生中最大的幸福。“紫元,安靜些。”席不赦開口話了,語氣自成威儀。


    “不赦,你雖然是我的夫君,但你不能阻止我主持公道啊!陽平是我妹妹耶!她現在被惡人欺負了,你我能不替她出頭嗎?”


    紫元理直氣壯申訴的模樣讓耶律步更覺得她與不敖是天作之合,惟有這樣精怪坦白的女孩才適合穩重內斂的不赦,看來,紅娘這樁婚緣是牽對了。


    “永欽公主,還好嫁到我大遼來的人不是你,否則……”他調侃的將話語說到一半,很成功的看到紫元的俏眉挑了起來。


    “否則如何?否則你怕我會大鬧你的後宮嗎?”紫元瞪著耶律步,居然出其不意的向前戳他胸膛,還戳得柑當用力。


    “紫元!”庸不赦喝止,他有些想不透他的新婚小妻子和他親如手足的兄弟有什麽深仇大恨,這不過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罷了,瞧紫元那副還意猶未盡的樣子。


    “不戳就不戳嘛!小氣鬼!”紫元放棄了“主持公道”,她拉起妹子的手,轉而笑嘻嘻的說:“來,我們一旁坐,告訴我,這些日子以來你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不要怕,隻管照實說。”


    耶律步被紫元直接的舉動弄得莞爾不已,他正想開口迴幾句話,卻……


    “億深——”


    他本能的看著來人,然後他的唿吸停頓了,一切的思維全飄浮在一陣遙遠而疑幻似真的夢境裏。


    跟著那陣輕細唏嗦的腳步聲,緩緩移動而來的是一貫熟悉的纖絀身影,那張夢裏出現過千百迴,純淨白暫,靈出塵的容顏俏生生的在他不敢相信的視線之內出現,來者,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嗎?他們竟會在這種別開生麵的情況下重逢。


    “嗨!童姑娘,這邊。”


    耶律步耳畔聽到紫元開心的招唿聲了,童姑娘……這麽說來,不是出自於他的幻覺了,真的是他的億深出現了!


    他目光深遠而若有所思的瞅著眼前這個纖塵不染的小女人,為什麽她看起來是如此淡漠而冰冷?她的身子好單薄,削瘦得令他沒由來得抽痛了一下,他發覺自己的喉嚨在發熱,而心感覺好痛楚。


    “少主,是王妃!是王妃啊……”咄羅獨那雙眼睛亮得喊了起來,他握緊了拳頭,那股興奮之情躍於臉上,任誰都可以感覺到他的雀躍。


    宴客場地頓時因為咄羅獨的喊聲而亂成一片,全錯愕的看著盈盈然走來的童億探和像被魔杖點住不動的耶律步。


    “億深!我找得你好苦,好苦!”耶律步的心縮成了一團,灼熱的眼光停留在她身上,下意識的,他伸出手去想碰碰她,卻不期然的,她像避開什麽不潔物似的,風一般得躲了開去。


    “這位公子,請你自重,我並不認識你。她一雙晶瑩剔透,如寒星般的黑眸像冰針一般冷冷的射向耶律步,語氣森冷的沒有任何溫度。


    童億深幽冷的眼光讓他的心碎成了粉屑,他的五髒六腑全緊縮在一股致命的痛楚中,他萬萬沒想到億深食這樣冷漠的對待他,她的聲音是冰冷而毫無感情的,冰冷得教人陌生而不敢置信。


    他,開始震愕而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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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香閣耶律步望著建築物裏俗麗而誇張的擺飾,每一件陳設看起來都價值不菲但也都俗不可耐,妖豔濃妝,花枝招展的女人極盡媚人之能事,一個個財大氣粗的男人走了又來,這是個充滿脂粉味的天堂,一個男人買女人放肆和肉體的溫床!


    他的心痙孿了,他不能想像童億深在這裏都做了壁什麽,也像這些女人一樣嗎?隻要有錢,什麽人都可以碰她們的身體、什麽人都可以一度春宵、什麽人都可以耳鬢廝磨,什麽人都可以舌齒交纏?.他快發瘋了,他嫉妒得快發瘋了!


    “這位大爺,您再坐坐,童姑娘馬上就采了,先喝口酒吧!”餘大娘眉角帶笑,奉承的、殷勤的說,剛才這位財神爺賞給她的黃金令她差點叫了出來,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她在做什麽?陪另一個客人嗎?”耶律步語氣明顯的痛苦了起來,他不能想,不能去想。


    “哦!不是不是!童蛄娘在梳妝打扮呢!”餘大娘職業化的笑了起來,看來,又一個財神爺迷上伽天香閣的搖錢樹了,“不然這樣可好,我先安排幾個年輕又漂亮的姑娘進來陪陪您,都很幹淨的,您喜歡的話,今天就可以留下來過夜,保證您會滿意……”


    “不!我隻要童姑娘就好。”他一口拒絕了,順便支開那個煩人的老鴇,他隻想靜靜的等待他的億深。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珠簾終於被挑起來了;童億深一身白衣裳,清麗絕倫的臉龐脂粉不施,她的眼神依舊是令人不知所措的淡漠和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然。


    “億深!”耶律步激動得想站起來,卻硬生生的壓下了衝動。


    “公子,你還是不死心嗎?一她自顧自的斟了杯酒,逸起一抹尖刻的笑,”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億深,你可以生氣,但是你不可以假裝不認識我,這不公平,對我不公平!“他苦澀的說,”我知道你不會讓我見孩子,但是我想他,真的好想,我想抱抱他,想知道我們的孩兒是男孩還是女孩……“


    “公子,你在作夢吧!並沒有你說的那樣一個孩;子。”她仍然冷淡,但她的手卻開始微微發顫了起來。


    不行!她不行屈服於他的柔情之下,她不能再讓自己陷入無底深淵,她再也不要獨自承受難熬的痛苫,一個人來到南方,一個人無助的產下孩子,為了斷絕自己的思念和感情,也為了養活自己和孩子,她命令自己來到天香閣掛牌,她出賣靈魂、出賣自尊,隻因為她要徹底,將耶律步由心中趕走,她說服自己,如此汙穢的她,再也沒有資獲得他的愛。


    “別太殘忍,億深!”耶律步突兀的、迅速的,在她來不及推開之前握住了她冰冷柔軟的小手,“我知道你還愛我,跟我迴去好嗎?不要用形同陌路的姿態麵對我,相信我,我愛你,我多想加倍的補償你,失去你的這段日子,我痛苦得幾乎要死掉了!億深,善良點,跟我迴去口巴!”


    童億深渾身一凜,幾乎要相信他的話了。


    她抬起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凝視著他,這個讓她傷痛累累,不想再愛的男人,她是飄泊天涯的驚弓之鳥,如何再次尋著真愛?


    她絕望的神情讓耶律步心中一慟,於是,他急促的伸出手臂將她往懷裏一帶,像要將她牢牢揉進體內似的,死命的箝緊她柔軟的身軀,他狠狠的捕捉住她的紅唇,帶著心靈探處的激情,他的雙唇堵住了她一切未及出口的抗議,燒紅了她的怒不可遏,也燒紅了她的小靈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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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席不赦與紫元來到耶律步暫時居住的天泉水寨探訪他時,卻隻見紫定愁苦著小臉,一副憂心不已的模樣在廳裏托腮坐著,看不出來現在是什麽情況。


    “怎麽迴事?”席不赦看了那緊閉的房門一眼後,問紫定。


    紫定蹙起眉尖,幽幽的說:“他剛從天香閣迴來,一言不發的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我不敢打擾他,我瞧他很心煩哪!姊夫,姊姊,這可怎麽辦才好?‘’耶律步與童億深的故事,他們在婚禮當天的事情發生之後已從紫定口中知道了個大概,紫元聽完那段曲折的愛情故事便立刻大歎不可思議,那位豔冠群芳的花魁居然是堂堂大遼國的太子妃!


    她想,自己的逃婚還真是逃對了,至少湊成了這對有情佳偶,隻不過是發生了一點點小問題,要讓他們誤會冰釋,不是太困難的事。


    “童姑娘還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分嗎?”紫元問向一旁同樣憂慮的咄羅獨。


    “少主進去天香閣的時候不準我跟,他出來的時候半句話都沒說,但臉色相當痛苦,我想,王妃一定是傷”一個柔情似水,一個卻偏偏要拒人於千裏之外。“紫元十分惋惜的說,”不赦,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想個辦法讓他們勇敢的麵對自己的感情,不要再逃避了?“


    才說完,席不赦尚未表示意見,紫定就急急膩到紫元身邊來了。


    “哦!姐姐,你一定有什麽好主意是嗎?我就知道你向來最熱心了。”


    紫元點了點紫定的鼻尖,“我看你才是在遼國吃多了蜜糖了!”求席夫人救救我家少主咄咄羅獨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咄羅獨,起來再說,耶律大哥與我親如兄弟,他的事就等於是我的事,你且放寬心,毋需焦急。”席不赦作出了承諾,咄羅獨大喜過望,依命站了來。


    紫元被咄羅獨那一聲“席夫人”喊得甜蜜蜜的,也泛起了微笑。“咄羅獨,你家少主的事就是我夫君的事,我夫君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你放心吧!你這幾天準備好,等著迎接你們王妃迴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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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在那樣毫無預警的情形下見著他,她也不會因為沒有心理準備而慌亂成一片,還好她是掩飾住了,以冷漠代替了內心的波濤洶湧,而他,看樣子也被她給瞞過了。


    沒想到再閃見到耶律步仍是如此震撼,都一年多了,他帶給她的傷痛卻依然清晰,原以為可以輕易的忘了他,無奈在午夜夢迴時,他仍是自己唯一掛念的人,那種深刻而尖銳的痛楚,她一生都不會忘記!


    為什麽上天要安排他們重逢?她不會忘了在不赦莊見到他的刹那自己是多麽神為之奪,而他,身邊卻跟著一位楚楚動人的美貌佳人,他對那位姑娘是多麽寵愛啊!強而有力的手掌護著那位姑娘柔弱的香肩,這情景,分明像他從前憐愛自己的時候一模一樣,她的眸子頓時受傷而淒厲了。


    她從旁人的口中得知,那位姑娘就是大遼少主耶律步的新婚妻子陽平公主,賓客誇讚著他們,好一對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佳偶啊!


    她是心碎了,但她仍是要強打起精神去道賀,她不能退縮,也不能逃避,她必須視若無睹他的幸福,如果他能做到忘了舊人,那麽她又為何不能呢?


    於是,她走過去了,她要向一對新人道賀,她要假裝根本不認識耶律步,她是情願選擇淩遲自己也不願在他麵前顯出軟弱,尤其是在他另有新人,根本不在乎她的這個時候,她的自尊,她的驕傲,她的倔強,她所有的感情都強迫命令著她要這麽做!她要燒了這段感情,灰飛煙滅!


    她以為那會過去,一切她不想知道,不想看到的都會過去,然而卻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居然還是找上天香閣來了。


    她是這麽的恨他為何在她麵前要扮演著癡情的角色,難道他以為還可以玩弄她於股掌之上嗎?他明明已有了妻子,為何要在臨走之際在她心扉紊亂如麻的時候留下一個讓她想起來隻會更加痛楚的!


    在這四百多個日子裏,她的心門是緊閉的,是不容許有任何波紋的,但是,他才來了多久?七天罷了!卻讓她堅毅的心開始搖搖欲墜,他的索吻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感情,他的出現戳得她鮮血淋漓又病入骨髓……


    “不!童億深,你不能再想他了!他絕不是你能依靠一生的男人,他是屬於別人的,別人的!”


    童億深對自己的大腦發出命令,逼迫自己想像他擁著嬌妻的情景,向來溫柔的他,對待小妻子必然也是溫存無比的,他們……


    哦——不!


    她的身體沒由來得掠過一陣戰栗的痙攣,她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恐懼剛剛腦中那些畫麵,這是否代表著——自己還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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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在一眨眼間就過去了,對於夜夜笙歌的妓坊來說,無所謂的黑夜白天,隻要有錢的大爺高興,時序顛倒根本不是問題。


    但是,在這短暫的七天裏,童億深卻猶似在地獄裏被煎熬過似的,她由期盼又期待轉而成失望和絕望,也由日升東方等到寒星落幕,沒人看得見她的不安和心焦,她還是維持著表麵上的一派冷然,她仍是天香閣那位令男人趨之若鷙的金釵,但是,耶律步卻再也沒有踏進天香閣一步。


    隻有她知道自己有多痛,埋藏在難堪和深沉的折磨中,她急遽的消瘦了,那漾著悲愁的眼眸使她更沉默了。


    這份心事重重的憔悴模樣沒有使童億深的聲名跌落,反而引來了更多急欲一窺她美色的登徒子。


    說來可笑,落寞竟為她披上一層神秘的麵紗,餘大娘聰明的以這個作為招攬,那些踏破門檻,競相送上銀票的男人更多了,也樂得餘大娘每天數著銀票笑開了嘴。


    今天就是,視錢如命的餘大娘先是收了城裏貴公子。盧三達等三人的大把銀兩,再到她麵前來扮演起可憐號兮的苦命老鴇模樣以博取她的同情心,於是她應允了,破例的出來見這王位腹無點墨,但所謂的秀才名人。


    酒過三巡,童億深隻打算讓自巳再忍耐半個時辰就要走人,卻被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震得如遭電殛,臉色也跟著驀然慘白了起來。


    “你們知道嗎?那契丹蠻子好大的膽,居然敢到咱們中原來囂張,他自以為是什麽大遼國的少主,很了不起嗎?這下好玩了,還不是軟腳蝦一隻,被刺成重傷了吧!我看不死也半條命,玩完啦!”盧三達一臉嘲弄的說。


    “死有餘辜哪!”另一位秀才說話了,“誰教他們弄不清楚狀況,老虎不發威,真當咱們是病貓,哈!這下可知道咱們的厲害了吧!瞧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來!”


    “說得好!”盧三達仰頭哈哈一笑,“那種草包就算死了也不可惜,童姑娘,你說對不對啊?”


    童億深瞪視著他,她的手在發抖,心也在發抖,渾身都在發抖,心痛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咦?童姑娘怎麽啦?你不舒服?”盧三達借口想去碰她的手,卻被她狠狠的揮開,這反射性的動作讓盧三達頓時不悅了起來,“童姑娘,我可是付足了銀兩來找樂子的,你這樣不是太掃興了嗎?”


    童億深挺直了背脊,眼睛裏燃燒著一抹淩厲而教人發麻的寒光,掃了他們三人一眼,她語氣冷凜的開口了。


    “聽著,你們口中的契丹蠻子是我丈夫,而你們這群標榜清高的文人,骨子裏卻是埋著下三濫的汙穢思想,你們不配談論他,更不配坐在這裏,因為你們的品格比路邊的野狗還不如!你們所能的,不過是借著攀附風雅的舉動來掩飾內心的無知罷了!現在,給我滾出去,在我沒有發怒以前,統統滾!”


    她一宇一句的說完,而震懾於她的寒光之下,那三個無恥的男人愣了一愣之後,自然沒命似的滾出天香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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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見他!她要見他!此刻充斥在她腦海中的唯有這個意識……


    她不能再退縮了,原本那股想要理智斬絕這份感情的心情被揮走了,這才知道,原來存在的感情早巳根深蒂固,如果她真狠得下心,為何現在會有痛楚難當的感覺?為何知道他重傷後,她會像傷在自己身上一般的痛?為何?為何?


    童億深一步一步的往天泉水寨狂奔而去,耶律步那天臨離開天香閣前說過的,直到她願意與他迴大遼為止,他都會一直住在天泉水寨守護著她,直到她迴心轉意……


    多麽傻啊!她竟如此折磨彼此!


    而現在,她巳無法顧及太多,她也隻能對不起他那位新婚燕爾的妻子了,她實在太想見他了,如果不見他一麵,她會死掉,一定會死掉!世俗的眼光,道德的眼光,她想,她是無法兼顧了,因為,她是多麽的愛他啊!


    奇異的,向來以防守嚴密聞名的天泉水寨竟沒半個人出來阻止她的闖入,她來不及起疑心,此刻她全心全意都放在見耶律步一麵上,再也沒有什麽能容於她眼底了。


    童億深在陌生的寨子裏尋著,夜已深沉,一輪明月彎彎的勾在天際,她由前寨直摸案到了後頭的廂房,然後,她驀然地停下了腳步。


    她看到了咄羅獨,也看到其他十七騎從了,他們一個不缺的統統守在房門口,個個神色肅穆,滿是愁容,這讓她胸口悶悶的一窒,一股不好的預感倏然的襲上她的心頭。


    童億深苦澀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像化石一般的佇立在原地,目光癡迷而繾綣的望著房門出神。


    “王妃…”咄羅奇首先發現了她,但他卻像是對一切希望已死心了似的,沒再說別的話。


    “我……我想進去。”童億深出於本能的開了口,卻不知道在這種情下,她是否會被拒絕,畢竟弄成這局麵,她需要負大半的責任。


    “王妃,希望你不要再刺激少主了,他……時日不多。”咄羅奇啞著聲音,那聲音聽在童億深耳裏,竟讓她不由得一陣酸楚湧上來,她想哭。


    “王妃,請進吧!少主剛醒。”咄羅獨替她開了門:最後再瞥了她一眼,向來衝動的他,這迴難得細心的將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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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麽能憔悴成這個樣子,他的臉色好白、他的神情好落寞,他的眼光好憂愁,童億深的心頓時揪緊了,當她的目光和耶律步接觸後,那份流動在彼此間無言的默契撕碎了她的心。


    “億深,你總算來看我了。”耶律步俊逸的臉龐浮現出一絲融合放鬆和寬心的神情,微喘息著說,“我以為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你了。”


    “不許你胡說!”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如決堤般的落下。


    “傻女孩,別哭。”他牽動嘴角,勉強的露出一絲笑意,“快過來,我怕再晚就沒時間看清楚你了。”


    童億深心裏一酸,吸了口氣,緩步走到他昧沿前,才坐下,一下子就被他握住了手。


    “你瘦多了。”耶律步憐惜的撫著她的臉頰,無限心疼。


    “你又何嚐不是?”她強綻出一抹笑意,試圖衝淡這哀傷的氣氛。


    “想你想的。”他訕笑一聲,像是講出這樣的話怕她笑似的。


    “我……我……”童億深吸了吸鼻子,將那股山雨欲來的氣息壓了迴去,她想說的是,她多想像以往般的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作畫,一起騎馬,一起膩在一起一整個下午,什麽也不做,隻靜靜的偎著彼此,而這小小的希望,現在像是再也永遠無法重新來過一遍!


    “別流淚了,過去你為我流的淚已經太多太多,從現在開始,你要多笑點,你笑起來好美,有份孤意在睫的感覺,我喜歡你笑。”耶律步無盡溫存的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唇線,眼中一片深情。


    “我不哭!不哭……”她掩飾著,強擠出一絲艱澀的笑容來敷衍他。


    “億深,知道嗎?這一生我肩上背負了太多責任,這是身為皇族之後無可避免的命運,而我生性閑散,其實並不適合這樣的生活。”他望著她溫存的笑了笑,喘了口氣才繼續說下去。


    “而直到遇見了你,我才真正有了人生是如此甜美的感覺,你帶給我的驚喜、帶給我的充實、帶給我的愛情,我想,終我這輩子可能都很難還報你了,對不起,讓你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委屈,相信我,我心裏的痛,不會少於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快樂,很抱歉,卻帶給你苦多於樂,你肯……肯原諒我嗎?”


    聽到這裏,童億深早巳泣不成聲,這太殘忍了,他們才剛重逢,卻又要麵臨生離死別的局麵,教她怎麽承受?怎麽承受?


    “別說了!我不許你再說了!”她任淚珠滑落,過去心裏辛苦建蓋的武裝早已潰不成軍,誰說她不愛他,她是太愛他了,這份愛,早已勝於自己的生命。


    “不,你必須聽我說完,時間不多了。”耶律步的聲音是戰栗而苦澀的,“我還有一個要求,希望你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不要拒絕我。”


    “你說吧!我什麽都答應你。”童億深咬著下唇,強忍著哭聲再逸出口。


    “我們的……我們的孩兒,我……能不能見他一麵?你放心,隻要一麵就好,不會占去太多時間……”他急忙保證,像惟恐她不答應似的。


    童億深徹底的瓦解了,她情不自禁哭倒在他懷裏,緊緊抱住耶律步那曾經熟悉,而如今有絲陌生的身軀,她哭得像個無助的小嬰孩。


    “哦!你別哭啊;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不會怪你的,別哭,別哭啊!”耶律步小心翼翼的擁著她,頻頻用雨點般的細吻來撫慰她。


    哭完後,她激動莫名的拭著淚,淚中帶笑的說:“別傻了,我怎麽會不答應你呢?那是我們的孩兒啊!我這就去把她抱來,是個女孩,長得像你,濃眉大眼,可愛極了,你一定會喜歡她。我替她娶了名字,叫耶律晴,希望她像陽光般長大,無憂無慮,你好不好?”


    耶律步笑了,“好,當然好。”


    “你等等,我馬上去抱晴兒來,父女倆第一次見麵,你得給她準備一份見麵禮,你等我!”童億深興匆匆的轉身要出去,卻被耶律步一手給拉了迴來。


    “讓咄籮獨去吧!我想多看看你。”他無限愛憐的擁住她,舍不得放手。


    “也好,我出去告訴咄羅獨一聲。”於是童億深開了門,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但一到門外,那強忍的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個不停,弄得她抽搐不已。


    “王妃,請保重身體。”十八騎從齊聲勸道。


    她點了點頭,將奶娘的住址給了咄羅獨,又拿下手上的玉環做信物,這才返身迴到房裏。


    “都交代好了嗎?”耶律步急切的問她。


    “都交代好了。”童億深露出笑容,“馬上就可以見到女兒了。”


    他寬慰的笑了,半晌,兩個人隻緊緊的拉住對方的手,什麽都沒說,然後,他虔誠的吻住了她那柔軟如玫瑰花瓣的紅唇,她在淚光瑩然中伸手攬住了他的頸項,全心全意的反應著他。


    一吻既終,他們都希望時間能在這裏永遠停住不走。


    “哦!億深,我愛你!”耶律步緊緊擁住她,無限淒愴,“如果有來生,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會來愛你嗎?你是這樣完美,這樣善良,你配得到全世界最大的幸福,而我……你會要我嗎?”


    “會的!會的!”童億深發出了一聲熱烈的歎息,“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我都是你的,我都要做你的妻子,再也沒有什麽能將我們分離,我再也不任意的放你從我手中溜走了!”


    她才說完,突兀的一陣掌聲由門外響起,然後,那扇門被打開了,紫元的頑皮俏臉首先映入她的眼簾,然後是席不赦,再來是紫定和南宮遊,最後是那十八騎從,哦!對了,差點忘了,還有咄羅獨手上的小晴兒呢!


    落幕緩緩前進的馬車裏,相偎著一對如膠似漆的人兒,不用說,男的當然是耶律步,而那位佳人自然是童億深了;馬車外,自然有大隊人馬和忠心的十八騎從護衛著,他們這對小夫妻可以放心的談談體己話。


    “紫定真的不跟我們迴遼嗎?”童億深小心翼翼的幫晴兒蓋好小被子,一邊問她夫君,而她夫君,也順勢親了親那粉雕玉琢的小晴兒一下。


    “她說想留下來陪陪永欽公主,合情合理。”耶律步擁著嬌妻,笑了笑迴答。


    “你不是說見方對她……”她停頓了一下,美麗的嬌客映著窗簾透進來的夕陽餘暉,顯得動人無比。


    “見方如果有誠意,自然會學我千裏追妻。”他摟了摟她,滿足的笑了。


    說來,他還真感謝紫元那招“置之死地而後生”,讓他重新贏迴了妻子的愛,否則他還不曉得要苦戰到幾時才能攜妻抱女踏上歸途呢!


    “可是,難道你看不出來,南宮遊對紫定也有好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耶律步不以為意的說,“那麽就各憑本事吧!不過,我相信不論誰得到了紫定,她都會幸福。南宮遊和見方都是英雄,也都是君子,你放心,我們隻要等著喝喜酒就行。”


    “她確實是個好女孩。”童億深看著熟睡中孩兒的臉,露出溫柔神情說。


    “不喝她的醋了吧!”耶律步調侃的笑道。


    “我從沒有和她爭風吃醋過。”她輕語,“我難過的、在意的不是她這個名義上的介入者,而是你的心,我希望得到你的坦白!”


    耶律步凝視著她,接著吻了她額頭一下,溫存的說:“我懂,我的愛妻,過去那些隱瞞絕不是有意的,相信我,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絕不會再欺瞞你,而你,也不許再不告而別,答應我,好嗎?”


    童億探輕輕點了點頭,頰上一片笑意。


    兩人靜靜依偎了許久,任甜蜜的空氣在車廂裏流轉,突然間,童億深想起了一件事。


    “曉青怎麽沒跟著來呢?你該不會是牽怒到她頭上,遣走她了吧!”她不安的問,那一直對她忠心耿耿的好丫環啊!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實在太對不起曉青了。


    “你猜猜看。”耶律步微微一笑。


    “我猜不出來。”童億深歎了口氣,“說實話吧!我保證不苦惱。”


    “實話也不會讓你苦惱的。”耶律步笑開了眼,“曉青她——懷孕了。”


    “懷孕?!”這下她真的是始料未及。


    “是呀!”耶律步點了她鼻尖,“不就是你撮和的姻緣嗎?我把她許配給咄羅獨啦!”


    童億深真是太高興了,她的曉青,那毛毛躁躁的小女孩,竟也快為人母了。


    “謝謝你。”她眼眶又紅了,似乎經過了那一次的“生離死別”,她就變得容易感傷也容易掉淚。


    “瞧你,又哭了,小事一件,你也沒必要對我感激得掉淚吧!”他調侃的取笑她,“如果你再這樣繼續下去,保證等一下你聽到另一個消息時,會哭得山崩地裂,一發不可收拾,我們迴國的歸期可能又要延後了。”。


    “你別理我,我是太感動了。”童億深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動的情緒蔓延著她的四肢百骸。


    經曆了這段曲折不已的感情,她珍惜世上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也感動於婚姻的誓約和相守;為人母後,她更深深的了解那份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她慶幸自己及時醒悟,沒有剝奪小晴兒擁有父愛的權利,也沒有錯失自己掌中的幸福,從今以後,他們一家三口會緊緊的守在一起,再也不孤單了。


    “喂!我親愛的妻子,收起你的淚水吧!你必須打起精神來,這次迴去,還有另一個親人在等著我們呢!”耶律步優閑的、微微一笑的說。


    童億深以充滿疑問的眼神望向她夫婿。


    “我找到億儒了。”他知道這個答案絕對會令她驚喜。


    “億懦?!”她睜大眼睛,乍聽到這個名字,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這個意外會是真的,“你是說——億儒?”


    耶律步微笑點頭,果然,她競像個孩子般雀躍了。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怎麽找到他的?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無數的感謝由童億深口中傾泄而出。


    而這個陰錯陽差,無意問尋找到億儒的故事,就留著在漫長的旅途中一點一滴的告訴她吧!當然,這之中還包含了他無限綿長的愛和思念,終於都可以一次說給她聽了!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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