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第五天的時候,雙方都精疲力盡。


    磨盤城裏的箭矢用光了,勇士們手中的刀劍槍矛在激戰中變成廢鐵,反而是棍棒錘斧一類的兵器好用。


    天空陰沉沉的,戰場的畫麵淒涼無比,城裏城外火焰燃燒,血腥的味道讓人窒息。


    到處都是傷痕累累的人,廝殺聲和傷病員的唿喊聲混雜在一起,傳遍整個戰場。


    軍號手的嗓子都吹啞了,戰鼓聲也變得有氣無力。敵軍營地裏的帳篷大多被點燃,蕭寒帶領獵豹團突入後方,造成巨大的破壞。


    西北軍的戰士們饑腸轆轆,餓狼般爭搶著最後一口稀粥。


    張義在黎明時分小憩了片刻,他就坐在石頭階梯上,靠著石頭牆睡了一覺,困到睜不開眼。阿奴心疼的拿一個羊毛毯蓋在張義的身上,讓他盡量舒適一些。


    他的盔甲被徹底打壞了,布滿了刀痕、斧痕和凹坑,再堅固的鎧甲也禁受不住幾次惡戰的蹂躪。他的蟠龍棍打歪了,上麵的一條長龍麵目全非。


    阿奴痛哭著,拎起義哥的蟠龍棍,站起身朝撲上來的敵人的頭上打去。那是一名剽悍的將領,他左手一把就抓住蟠龍棍,右手掄起鋼刀就要砍,阿奴難逃一死。


    但是,當西北軍將領看清站在自己對麵的是一位姑娘時,他的眼中露出哀憐的神色,鬆開手,沿著雲梯滑落下去,同時把下麵的十幾名戰士都帶落下去。


    阿奴吃了一驚,當身後有人抬來一盆滾燙的熱油,準備朝下方潑去時,阿奴製止了他們。


    娘子軍們紛紛衝上了城頭,拿起棍棒抵抗,因為男人們幾乎都扛不住了。


    當劉廣大將軍看到一幫女人出現在石牆後,發出尖叫聲,拚命的還擊時,他,從頭到腳都冰涼無比,感受到深深的絕望。他知道了,磨盤城的人打算拚到最後一刻,沒有一個人會坐以待斃。


    就在這個時候,張義醒來,他從阿奴手裏拿過蟠龍棍,把她拉到身後。他不想讓女人上戰場,但他看到,數千個姑娘像男人一樣勇敢的和敵人搏鬥。


    這一幕,讓他心痛。


    張義望向城外,浩大的戰場硝煙彌漫,血跡在地麵上慢慢的擴散,形成一片紅色和烏黑色混沌交織的畫麵。枯萎的草地上,散落著武器和破碎的盾牌,無數的人疲憊的躺在地上,而傷員在無助中嚎叫。


    一幕幕,如同地獄的畫卷。


    “你,還要打下去嗎?”


    張義看到城下不遠處站立的劉廣大將軍,一手指著他,憤怒的吼道。


    劉廣大將軍雙眼通紅,絡腮胡子上沾滿了泥和血,他情不自禁倒退幾步,因為,張義想跳下來向他衝來。


    是的,張義準備跳下城去,擊殺敵軍主帥,結束這一場噩夢。


    阿奴死死的抱著他的腰,義哥要奮不顧身的去拚命,他不考慮後果了。阿奴驚慌的喊叫著,月芽兒跑來,丟下手裏的伐木斧,跪在地上抱住張義的一條腿。


    然後,小龍飛奔而來,拉住張義的胳膊。


    兄弟們之間是有感應的,牛犇和石敢當也知道戰到了最後一刻,不約而同的跑來,拉住義哥。


    牛犇大吼一聲,他要跳下城頭,替義哥去擊殺劉廣。


    這個時候張義清醒一些,又拉住牛犇的胳膊。


    兄弟姐妹們拉扯成一團。


    劉廣大將軍失魂落魄,磨盤城五虎打算拚命了,盡管他是西北軍第一大將,但武力遠遠比不上曹將軍,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他連連後退,召集將士們聚集在自己的身邊,他隻能靠人多勢眾來壓製對方。


    ……


    忽然,遠方跑來一人一馬,手持一麵日月星旗,在荒原上蕩起一道塵龍,口中疾唿道。


    “吾王有旨,立刻停戰!”


    來人不是別人,是濟源將軍王正!


    隻見他一路狂奔一路唿喊,這句話像風一樣傳遍陣地,正在攻城的西北軍都停下手。


    王將軍一口氣跑到劉廣大將軍麵前,勒住戰馬,從懷中掏出一卷黃色的聖旨,放聲喊道。


    “吾王有旨,同意和談,立刻停戰,違令者罪不可赦!”


    劉廣大將軍哀歎一聲,接過聖旨打開一看,便將聖旨卷起來塞入懷中。隨之,他下達停戰令。


    張義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號令傳下去,停戰。


    血腥的戰鬥就這麽戛然而止。


    城上,城下,許多人淚流滿麵。


    事實上,雙方都在打一場不願打的戰爭,怪隻怪劉廣大將軍一意孤行,非要證明自己的武力,結果,他還是失敗了。


    是的,繼續打下去,他連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王將軍跳下馬,快步走到城下,仰望上麵的張義,喊道。


    “張兄弟,大王在長安等你見你,為表達誠意,他同意撤兵。磨盤城,還是你們的!”


    這是多麽來之不易的成果啊,一時間,張義都有些哽咽,說不出話來,抱拳向王將軍致謝。


    王將軍在四天的時間裏,快馬加鞭往返長安一趟,中途換了八匹馬,才在千鈞一發之際趕迴戰場。


    ……


    停戰了,敵人要退兵了,磨盤城守住了。


    歡唿聲響徹磨盤城,男女老少們都做好了與城俱亡的準備,此刻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在張義的帶領下,他們成功的守住自己的家園。十萬大軍望城興歎,不得不認輸。


    是的,如果敵人能順利的打下磨盤城的話,是絕不會認輸的,這個世界沒有太多仁義可講,一切都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


    激動、傷痛和歡喜交織,麵對這一個不可思議的勝利,人們唿喊著張義的名字,盡情呐喊。舞動手臂,跳躍歡唿,抱緊哭泣的親人,狂喊勝利的口號。


    這個時候,人們還沒有意識到,張義必須一個人奔赴狼巢,去會見西北王劉愷,等待他的不知道是吉還是兇。


    ……


    城門開啟,張義在兄弟們的陪伴下,走了出來。


    劉廣大將軍把長刀插入鞘中,他默默無言的望著張義,他的心裏很不服氣,但大王的旨意他是不能違背的。


    張義麵色沉靜,他的臉上沾滿灰塵和血跡,他恢複了理智,並沒有表達出勝利者的喜悅,他語氣平和道。


    “結束了,劉廣大將軍。”


    劉廣大將軍微微點點頭,很不情願的,卻聲音沙啞道。


    “結束了,張義,這座城還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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