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煜看著在他麵前行禮的這個女孩兒——或者說年輕女人。


    幾日前他說她是“巾幗不讓須眉”,在他心中,她已是不亞於六部尚書的重臣,可以不必再稱“臣女”,稱“臣”便是。


    他本以為她會推辭謙虛一番,沒想到她當即就應了,倒讓他愣了一會兒。


    現在,在這麽多朝廷重臣麵前,在這些人都不知道他對她的打算的時候,她也能坦蕩說出“臣林棠參見陛下”。


    齊煜溫和讓林棠起來,猛然發覺她從來沒有自稱過“妾”、“妾身”,一直都是“臣女”。


    她倒真有脾氣。但有本事的人,有些脾氣無妨。


    將來幾十年,她還會給他帶來什麽驚喜?


    一個“臣”字讓殿內十餘位重臣思緒各異,神色都有了微妙的變化,還有人把目光投向林如海和謝雲正。


    但新式火·槍——陛下說因此槍用燧石點火,故清寧郡君給其起名為燧發槍——的威力和效果他們都已經看到了。這“燧發槍”的圖紙不知清寧郡君已經呈上去了多久,想來陛下已決定好今次會給清寧郡君什麽賞賜了。


    清寧郡君自稱“臣”,陛下是想讓她入朝堂,還是……


    林棠起身,並不以未出閣的女兒之禮行,而是和眾大臣一樣,直著腰背抬著頭,在夏太監的指引下,站到了皇上下首,與大皇子位置相對。


    所有大臣就這麽看著林棠站在了他們前麵,沒有人出聲。


    林棠坦然的麵對所有注視的目光,並禮貌迴看過去。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如果這個時候表現出一點兒猶豫和軟弱,這些人一定會質疑她,看輕她。


    齊煜很滿意殿中人的表現,歎道:“朕,深蒙父皇遺澤,得林氏林棠這等人才,雖是女子,卻先研製牛痘,後改進火·器,不知為朝野立功多少。前日陝甘總督上折,因有牛痘苗在先,渭陽、漢西、安康三府雖有天花之疫,但病死者不足往次的十中之一,可見其效用如何。”


    陝西三府的消息殿內眾臣已經盡知,此時再經聖上之口提起,眾人心中皆有一番計較,這是必是聖上在為清寧郡君上位鋪墊了。


    雖說這小小女子入朝有些不妥,但……他們家中竟皆有女兒或侄女孫女在林家種了牛痘,清寧郡君於他們各有恩情在先,又有如此功勞,還有聖上看重……


    誰也不會在此時跳出來唱反調。


    齊煜說:“王愛卿。”


    王子騰忙上前半步行禮:“臣在。”


    齊煜問:“王愛卿,你身在軍中數十年,覺得這‘燧發槍’若能裝配至全軍,軍中作戰能力可以提高多少?”


    早在看聖上用燧發槍打出第一槍開始,王子騰就在思考此物該怎麽用才能發揮最大效果。聖上一問,王子騰便把他所想一一迴明。他深知聖上今日召集他們到此處的目的,最後總結說:“火·槍算來已有了數百年,都無人加以改進,難為郡君怎麽想出來的這等法子,讓火·槍好用了數倍不止,也不知能幫朝廷打多少勝仗,能救多少將士的性命,真乃是大功一件!”


    齊煜早知王子騰算個能臣,人也算識時務,隻是為官為人皆有些貪酷,又暗中結交朋黨,爭權奪利,包攬訴訟,他家中奴才仗勢欺人之事也不少,樁樁件件列起來,也足夠他脫下官服穿上囚衣,往苦寒之地服役去了。


    但現下上皇才死,朝中他尚未整頓完畢,孝期二十七個月不改父製是一,他不能立時翻臉,王子騰幾人身居要職是二,他須得先將這幾人所在之處收服,再慢慢追究他們違法亂紀的事。


    他可以不在意似是林愛卿這等清正有為的臣子從前之事,但不處置了王子騰賈雨村這些人,如何對得起他這些年的忍耐?


    還有“四王八公”幾家,現下幾無可用之人,全是隻知享樂縱·欲的廢物!一個個酒囊飯袋隻會仗著祖宗的功勞欺男霸女為非作歹,等他騰出手,必要讓他們知道厲害!國庫裏每年出去幾十上百萬,還有從前賞下去的皇莊土地,就是為了養這些東西?


    齊煜笑道:“好!依王愛卿所說,清寧郡君立此大功,朕當如何封賞是好?”


    王子騰未知聖上心意明確如何,不敢妄言。殿中大半臣子也不敢說。


    唯有禁衛軍統領李尚才上前說:“陛下,臣以為清寧郡君此功不可不厚賞,或可連升兩級,封郡君為郡主,才可彰‘燧發槍’之大用。”


    眾臣心中計較一迴,都覺得林棠很當得起郡主之位。


    但清寧郡主入殿時,陛下默許其自稱為“臣”,那陛下的心意是……


    工部尚書蘇參小心說:“陛下,臣以為,這……林侍郎家中隻有清寧郡君和清文縣君兩個女兒,郡君縣君既無兄弟,郡君為長姐,且燧發槍又是郡君研製奉上,將來改進製造都少不了讓郡君相助,是否可賞郡君朝中之職,以便行事?”


    好幾個人都隱晦把眼神在蘇參身上一遛,心想他平日不聲不響的隻顧著蓋房子修牆修河堤,這等時候倒這麽機靈。


    他們都不知蘇參心內也苦啊!


    上皇弄出什麽省親的事,三家嬪妃蓋省親別院,都是由工部監督驗收。他才親自到了吳貴妃、周昭儀、孫昭容三位娘娘家裏驗收省親別院畢,折子才送上去一個月,先是皇太後娘娘大過年的病了,又是上皇病倒駕崩,到現在半年的功夫過去了,他再傻也早知道省親算不得什麽好事,又是上皇要陛下辦的,陛下心中豈能全然願意?


    省親的事必然是黃了,就是不知陛下會不會移怒到他身上。他不似旁人有多少親朋故舊在朝裏,這為官幾十年走得艱難,不趁現在趕緊讓陛下高興高興,他等著丟頭上的紗帽?


    眾臣看皇上雖未肯定,但麵上笑意變深,便知蘇參這話說對了。


    戶部尚書——便是從前的沈總督沈尚安——趕在最前麵開口,說:“臣覺得蘇尚書所言甚是有理!”


    王子騰緊隨其後:“臣也讚同蘇尚書之言!”


    緊接著除林如海、謝雲正之外,殿內眾臣紛紛開口,都說蘇尚書之言甚是可行。


    見無一人反對,齊煜滿意各部重臣起碼明麵上還算對他忠心,問齊承堅:“你覺得如何?”


    分明離京共帶了四位皇子,但這些時日,陛下幾乎去何處都隻帶謝皇後嫡出的大皇子,而隻比大皇子小三個月,是吳貴妃所出的二皇子同孫昭容所出,七歲的三皇子和四歲的四皇子一樣,都隻能留在宮內,並不現於人前。


    再加上二公主身為小輩,在行宮卻壓在吳貴妃之上。到現在一個多月,大半隨行的人都明白,陛下在著重培養大皇子。想來這太子之位,就快到大皇子身上了。


    眾臣都止了話,擺出一副恭敬態度,聽大皇子先也讚許蘇尚書之言,又提議可將林棠郡君之爵改封公侯,心中都有些恍然。


    原來這才是陛下真正的意思!


    齊煜側身,對著皇陵的方向歎道:“父皇病倒之前還與朕極誇牛痘,如今清寧郡君又立功勞……擬旨,改封清寧郡君為清寧伯,著工部建造伯爵府,再賞皇莊六個。迴京後,清寧伯暫領工部侍郎之銜,與工部共造燧發槍。若父皇在天有靈得知,想必也極是欣慰……”


    此時此刻方是一切塵埃落定。


    林棠謝恩,又與眾大臣一同緬懷一迴上皇,隨眾人退出清盛殿,立時感受到了灼灼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看化。


    她一笑:“各位大人們再看下去,我就要以為我是什麽稀世字畫珍寶,才有此殊榮了。”


    眾人方覺失禮,忙收迴目光,互相讓著往外走。


    乍然多了個年輕姑娘做同僚,還是實打實的伯爵,比他們身份更高,眾人不免都有些別扭,也不知如何與林棠相處。


    出行宮一路,有試探著誇林棠有能為,其功比多少珍寶都寶貴的,也有和林如海誇林棠的。


    與眾位中老年文武重臣相比,林棠反倒顯得落落大方,言笑有禮。


    事已如此,眼見清寧伯已成陛下心腹,眾人索性也就看開些。與一個光明磊落能辦實事的女伯爵共事,其實……比和某些人做同僚好多了。


    邊境安寧,他們做臣子的也能安穩。


    林棠得封伯爵的消息傳遍行宮,雖礙著是上皇的喪儀,無人到謝家拜望,但私下都在打聽議論。


    行宮內外多少大臣家眷,大半都在讚清寧伯之功,也有些與林家從無交集,也未受過林棠恩惠,或是過於古板守禮,認為“陰陽有序”的人,深覺女子封伯不妥,是“顛倒陰陽”“牝雞司晨”,或是私下跌足而歎,或是上折懇請陛下收迴成命。


    齊煜看了這等折子,隻問一句:“朕不封有功之臣,難道封隻會咬文嚼字空談,做不出半點實績之人?”


    因她是迴京後才會領工部侍郎一職,這些日子林棠尚不必去聖上麵前參政。也未到入內覲見二公主或給上皇哭喪的日子,她見不著外人,對外麵這些議論隻從謝雲正林如海口中聽說,當個熱鬧看。


    反對的聲音再大,聖旨已下,若皇上因這些人收迴旨意,天子威嚴何在?上皇才死,皇上正缺立威的機會,他們再跳高些,那更有好戲看了。


    誰知這些人在皇上處碰壁,竟有攔林如海的:“林大人,令愛身為女子,不在家中針黹紡績,修德修容,怎麽做出這等不守婦德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伯爵隻是開始=w=


    為了慶祝棠棠升職加薪(x)下一章的評論發小紅包吧(下一章應該是明天下午六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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