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微風。


    兩人兩馬從月神莊闖出去,值守的羽翎衛看著奔騰而去的馬兒,心裏暗暗叫苦。


    今兒是什麽日子,滿莊誰人不知,二年前,許閑月尋不得月神,將所有的羽翎衛都趕出去找人,這一迴,又不知要鬧出什麽麻煩。


    這一天,許閑月起了個大早,親自到廚房,做了一碗麵。


    這是曇華的規矩,十六歲生辰這碗麵,是母親承天之福,祈求上天保佑孩子長命百歲。


    月神生母早逝,許閑月這個姨娘,從來就如月神的母親。


    可這一天,她等啊等,等到美味飄散,等到麵涼透了,月神也沒有出現。


    許閑月等的太久,忽而想起,前兩年的今日,月神都不在莊裏。


    “或許他出去一日,晚間就迴來了。”許閑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自言自語,繼而釋然。


    卻不想,這一天,她到底沒有等到月神。


    這天晚上,許閑月孤坐在佛堂的門口,背靠著門,吹著門外的風,看著天上的月。


    “妹妹,你已乘月而去,你的兒,也要離我而去麽?”


    “終歸,隻有我一個人,隻有我一個人……”


    從來,就是多餘的。


    那年天算子替許乘月卜問腹中胎兒,轉頭看見許閑月,隻說了一句話。人間閑乘月,朝為平地暮在天。


    字字誅心。


    她許閑月,從出生開始,就是人間塵埃,妹妹許乘月,卻是月上神,天上仙。


    從七公國秋景城向東而馳,月神和沐清架馬進入曇華國。


    尋常車馬此程或許要兩個月才能到達,月神卻隻用了十幾天。


    馬換了無數匹,加之日夜兼程。


    總歸是,再沒有許多事,能叫他駐足停留,便隻能,一路前行。


    曇華國境內,月神莊的力量微弱,且極其隱蔽,月神並不使用,反而委托暗香閣尋人,他剛到曇華,暗香閣就奉上情報。


    那朱宇就藏身在曇華河畔的一家酒館中。


    曇華河是曇華國最長的河流,貫穿曇華南北,沿河岸行走,月神隻用了三天,就找到了朱宇藏身的那家酒館。


    酒館普普通通,名為三杯,唯一惹眼的,是三杯酒館自釀的果酒格外香甜,每人隻能飲三杯。


    沐清知道,若是在曇華地界顯露月神莊莊主的身份,恐怕會招致災禍麻煩,特意要替月神改容易貌,遮掩行蹤,月神嫌棄沐清手法不精,自己動手,倒是令沐清稱奇。月神劍也用灰布裹纏起來,旁人看不見它真容。


    此時,月神與沐清,就如同兩個最尋常的路人,進入三杯酒館。


    酒館內此時客人寥寥,掌櫃的兼做賬房,在櫃台上打算盤記賬,小二懶在櫃台邊歇息,掌櫃的任由他去,也不訓斥,興許是自家兒郎。


    此時月神與沐清踏進門,掌櫃的眼尖,立馬瞧見,擺出笑臉來:“有客來,狗子快招唿客人。”


    得閑正在歇息的小二此時麻溜站起來,躬身擺手:“客官請!”


    月神與沐清由著小二指引,在一處靠近樓梯的桌椅入座,隻掏錢買了些酒館的零嘴兒,卻並不飲酒。


    店小二心裏疑惑,進了酒館卻不點酒,倒不如去隔壁的客棧或飯館,可他什麽都沒說,隻拔腿兒往後廚跑,端了幾碟小點心出來。酒館的點心,即便是相同的玩意兒,有相同的分量相同的味道,也比其他地方貴許多。


    月神出門,從不為錢而掛心,甚至,他壓根不明白銀錢價值幾何。


    可比人命貴賤?


    二人偶爾吃桌上的點心,月神低頭不語,沐清間或看看遠處幾位酒客,也不說話。


    暗香閣提供的情報顯示,朱宇在三倍酒館當苦力雜工,倒真是常人想不到的身份,偏偏沒能逃過暗香閣的追蹤。


    吃了一會兒點心,沐清站起來,找到店小二,稱自己要去方便,店小二熱心地將他引到後院去。


    不多時,沐清迴到月神這裏,隻說:“主子可吃好了?”


    月神並不作答,站起身率先走出門去,他心裏明白,沐清已經打探到朱宇位置。


    入夜,酒館打烊關門,燈火熄滅,靜謐無聲。


    月神身形如鬼魅,讓人看不到半點蹤跡。他輕悄悄進入三倍酒館,根據沐清指引,來到朱宇居住的柴房門口。


    月神的腳步很輕,此前不曾引起任何動靜,此時站在柴房錢,他迅速出手,用月神劍卸了門,進入柴房。


    柴房裏頭堆了半個屋子的劈柴,另外還有些廢棄可供燒火的雜物胡亂地堆放在裏頭,房中一個小角落有床,床上躺的人正是朱宇。


    月神不關心他死亡名單上,那些人的身份,但沐清都是提前了解過的。這個朱宇,實則一位富商,奈何,和縣官勾結,魚肉鄉裏,是名副其實的惡霸,本身懂一點兒功夫,可在月神麵前,充其量算得上三腳貓。


    當日接這一單,就是看在此人功力低微,沒想到,這家夥倒是好手段,居然一路逃到了曇華來。


    此時,月神將劍收起來——他實則孤傲,對於武功低微之人,最是看不上,更不舍得用月神劍出手。


    看著靜靜安睡的朱宇,月神不禁在心內覺得可笑:怎敢入夢?


    下一瞬,他發覺不對勁,猛然轉身,就見一人站在他身後。


    “哼,倒是沒想到,你這隱匿身形的法門,卻是不凡!”


    月神二指穩穩夾住刺向他的劍刃,持劍的是朱宇本人,他大概沒想到自己會失手,不死心地在手上使勁,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甚至連額角的青筋都在猛烈顫動,卻偏偏,連半分都不得寸進。


    月神身形看似纖弱,實則力拔千鈞。


    朱宇明白過來,索性放下劍,突兀地灑出一把白色粉末,轉身就往外跑。


    月神本來正在看朱宇好戲,這一時間失了防備,被那不知名的白色粉末撒了個正著,眼睛瞬間覺得酸澀火辣,簡直百般滋味,苦痛難捱。


    但他頭腦清明,此時猛然將手中劍調轉過來,狠狠地丟擲出去,那朱宇已經跑到門外,此時卻被飛來之劍戳中,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穿透他身體的劍,上麵還帶著自己身上流出的血,下一刻,狠狠地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月神調整氣息,發現體內並無損傷,知道那粉末並非毒藥,此時唯有強忍著眼睛的苦痛離開,對那朱宇的屍身卻並不在意。


    終究路人,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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