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發生的事情,並不會因為許閑月的意願而改變。沐清向許閑月闡述,這一個月來,月神去過哪些地方,殺過哪些人。


    “原來人,真的會死。沒有唿吸,沒有心跳,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世間的一切,都與他再無幹係。”


    月神的話猶在耳畔,許閑月隻覺得心底一片冰涼,仿佛置身寒冬,明明天上高懸的,是六月的如火驕陽。


    “月神……”


    再次念出這個名字,許閑月仿佛瞬間被奪去半生光陰,居然在麵上浮現出隱隱的蒼老。


    非是容顏易舊,實則此心已老。


    月神,姨娘竟將你,逼到如此地步麽?


    姨娘錯了,錯了……


    月神昏迷的原因是失血太多,實則並未傷及要害,莊內醫者替月神療傷,第二天月神便蘇醒過來。


    依靠絕世良藥,月神已然行動自如。


    當他懷抱著劍,走出房門,便看到了許閑月。她一夜未眠,形容憔悴。


    “月神。”瞧見月神,許閑月臉上泛出一絲喜意:“你醒了。”


    “勞煩姨娘擔憂。”月神隻問:“沐清呢?”


    他要找沐清,他要出門去,繼續殺人。


    許閑月竭力振奮精神,她擺出笑臉來:“沐清受傷了,正在休息,月神,你別再殺人,外麵的世界太危險,高手眾多,英才輩出,姨娘怕……”


    卻不等她說完,月神粗暴地打斷她:“姨娘無需害怕。”


    “可是……”許閑月急急變了臉色,“可是姨娘擔心你……”


    “擔心我不是別人的對手麽?”月神麵色冷凝:“姨娘放心,月神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必然勤奮習武,爭做那天下第一等!倘若不幸身死,也不過是一條命而已。”


    可你這一條命,是我活下去的全部依靠……


    許閑月心中焦灼,卻沒有開口的資格。這麽多年,最想殺了月神、最先對月神動了殺機、且多次付諸於行動的,或許這世間,僅她一人吧。


    悔恨之意恍如要彌漫塵世、遮蔽天日,許閑月心底,泛起深深的無力。


    月神他還,隻有十四歲啊,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比佛家的得道高僧,更加看破生死。


    不,他沒有看破,他隻是看輕。


    他將世人的命,看得太輕,也將他自己,看的太輕。


    可這世間,又有什麽,值得月神看重呢?


    半載光陰轉瞬即逝,江湖上有一位殺手漸漸揚名,人稱九步殺。


    據傳,他九步之內取人性命,一說,被他的劍刺中,便走不出九步。真相如何,無人得解,誰也沒有見過九步殺的真麵目,或者說,見過他的人,都死了。


    江湖上最厲害的情報組織暗香閣傳出消息,九步殺取人性命隻用一招,名為千淩斬月。這名字從何而來,亦無從考究。


    在此期間,月神的武功一日千裏。


    曾經,他勤於修煉,但缺少實戰經驗,而今,一次次外出殺人,一次次遊走在生死邊緣,他接連突破,終於,稱得上武學奇才。


    就如他當初所說,要成為天下第一等。


    放眼江湖,已少有敵手。


    然而,卻恍如驚鴻之影,世人仿佛看見月神入世,又仿佛不曾看見,隻隱約記得,似乎有個俊秀的少年——許是女扮男裝,曾經從身側經過。他的劍,也有人瞧著眼熟,偏又說不出緣由,不知到底在哪兒見過。


    那些暗地裏的生死交鋒,從無人得見。


    臨近年關,偏偏江湖上一派緊張氣息,各式各樣的謠言四起,說是誰家又下了貼,請九步殺出手;又說誰家何人的名字,已經出現在九步殺的死亡名錄上。


    整個江湖人心惶惶,特別是那些往日作惡多端的人,此時風聲鶴唳。


    許多人已經瞧出了端倪,九步殺出手,並非無端選擇目標,好似每一位死在他劍下的人,都曾經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可人在江湖,誰正誰邪?誰錯誰對?


    就算是佛家的弟子,也不敢斷言,一世無愧天地蒼生。


    江湖雖廣,卻在天地之間,朝堂中人往日欲插手而插不得手,此時能插手,偏偏不願插手。


    武林中的紛爭,絲毫不弱於朝堂之爭,坐堂的君王控得住文武百官,對上江湖人卻稍顯無力——即便是神武將軍,也未必拚得過江湖上大家族的長老。


    好在,月神莊冠絕天下,卻與朝堂結合緊密。


    月神的身份,起初已經被皇帝知曉——天算子離奇死亡,這樣一位有真才實學的術士,與君王之間的聯係不可謂不緊密。順著這一條線,皇帝早已查出月神身份,卻並未追究。


    隻因為,月神莊比一個天算子,更加重要。


    月光寒夫婦死後,江湖人本以為月神莊就要因此衰敗下去,卻不想,許閑月將月神莊撐了起來。


    莊內莊外,想要奪取月神莊權勢的人不在少數,可惜,最後都落得悲慘下場。有人拿她的身份說事:身為鄰國長公主,卻掌管著實力龐大的月神莊,隻怕會橫生波折,殃及無辜。


    許閑月不惱,反而將月神莊許多產業收入,充入國庫。


    原本,月神莊享受優待,就連名下的鋪子,都無需繳納稅金,到了許閑月手裏,卻加倍送錢,雖然數額並非極大,卻表明了月神莊的姿態。


    可以說,從一開始,朝廷就在護著月神。


    畢竟,遠在曇華,還有一處鍾離閣。


    月神莊與鍾離閣的對峙,甚至能影響到七公國與曇華國之間的關係。


    朝廷象征性地派人查探了幾次案發現場,最後通通做懸案處理。


    而月神莊,自然也接到許多江湖人的信件,要求或請求月神莊出力,幫助捉拿九步殺。


    對此,許閑月自然是表麵上敷衍,派出去的人,都出工不出力。


    人家也怪不得她,畢竟,九步殺行蹤本就詭譎,甚至有兩個案件,案發地點相隔百裏,卻發生在同一天。按距離推算出來,若九步殺僅有一人,那麽,他的輕功身法已經碾壓世間絕大多數人。


    九步殺如此神出鬼沒,縱然是月神莊,又怎麽能做保,一定將之捉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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