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榮想得挺好,讓中元自己到城裏開家店,慢慢踅摸個好生意,比在城外守著雜貨鋪有漲勢。


    誰知方中元仍是把雜貨鋪裏的掃帚、鐵鏟之類往小店裏擺了一些。


    一個月過去,不過賣了幾把掃帚、幾把鍋鏟,連貴點兒的菜刀都沒賣一把。用大哥、二哥的幾兩銀子進了些針頭線腦,那才能掙幾厘銀子。看書喇


    如此過了倆月,反從方柏榮這裏要銀子買米。


    春紅搬到了城裏住,沒了婆婆的相幫,頭發也亂了,臉也不塗脂粉了,倆娃的臉、手、衣裳也髒了。


    方柏榮去看了兩迴,迴家和老伴兒搖頭歎氣,“或許我盤算錯了?也不知四口兒人能過成什麽樣。”


    方大嬸道:“哪有一下把生意做起來的,你讓三娃慢慢來,你這邊也讓他多跑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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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生意,生意便來了。


    馬掌庫又找到雜貨鋪,這迴帶來的是五百隻筐的生意。


    原來,蒲州冶鐵所用的筐是就近山上割荊條,冶鐵所的役夫們自己編,但冶鐵爐、運鐵石、石炭窯都用,這些年周圍山上的荊條都割光了,便向工房一下調五百隻筐。


    這迴,方柏榮讓方中元跟著一起去峪口和圪垛村。


    方柏榮囑咐兒子,“你去了少說話,看我如何與他們講。做生意要讓大家都過得去,卻又不能太實在。你太實在了,他就該算計你了。”


    與苟來、大糕見麵後,經了幾迴,這二人嚐到甜頭兒,有事沒事便割荊條,編筐堆在家裏,已經有三百多隻了。


    方柏榮道:“這迴咱們要的價低,二分銀一隻。人家見咱的價最低,一下訂了五百,這迴你哥兒倆一下就是十兩銀。”


    大糕問:“大哥,十兩銀都給了我倆,你掙什麽?”


    方柏榮察覺到自己的謊沒說圓滿,便道:“官家給我提成。”


    大糕:“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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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柏榮歪頭笑著,“跟你哥兒倆差不離。你哥兒倆出苦力,我跑腿磨鞋底,最後咱們多少都能掙幾兩。”


    方柏榮領著兒子兩家裏轉轉,挑出去十多隻有毛病的。


    與二人說:“人家窯上、冶鐵所裏,隻要有一個人挑咱的毛病,日後一分銀也別指望掙了。咱寧肯自個兒白費些力,保住這生意。”


    晚間又住到苟來家,大糕拎了隻剛殺的雞跟來,大哥長、大哥短地說個不停。


    見大糕與苟來將雞剁成塊兒,要與還未長大的蘿卜一起燉了。方中元要上灶去幫忙,被方柏榮一眼瞪迴來。


    院裏私下訓斥兒子,“你顯擺你做得好吃,每迴來你給人家頓頓做?客隨主便你都不懂?”


    方中元連連點頭,“爹說得有道理。”


    晚間,苟來把菜油燈撥得亮亮的,四人圍著黑乎乎的炕桌喝酒。


    苟懷玉又來了,向方柏榮作了揖,“大哥又來收筐。”


    看出苟來嫌自己趕著時辰來白吃喝,任方柏榮如何讓,苟懷玉就是站在地上不上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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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來問問大哥,還要不要女娃。”


    方柏榮愣了半晌,苟懷玉那女娃已幫他送了人,自己也無甚聯絡,如何又出來個女娃?


    原來,苟懷玉自將親生閨女榆錢兒送人後,三個兒子哭鬧了幾日也就過去了,無非是偶爾想起來哭一迴。


    苟懷玉哄兒子們,“榆錢兒到富貴人家享福去了,長大了才坐轎來看你們,帶著肉、帶著糕點,到時你們隨便吃。”


    說來也巧。


    一日,苟懷玉早起鋤了會兒地,扛著鋤,懷裏揣著把銅錢,到汾河邊的鄉裏買鹽。


    抄近路走羊腸小道。出了四、五裏,見道邊田埂下,一個乞丐閉眼半靠著,懷裏抱著個一、兩歲的娃,邊上一隻小筐,筐裏兩隻碗。


    有些年沒見要飯的了,想是外地逃荒來的,不知為何到了這偏僻處。


    苟懷玉想起自己送了人的閨女,心裏一酸,摸了摸懷裏的一把銅錢,歎了口氣,往前走了。


    領養他閨女的人家讓方柏榮捎來五兩銀,這讓苟懷玉和三個兒子每日能嚐到點兒鹹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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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過十幾個銅錢,苟懷玉便數不過來。


    這兩年花得估摸還剩三兩,他塞到屋頂椽上的旮旯裏,娃們夠不到的地方。


    買了鹽原路返迴,已快正午,先聽到小孩兒的哭聲。


    苟懷玉駐足,見那乞丐仰麵躺著,那小孩兒髒髒的小手兒摸著他的臉、鼻子在哭。


    苟懷玉心腸硬了幾硬,卻是硬不起來。


    邁步跨過田埂,低頭看,那乞丐兩眼半睜著望著天,是個男人,卻看不出歲數,似已咽氣模樣。


    再看那娃,苟懷玉眼淚出來了,差不多就是他閨女送人時的大小,連眉眼兒都差不多。


    他呆呆地站了會兒,那娃咧著嘴哭,聲音卻是纖細,是個女娃。


    苟懷玉懷裏摸出包著鹽粒的小草紙包,捏了一小粒兒塞進乞丐的嘴裏。此時的他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辦。


    突然,乞丐的嘴動了一下,眼睛往他這邊移,現出一絲亮光。苟懷玉往前探身,聽見乞丐含糊地,“女娃,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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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眼睛直直的、含著點淚花,望著天,不動了,臉上帶著一絲欣慰。


    小女娃抓著乞丐哭,苟懷玉遲疑了會兒。


    伸手將她從乞丐身上抱下來,小女娃比他送了人的榆錢兒還輕,他覺得像一團棉花。


    苟懷玉心道,不管不行了。


    “娃,你這個爹死了,以後我就是你爹。”


    苟懷玉四下瞅了瞅,小路兩邊都是種了的田。


    對死屍道:“我無力給你選墳了,就近荒蕪處囫圇埋了,你的娃我當閨女養著去。”


    小女娃還不會說話,哭著指著小土堆不願隨他走。


    苟懷玉管不了許多,一把抱起,“我就是你爹了,家裏還有三兩銀,夠給你喝兩年稀粥了。”


    苟懷玉養不起娃送了人,又撿迴個小叫花養著,成了峪口這幾十口兒人的早晚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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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兒來與大哥說說這事,明兒早我把娃領過來,你再看看。我這個榆錢兒和原先那個榆錢兒一模一樣,可招人稀罕哩。”


    方柏榮:“兄弟,你讓哥咋跟你說哩,你活生生的閨女,我如何說帶走就帶走。”


    第二日一早,苟懷玉真的早早領著女娃來,大約都是苟懷玉養大,歲數又差不多,方柏榮真沒看出與原先的那個有啥不一樣。


    “兄弟,你這是變戲法哩,又變出一個。你要真想送人,還得等哥迴城給你慢慢訪看”,方柏榮笑道。


    迴去的路上,方柏榮騎著毛驢,方中元後麵跟著。


    “爹,要不下迴來,咱們帶那女娃走吧,我看太可憐。”


    方柏榮怒道:“你說得輕巧,帶迴去還不是你爹養著。”


    方中元:“我讓春紅帶著。”


    方柏榮氣得頭往後拱了一下兒子,“你媳婦都累成那樣,你還有臉說。以後莫給我提這事。”


    河西峪口的苟來、大糕緊著編筐;河東,方柏榮又看了幾迴兒子的店,真沒人買啊。偶爾有女人來買個針頭線腦,也就一、兩厘的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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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誰家總買掃帚、鍋鏟哩。”方中元無奈道。


    方柏榮甚至想,讓方中元再跟他迴去守雜貨鋪,把這店租出去,好歹租金夠買米了。


    可兒媳和娃已搬到了城裏,再搬迴去豈不成了吃迴頭草,他方柏榮這輩子都沒幹過這種事。


    這迴五百隻筐的利,他打算給方中元分一半,自己的親兒子,不能眼睜睜看著日子過不下去。


    五百隻筐運過河,馬掌庫道:“冶鐵所催得急,我這邊給做個出入帳,你直接送冶鐵所去。”


    馬掌庫動了個心眼兒。


    方伯榮給自己按五成分利,他多少銀子收的自己又無從知曉,不如從腳銀上讓方柏榮吃點兒虧,自己占些便宜。


    方柏榮不敢拒絕,但五百隻筐運過去,雇車的腳銀便是好幾兩。


    一想,自家老二在腳行入股,不如這腳銀自家掙了。


    便讓方中元去找二哥,不巧方進元有一宗大活兒得跟著馱隊走,說可以給勻出兩輛大架子車,讓方中元自己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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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裏隻收牲口、車的租銀,口糧不就歸了你麽”,方進元對弟弟說。


    方中元趕車的時候極少,手上生疏,再者媳婦一人帶倆娃,怕夜裏不敢在家。


    “我迴去跟爹商量再定。”


    方柏榮聽後,數落方中元,“你都倆娃的爹了,趕個車還發愁?發愁也得去,想掙銀子養家糊口,就別怕這怕那,春紅那邊讓你娘去做伴兒。”


    方中元無奈,硬著頭皮將兩大架子車裝得像小山一樣,趕著前麵的車,後車的騾子不長不短地拴在前車後。


    官道修得很平整,腳行的牲口都是常走這條道的,不用人吆喝,便按平時的腳程自己走。


    車上拉貨少的,車倌兒幹脆躺車上睡大覺,老一些的牲口傍晚不用人喊,自己便拐進路邊的客店裏去。


    方中元開始還小心翼翼,牽著牲口走。實在走累了,奓著膽子坐上去,坐得屁股麻了,便跳下來,在車轅旁邊走。


    前麵兩輛車是小架子車,卻也是力大靈活的馬騾,車上的貨用油布包個嚴實。


    趕車的是個身材單薄、穿綢衣褲的人。有時迴頭瞅瞅後邊,和方中元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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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時分,都拐進一家店裏,卸了牲口喂上。


    店掌櫃問:“二位客官是一起的?正好有個兩人小間。”


    平陽府原來的客店都是火炕,這幾年石炭多了,也便宜,客店紛紛支起了床,壘上石炭爐,比火炕貴一、兩分,卻是幹淨了許多。


    二人相視一笑,那人調侃道:“你沒帶大筆銀子吧?”


    方中元:“我就帶了幾個饅頭錢,你沒帶大筆銀子便可。”


    那人:“彼此、彼此。那咱倆就合夥住一間。”


    店裏灶上有米湯,盛了一碗,吃自己帶的饅頭,就著鹹蘿卜。


    一抬頭,二人吃得又是一模一樣,不覺一樂。


    方中元遇到的這個人正是趙貴,他已辭了西關木刻畫作坊的活計,守著莫耀祖的店。


    戶房派了一個帳房、一個小吏過來,莫耀祖囑咐他,驗布、算帳要盡快學會,店裏用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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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驗布倒是不難,就是算帳難。趙貴在紙上畫道兒可以記得挺清楚,卻是一見算盤就頭大。


    往風陵渡送布,剛開始這幾迴,趙貴想自己跑。布不同於木刻畫,他想熟悉一下門路。再者,也想多掙點兒腳銀,於是路上遇到了方中元。


    趙貴:“兄弟往哪裏送?”


    方中元:“蒲州冶鐵所,兄往哪裏?”


    趙貴:“我到風陵渡。就比你多幾十裏,咱倆同路,正好一起做個伴兒,明兒早一起動身如何?”


    方中元第一迴往這邊來,當然喜歡有個人做伴兒,“好,就這麽定了。”


    趙貴:“有個伴兒好,路上不悶得慌。遇到人或車有個小毛病,能相互搭把手。”


    趙貴:“你的筐是哪裏來的?”


    方中元:“大約是河西吧,我這是為工房送。”


    想起爹囑咐,不要對人說起從哪裏定的筐,方中元沒再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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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我看兄的貨包得嚴嚴實實,想必是貴重物。”


    趙貴:“都是棉布,運到風陵渡,那邊有人接。”


    方中元:“大買賣啊。”


    趙貴:“遠著哩,往西安、隴西走,我隻管送平陽府這一段路。”


    晚間客店裏,二人躺在床上,互報了姓名、住處,你幾句、我幾句地聊著。


    都住在平陽城,又都是做生意,聊得熟絡。


    二人一路同行,曉行夜宿。兩日過後,已是相互說了個底兒朝天,如朋友一般。


    相遇後的第三日,你買酒、我點菜地在店裏喝將起來。


    方中元:“趙哥,你說我那小店賣些什麽好?我爹給了那間店鋪,讓我自己操辦,卻是在那裏空著,倆月賣了一兩銀,連開門的稅都掙不出來。”


    趙貴:“我也正犯琢磨,原先年年往外走兩車畫兒,一年就掙這一迴,其它時日幹耗著。想從外麵往平陽城鼓搗點兒東西,卻是不知弄些啥。我看平陽城裏女人用的東西挺貴,一小盒牙粉,竟賣一錢銀。要是進些胭脂、水粉、牙粉之類,說不定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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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中元想起自己給媳婦買的那些東西,“是挺貴的哩。我店周圍住的都是富戶,若賣些這樣的貨,卻是個好生意,隻是咱不知到哪裏進貨。”


    趙貴:“別著急。我在風陵渡有朋友,能網羅到各地的貨,這迴我順便去勾連一下,看他們能不能給踅摸來。”


    方中元:“那太好了,既是賣女人用的物件,咱就不光是臉上用的,凡是女人日常用的,能賣的咱都賣。”


    趙貴:“咱哥兒倆合個夥,我給你進貨,你管賣。你若有事,我媳婦也可去店裏幫你。我出兩個人,你出一個人和店麵,得利咱哥兒倆五五開。”


    方中元舉杯道:“沒想到與趙哥幸會,謀劃出一個生意路數,隻是咱本銀不夠麽。”


    趙貴:“咱多進幾樣,每樣少進些,看哪樣賣得好,再慢慢多進。我媳婦對這些東西懂,待我問問她。這條路我也快跑熟了,快的話,倆月就能把東西弄到平陽城。”


    到了蒲州,方中元往東南拐到冶鐵所交筐,趙貴繼續南行。


    二人約好,迴到平陽後再商議。


    方中元到冶鐵所交了筐,拿了銀訖返迴平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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