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爺自洛陽新進的一批杭緞賣完了,心急火燎地要進貨,卻是忙得脫不開身。


    對王正陽念叨:“貨不斷地進出才有銀子賺,手裏沒貨、沒流水,買賣就算歇了。”


    終於,又自潞安府進了一千匹潞綢,曉行夜宿運到洛陽,見到梁掌櫃。


    有了幾次交易,兩下無需多講,貨貨相抵。潞綢這兩年漲了點兒,杭緞則跌了些,梁掌櫃補了高老爺差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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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辦妥,高老爺自是又去怡春樓。


    王正陽說在客店候著,然而,高老爺已是覺得這樣的夥計在身邊踏實。


    “我與梁掌櫃自去樂嗬,你若不願,便在樓下等。真是少見,大把銀子給你花著,錦衣、花姐給你用,還有往後退的。”


    王正陽在樓下要了一壺茶,看著樓上、樓下的粉頭們勿忙地進進出出,心裏感慨,這種地方,金銀真如流水。


    想想東外城內外土房裏的人們和自己爹娘過去的光景,不由歎了口氣。


    那個叫春荷的粉頭居然在二樓認出了他,笑著招手讓上去,王正陽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茶壺。


    兩車杭緞覆上油布捆紮好,高老爺和王正陽抖擻精神,從洛陽城的北市出了安喜門。


    安喜門之外依然是瓦屋成片,店鋪林立。


    再往北走是寬闊的官道,兩邊楊柳蔥籠,出城和進城的行人、車馬絡繹不絕。


    對麵來了三匹馬、兩輛車,遠路而來的人和車馬自然都掛著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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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麵一人頭罩網巾,黃白臉、劍眉鳳目、中等身材卻是精幹結實,鞍前搭著褡褳、掛著刀。能把刀掛在外麵的自是官家人,此人正是楊伯雄。


    後麵騎馬的是葉明堂和林響峰,再後麵的馬車裏是楊伯雄的大娘子和三個孩子,及一些值錢的家什。


    楊伯雄已將大娘子住的宅院賣掉,帶著四口人舉家遷往洛陽,三匹馬的褡褳裏分裝著一千兩黃金。


    刑捕司的大頭領,因為爹的原故,王正陽自然認得。


    車馬南北相交而過,王正陽見車的側簾掀開著,有孩子和女人的臉露著。


    楊伯雄拖家帶口,來洛陽何幹?後麵那兩個騎馬的也似是練武之人,王正陽心裏想著便各奔南北。


    楊伯雄在王正陽小時照過麵,早已不認得了,隻看見對麵兩輛車後跟著個年輕人,走路腳下很穩,卻又有些飄忽。迴頭瞅了一眼,便催馬進城,奔自己早已買下的宅院而去。


    迴到平陽城,王正陽幫著將杭緞送往各州縣店鋪,忙活完,已是一個月過去了。


    高老爺道:“我們倆都累得夠嗆,這幾日不出門,歇兩日。”


    袁玉環派關鎖來喚王正陽,恰他與高老爺外出不在,留了話說,爺爺、奶奶想他厲害,讓迴家去住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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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一早,王正陽進正房向高老爺告假。


    高老爺太師椅上朝南坐著,邊低頭吹著碗裏的茶沫兒邊說:“我的大筆生意都是你跟著伺候,也算有些苦勞。我都給你記著哩,年底加些賞銀。”


    這時,西屋門簾掀了一下,王正陽抬眼角見是大小姐,眼睛亮亮、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見大小姐裙下的淺藍繡鞋,王正陽的心又怦怦跳了起來。


    高老爺扭頭去瞅西屋門,門簾已經放下。他察覺,眼前這個年輕人還是有些小心思。


    心裏哼了一聲,我高老爺的富貴千金,你不過也就敢偷偷看一眼而已。


    可整日一個院裏,豈能不碰上看幾眼。高老爺覺得有些被冒犯。


    便道:“這內院不是太太、便是小姐。你已成年,男女有別,以後若要進正屋和東西跨院兒,記得先請告。”


    王正陽心道,你家女人有什麽了不起,你三娘子跟夥計私通生了兒子,你與我張狂甚麽。


    心裏不痛快,嘴裏答應著:“知道了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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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若要離開高府,他已有點兒舍不下大小姐了。自那次堯廟迴來,兩個雖沒再說過話,可那眼神兒,王正陽覺得大小姐心裏想著他。


    想歸想,在家這兩天,王正陽掃完院兒,連裏院兒的門都不瞧一眼。


    這日,一個差役模樣的人進來,“叨擾高老爺,刑捕司趙捕頭嶽父仙逝,遣在下來喚王正陽迴去。”


    王正陽心一下跳起,又重重地摔下。


    他從小便有一群長輩嗬護著,自娘沒了後更是,他有時覺得自己被七、八個暖暖的日頭照著。眼下,他的一個太陽落山了。


    慌忙隨著差役往趙儉叔家趕。


    原來,張老伯年輕時戍邊落下了病,近幾年哮喘一日重似一日,本來想仲夏之時能好受些。


    前幾日,天氣悶熱,晚間便讓荷兒開了窗戶睡,被夜風吹了一下,白日咳嗽了幾聲,荷兒晚間便又將窗戶關了。


    今早起來去倒尿壺,見爹沒有聲息,一試鼻息,早已氣絕了。


    大慟驚唿,喚起朦朧中的趙儉,夫妻二人抹胸捋背,折騰一通,已是無力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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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儉騎了馬到衙門喚來些弟兄,撒出去請王進福、王正陽、莫耀祖和許蓧兒等人。


    另一些則去采辦帳布、請鼓手、搭靈棚地忙活。


    特地托人向魏主事和楊伯雄告了假。怕正式告知,老爺來或不來,給人家添麻煩;若不告知,又怕禮數不到。


    果然,魏主事取出一兩銀子給來人,“我公務忙,不便親自前去祭奠,你替我送些祭品,轉告趙捕頭節哀。”


    楊伯雄則給了來人五兩,“恰這幾日事多,轉告趙捕頭,我有空便去,不必等我。需要人手從衙門裏調,無需請示。”


    王進福等人陸續趕到,在遺體前跪下燒紙,哭了一迴。


    王進福與張老伯相識比其他人都早,來家相談的也多。


    想起當年,在老土院裏,張老伯一身麻衣、大帽,二人相談時的情景,及日後的交往,仍曆曆在目,一時淚水縱橫。


    荷兒哭道:“爹近些時日,總說夢裏又見當年軍中的長官和弟兄,隻道是人老念舊,不想是要去了。”


    靈棚搭到門前的空地上,四周圍了看熱鬧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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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正陽小時就在自家、腳店和趙儉叔三家轉,五、六歲便在張老伯家過夜,自是悲慟不已。


    晚間,靈棚內外點起幾盞角燈。


    鼓手們吹打,和尚們念經,周圍四鄰吃過晚飯,又都老老少少聚攏過來。


    人群裏嘰嘰喳喳、指指點點,這個道:“平日隻見瞎眼瘸子進出,原來老漢晚輩一大堆哩。”


    那個道:“那小媳婦過來十幾年了,怎得越發年輕了,就是不見生娃。”


    另一個道:“那個是坐轎來的,也長的俊俏,還帶著丫鬟,想是嫁到大戶了。”


    邊上一個插嘴,“你別看主家拐七咧八的,當初娶媳婦過門,來的都是衙門老爺,連知府都送來賀禮哩。平時馬進馬出,媳婦花銀子不哆嗦。”


    靈棚內,趙儉道:“荷兒,你與玉環和蓧兒先迴西屋打打尖,眯一會兒。”


    三個女人還想硬撐著,王進福:“快去吧,有事體喊你們。”三人相攙著迴了院。


    這時,老高黑黃著臉騎馬過來,後麵跟了兩個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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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忙起身相迎。鼓手和念經的停下,老高與兩個差役跪下幹嚎了兩聲,莫耀祖過去攙起。


    老高直著眼睛道:“兄弟,這便是你的不對了,大伯歿了,為何不先告知我?我早些來幫你操辦,也不枉兄弟一場,我還是聽弟兄們說才得知。”


    趙儉眼圈紅著,“哥哥勿怪,是兄弟的錯。今早去衙門,聽說你早早辦差去了,迴來便忙眼前的事,把你給忘了。走,進屋喝口茶去。”


    王進福:“陽兒,去跟著伺候一下,你趙叔腿腳不便。”


    外麵鼓手又吹打起來,幾個和尚又嗡嗡念起了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隻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


    趙儉把幾人領進東屋,荷兒也從西屋出來見過,王正陽沏了四杯茶,立在一邊。


    老高瞅了瞅,“這是你們哪家的後生,怎沒見過。”


    趙儉:“這是我大哥王進福的公子,你看,已成人了。”


    老高驚訝道:“哎呀,沒想到老王還育了這麽個一表人才的大兒子,當弱冠了吧。”


    王正陽趕忙作揖,“晚輩失禮,大叔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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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高又問了幾句張老伯的事,“我帶兩個弟兄過來,你若需要便留在這裏,幫你跑跑腿。”


    趙儉:“家裏沒有旁人,在平陽就是哥哥方才一眼看到的,發喪大體也都布排了。”


    老高又道:“咱哥兒倆無猜,我當自家事講。既無遠路親戚要候,吹打三日便發送了吧。總歸是要入土,眼下天氣炎熱,三天後怕是老伯近不得人了。”


    趙儉:“我也如哥哥所想,待我與媳婦商量一下。”


    老高三人留了一封銀子的帛金,說發送時再來,之後緩緩消失在街頭的夜色裏。


    到了子時,鼓手各自迴家睡覺,四個和尚是汾河西寺廟裏請來的,便宿在東屋。


    王正陽道:“爹、姑夫和趙叔隨師傅們去東屋擠一擠,歇一、兩個時辰。我習慣晚間不睡,在此守靈即可,明日你們再來。”


    幾人推來讓去,最後還是王正陽獨自在靈棚守著。


    王進福臨迴屋囑咐,“靈棚外的燈滅便滅了,靈棚裏的守著亮,勿被風吹熄。”


    除了衙門口、粉樓、極少大戶家門口的燈籠還困倦地亮著,平陽城在一片幽黑中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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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正陽看不見張爺爺的容貌,但張爺爺喚他“陽兒”的聲音仿佛猶在耳邊。


    他盡力讓空落落的心平息下來,在角燈的陰影裏練著功架,熬過這漫長的夜。


    西屋裏,荷兒如何能睡得著,自然玉環與蓧兒也困困地睜著眼。


    蓧兒問:“二嫂,大伯要葬在何處?”


    荷兒:“我還沒想,明日讓大哥他們定吧。”


    蓧兒:“不如與我婆婆和大嫂葬一起,無論咱們誰有空、沒空的,以後上墳燒香都能一起照應。”


    玉環道:“我看這樣挺好,咱這一夥都無祖墳,人丁也不旺,活著時候相互幫襯著,後沒的給先沒的點柱香,也算不散夥。”


    第三日發喪,王進福說,按輩分算,張老伯應是與自己嶽母看齊,便先領了幾個人去墳地,在桂枝娘旁邊打了個穴。


    下葬後,每人在張老伯墳上填了一迴土,燃紙燒香的時候,天已陰沉,匆忙往迴趕。


    路過腳店門口,王進福看了看天色,天上的雲一團團地滾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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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環迴去看店、給爹娘做飯。蓧兒也直接迴吧。”


    許蓧兒在呂府已無甚牽掛,道:“我也住腳店,待圓三後再迴去。”


    其他人隨趙儉與荷兒迴城,剛進家門,雨嘩嘩地下起來。


    王進福說,雨一澆,塇土便往下坐,墳會矮下去不少,圓三時再把墳往起壘一壘。


    晚間,王進福爺兒倆和莫耀祖返迴腳店,袁大嬸哀歎道:“我與老漢入土也埋那裏吧,挨著桂枝親近,也省得你們東跑西顛上墳。”


    玉環急道:“娘瞎說什麽哩,剛送走我大伯,眼淚都還沒幹。”


    袁大叔問了幾句張老伯臨終前的情形,他耳朵已聾得厲害,說也聽不見。


    第二日,玉環給眾人操持著做飯,王正陽燒火打下手。


    玉環道:“陽兒,前幾日姑讓春紅給打問了個閨女,與你年紀相當,正要與你爹說哩,你張爺爺一沒,先放一放。過幾日我去探探容貌,若配得上咱,就給你娶過來。”


    王正陽悶悶道:“姑,我不急。我爹他們都正忙,等閑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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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環邊往鍋裏下米,邊瞥了灶坑旁的王正陽一眼,“你看看,咱這幾家都克小輩,你趙叔與荷兒姑生不出來,你蓧兒姑更是。這一輩兒隻有你和鈺兒兩個,鈺兒還小,姑就等著給你看娃,能有人叫我姑奶奶。”


    王正陽心裏想著高家大小姐的身影,幽幽的、讓他心動的眼神,還有藍的、紅的、綠的繡鞋,手搓了兩下,“姑,當下我還沒處住哩,老院兒房歪斜得要塌了,等我買了房也不遲。”


    玉環:“你一竿支了個遠。房你不用管,你趙叔與你姑父商量過,買處大些的宅院,給你留一進。到時你們爺兒倆都搬進去住,反正你趙叔兩口兒待你比親侄子還親。”


    王正陽:“姑,不是銀子的事,反正當下我還不想娶,弱冠後再提親也不遲。”


    袁玉環“嘭”地蓋上鍋蓋兒,“你這娃,你不急我們急,吃完飯我便與你爹說去。”


    王正陽:“姑,我張爺爺剛沒,荷兒姑難受成那樣,這時如何提娶親的事兒。


    玉環:“讓你給氣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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