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香雲閣出來,鍾鳴岐迴家睡了一後晌,晚上自然無覺了,自己關在書房裏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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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催了幾次,他說衙門公事,要斟酌成文書。


    莫耀祖提出賣官布,既讓他心裏一亮,似又見當初,千裏賣鐵解平陽府困局的情景。卻是千頭萬緒,理不清該不該辦,怎麽辦,與鄧知府如何講。


    苦思冥想至三更,突然釋然而笑,此事他既然做不得主,獨自苦思又有何意義。待俱陳與知府大人,再想如何操辦也不遲。


    酒喝得多,又沒睡好。


    第二日,腦袋昏昏沉沉,著便裝,帶了個隨從到汾河邊透氣。在路邊一家叫“喜來客店”的店裏打尖,見幾個差役押著兩個人犯進來,貌似與掌櫃相熟。


    那掌櫃道:“幾位差爺又過河辦案,可是辛苦了。”


    領頭的看了看周圍,“抓得全是鹽販,這年月,鹽粒都能當銀子花了。”


    掌櫃的老婆接道:“差爺說的是。像我們開店的,誰想過會舍不得菜裏多放幾粒鹽。放少了,客人嘴寡抱怨,多放了,一日下來,小店也是擔不起。”


    差役打趣道:“似我等這般熟客,當不會讓我們也吃得寡淡吧?”


    掌櫃自顧說著,“沒想到鹽價漲這麽瘋。我們鄉裏幾家紡織戶,今年紗又賣不出去,黑天白日一年,連買鹽都不夠,日子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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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鳴岐忍不住插嘴,“時下鹽價多少?”


    幾個差役和掌櫃都上下打量著他,當下世道居然有人不知鹽價。


    一個差役道:“老爺非富即貴,要不怎的連這也不知,府裏老爺們都是發鹽吃的。”


    領頭的差役使眼色讓他住嘴。再看鍾鳴岐的打扮和身邊的隨從,以為是微服私訪的官吏,慌忙起身作揖,“小的們隨口說說,老爺勿怪罪。”


    隔了一日,鍾鳴岐覺得想清楚了些,便早早去請見鄧知府。


    鄧知府坐在椅子上,網巾束發,藍領青綢袍,三綹胡須也長了不少,微笑看著鍾鳴岐,眼角堆起些許皺紋。


    鍾鳴岐不由心裏感慨,這一晃便是十幾年,鄧知府和自己都有老相了。


    待鍾鳴岐將平陽府紡織的困局、百姓無銀吃鹽的見聞講出,鄧兆恆有些吃驚,欠著身問:“真如此嚴重?”


    馬上又自答:“豈止嚴重,已然危矣。”


    鍾鳴岐不知鄧知府說的“危矣”是指什麽,答道:“若紡織困局不解,怕不僅是吃不起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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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兆恆:“還有什麽?百姓餓肚子、平陽城又滿街饑民?”


    ——“依你之見,如何化解?”


    鍾鳴岐道:“屬下所來正是要報於大人,莫耀祖建言屬下助他再赴陝西賣官布。”


    鄧兆恆:“為何隻往陝西?”


    鍾鳴岐:“莫耀祖常年與南北客商打交道,熟知各地物產、行情。據他講,陝西雖種棉卻是不多,紡織更少,我平陽的棉布正好運去。”


    鄧兆恆:“官布又如何講?”


    鍾鳴岐:“蓋因沿途各州縣課過路銀,稅吏卻中飽私囊,而州縣官庫拮據,愈加呈雁過拔毛之勢,等到了西安,市價翻兩倍都無利。於是,那邊沒布,這邊布賣不出去。若以官布免了此弊端,近途者能降十之三、四,遠途能降六、七成。”


    鄧兆恆:“你讓莫耀祖來見我。”


    春日的暖陽照著東外城,行市已散,莫耀祖把凳子搬到店門外坐著。


    前晌來了幾個主顧,有賒棉花和紗的,有來問收不收紗和布,他都客氣地打發走。眼前手裏就剩幾十兩,留著一家老小過日子,不敢再隨便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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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開始後悔,過早地把手裏銀子撒出去,換了店裏一堆出不了手的棉紗、棉布。


    偶爾,一、兩個趕集遲歸的從店門前經過,腦門兒上都泛著汗津津的光,而他覺得日頭曬著也沒暖過來。


    暗自責怪自己:我怎就沒看透呢,整個平陽府的棉紗、棉布二萬兩未必周轉得開,自己的幾百兩能頂什麽用。


    一個差役大步流星過來,認得他,“莫爺,鍾大人讓你後晌到知府衙門聽候,勿要遲了。”


    莫耀祖問:“差爺可知大人喚我何事?”


    差役笑道:“我們磨鞋底的,哪敢問大人的事。總歸莫爺早些到。”


    莫耀祖尋思能有什麽事,上次是讓自己去賣鐵,這次莫非鍾大人真與知府大人說通了?


    這樣想著,趕緊進店,扒拉碗小米飯,洗臉、梳頭、整理衣裳,鎖了店門往內城去。


    東外城往鼓樓的街,不知走了多少遍。想起當年大哥帶著他,去濟養院見許蓧兒的情景,不覺啞然一笑。


    身處絕境的許蓧兒進了呂府,眼下等著去杭州府,自己的兒子已長成毛頭小後生,整日纏著正陽學武功,命運真不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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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知府衙門外,日頭已經偏西,怕打攪知府大人午睡,盤桓了片刻才通報進去。


    鄧知府和鍾副主事已在客廳裏坐等,忙跪下行禮。


    鄧知府讓看座,莫耀祖哪裏敢。


    鄧知府道:“問你話長,坐下慢慢說。”


    莫耀祖跨了個椅子邊兒,雖是羅鍋兒,卻正襟危坐。


    鄧知府:“耀祖,你與鍾副主事所說我已略知。依你之見,平陽所產棉布往西、還是往北?”


    莫耀祖道:“依小人之見,當下應往西。因平陽城之北至雁門關外,所需棉布俱取自我平陽,布商進貨較往年並無明顯減少,可見往北並不缺棉布。唯獨陝西,近年不僅無大宗客商來,就是捎迴的散貨也不多。小人與客商相談,俱因沿途課稅太重,使得平陽棉布賣不出去,而關中以西無棉布可買。”


    鄧知府:“我平陽棉布運到陝西,路途耗費幾何?”


    莫耀祖:“大人,平陽在陝西經理鐵務,沿途各地貨場十幾處,棉布與鐵可共用。小人仔細算過,均下來每匹布所需不過五厘。”


    鄧知府:“依你所估,平陽積壓了多少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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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耀祖:“詳數不好說,若以往年走貨量,尚有兩萬多匹壓在織戶手裏。”


    鄧知府自言自語,“織戶的布賣不掉,紡紗戶、棉農就都困住了,平陽的市麵就會蕭條不少。這兩萬匹布必是要換迴銀兩。”


    接著又問:“以官布經理,如何課稅?”


    鍾鳴岐接道:“兩萬匹不是小數,按三十稅一,總數可是上千兩銀子,沿途州縣自是不願放過。”


    莫耀祖道:“陝西客商曾與小人聊過,他們沿途所課銀兩,大多變成了稅吏私銀。”


    鄧兆恆冷笑道:“就如我剛到平陽時,東外城的情境一樣。”


    莫耀祖接著道:“若鍾大人與小人先行,與沿途各衙門商議課銀,直接入了他們官庫,省去了沿途亂收的損耗,布價當會下來不少。”


    鍾鳴岐:“大人,兩萬匹布可由官府出麵做保,先給織戶寫下欠據,待迴銀後再付與織戶。”


    莫耀祖有些猶豫,“二位大人,小人對此次西行,能否獲利乃至保本,並無十分把握,萬一虧了如何辦?”


    鄧兆恆起身踱了幾步停住,手一揮,“平陽府的紡織不能倒。若你倆虧了,就算府庫的,織戶那邊一分銀子也不能少。我還想,明年看能不能用棉布換些鹽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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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傍晚臨散衙,吏房張監史又去找趙儉。


    趙儉早起點了卯,就沒再迴衙,張監史慢慢往北關遛達著迴家。


    作為吏房掌管府縣各級官吏腳色的人,張監史對官員之間的事情了解很透,背後的各種勾連也知道很多。


    鄭天野和鍾鳴歧成了鄧知府跟前的紅人,自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斷定,鄭天野必被鄧大人升遷時帶走,跟著升官,隻可惜自己沒有機會接近他們。


    後麵一陣馬蹄聲,趙儉騎著小紅馬趕上來,“張老弟,我們一日未見,晚上卻一起迴家。”


    張監史:“我方才去找你,你一日未迴衙,尋思著改日再說吧。”


    趙儉:“老弟有事吩咐?”


    張監史:“無事。就是想與你喝幾杯。”


    趙儉道:“那就走吧。”


    說著一掉馬頭,就近香雲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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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監史:“那兒離衙門近,遇到大人了尷尬,也吃喝不踏實,找個僻靜地方。”


    二人又往南關走,尋了個清靜些的小店。


    張監史笑道:“我請客,趙捕頭隨意點,不必節省。”


    趙儉也笑道:“你把我引到這麽個小地方,才開始大方起來,這一招我得跟你學。”


    二人說笑、打趣著,點了幾個小菜、一瓶酒。


    張監史與趙儉碰了下,一飲而盡,“今日找兄有事相商。”


    趙儉:“我早看出來了,說吧。”


    張監史:“你義妹與單飛虎有糾葛,你與單飛虎的疙瘩越結越大,否則我也不敢與你商量。”


    趙儉:“豈止是疙瘩。何事,別繞彎兒。”


    張監史壓低聲音,“我同門師兄城南韓員外也做軍糧、鹽引生意,卻被單飛虎處處欺壓,居然放火把他糧給燒了,告到知府大人跟前,卻無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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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儉:“我聽說過這事。”


    張監史接著說:“受了這一癟,平陽城的軍糧、鹽引生意歸了單飛虎。他隻手遮天,你義妹怕是得乖乖給人家騰地方。聽說你東外城那個兄弟與戶房鍾大人關係甚密,說不定你能幫上這個忙。”qqxδnew


    趙儉:“怎麽,要我去找證據?”


    張監史:“眼下找不找已無用處。單飛虎無非是要獨攬軍糧、鹽引生意,再用金銀買通各方。若將他軍糧生意讓韓員外拿過來一半,他便沒了囂張的底氣。”


    趙儉嘿嘿樂道:“這天大利的事,我如何摻合得上,我那耀祖兄弟隻是一介平民。”


    心裏卻在盤算著,若耀祖把這事辦成,能拿多少好處。


    張監史:“兄有所不知,軍糧讓誰運,在平陽能做主的首要便是鄧知府,而鄧知府與本地富賈素無往來,對利益相爭的事喜歡袖手旁觀;再就是戶房主事李墨林,然李主事亦未與單飛虎有密切往來;真正幫單飛虎的是刑房魏主事。”


    趙儉平素關注的是井市糾紛和人犯之類,張監史的話他聞所未聞。


    張監史繼續道:“魏主事托了布政司裏位高權重的大人與李主事打招唿,李主事不敢違拗,報到知府大人那裏點了頭,這天大的市利便歸了單飛虎。”


    趙儉呷了口酒,沒吃菜,“兄弟,你們做官的彎彎繞多,我聽糊塗了。魏主事與姓單的相厚這我知道,他們這鐵一樣的勾連,咱們如何動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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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監史:“未必。眼下軍糧邊關催得緊,單飛虎都攬到懷裏卻一時吃不下,軍糧運不上去。若鍾副主事向鄧知府以延誤軍需進言,將那官糧拿一半過來歸了韓員外,鄧知府未必不聽。當下,隻要你東外城的兄弟將鍾副主事說動,便成了一半。”


    見趙儉不作聲,張監史舉杯道:“趙兄,今日所言若外人知道,你我在平陽城將無寧日。你意下如何?”


    趙儉與張監史碰了下杯,一飲而盡,“你說官家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隻要給那姓單的好看,我定要幹。”


    張監史:“這事必得從官家處著想,否則鄧知府如何肯聽。延誤軍糧是其一,平陽鹽價暴漲是其二。單飛虎獨攬平陽軍糧所換鹽引,與河東鹽池合夥操縱鹽價,攫取暴利,想鄧知府已有察覺。將鹽引分與韓員外一半,而韓員外必不會與單飛虎合流,平陽鹽價便有望迴落。”


    說到此,張監史湊近,近乎耳語道:“此事牽涉河東鹽池,那裏的靠山是當朝重臣,故此事從始至終,隻可暗中進行。即使成了,也勿使他人知道我們兄弟之名,隻當是鍾大人與鄧知府操辦的官事。”


    趙儉道:“我試試。隻是我兄弟人微言輕,說話未必能入老爺們的耳。若事成,我別無它求,將單府欠我義妹的兩千六百兩補上即可。”


    二人又密商了一會兒,相約天知地知後,各迴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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