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離開皇宮之後,沒有任何交流,好像這件事情就應該這麽做一般,樞密院連夜下了聖旨,八百裏加急的趕往了寧山府。


    將軍府內,寧缺跪在傳旨的羽林衛之前,接旨謝恩,身邊人便帶著羽林衛下去休息了。


    正午的陽光有些晃眼,將軍府坐落在半山腰上,周圍密林環繞,四條大路從將軍府延伸出去,鳥兒已經開始嘰嘰喳喳,鬆柏林立,夾雜著少量的積雪,冬末初春的寧山,還是極為恬靜的。


    “父親,這……”院中,一名男子接過手中的聖旨,走到了寧缺的身後,一邊抖著聖旨一邊道:“公主……”


    寧缺揉了揉太陽穴,旋即舒緩了眉頭,抬眼看了一眼空中的太陽,揉了揉捏在手中的扳指:“長平公主被困在了金陵,浙南、浙北兩府被摩尼教掌控,現在三府十八州盡失,官家命我寧家出兵平亂,營救公主。”


    “父親,不可……”又有一男子從外麵走進來,打斷了寧缺的話:“父親,這明擺著是陰謀……不可出兵啊……”


    這男子也不過二十歲的年紀,身上還披著甲,而寧缺身後的男子,比他年長兩歲,卻是書生模樣,這一文一武,正是寧缺的兩位公子,寧元文和寧元武。


    元文卻道:“這不是陰謀,而是實實在在的陽謀,朝廷看我們休養的時間太長了,想要壓一壓我們,這一戰若是贏了,寧家便是擁兵自重,若是輸了,便是辦事不利,問罪下來,說不定要禍連三族,父親接了旨,我們便沒了退路,如此,還不如早做打算。”


    言下之意,卻是令寧缺有些氣憤,雙手一揮,背在身後,元文急忙住嘴,再往下說,這手中的聖旨便不能要了。


    寧武急忙解圍道:“父親,大哥也是為了寧家著想,我們寧家偏居寧山這般久,安安生生,本本分分,到頭來卻換來這般對待,朝堂之上定是奸臣當道,蠱惑聖上,還望父親三思……”


    “三思?”寧缺卻是仰天長笑:“無論到什麽時候,君便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道便是天道,不接旨,便是抗旨,你們,可是要造反了嗎?”


    寧缺最後一句話目光如同鷹隼,猛地環視二人,驚出二人一聲冷汗,急忙跪在地上齊聲道:“孩兒不敢,孩兒不敢……”


    寧缺轉過頭去,歎口氣道:“哎,起來吧,你們說的,為父心知肚明,二十年前,西南叛亂,那時候,為父隻有三千兵馬,隻是一個小小的校尉,是先帝重用了我,兩年之間掃平西南,大夏朝平息叛亂,才有了這一府六州之地,這是皇家的恩惠,是先帝的恩澤,如今聖上下旨,即便是刀山火海,我們也要去,而且一定要救迴公主,說就算是死,我也是大夏朝的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死為不忠,你們的聖賢書,難道都喂了狗了?”


    二人自是不敢起身,寧缺還要訓斥,卻忽的胸口一悶,險些昏倒過去,幸而二人聽聞情況不對,急忙起身扶住了寧缺。


    這傷,也是二十年前的舊傷了,每次發作,便如同渡劫一般,原本三五年發作一起,可近兩年卻是每年一次,五十一歲的高齡,連年的操勞,然他身上的疾病也越來越多。


    “父親,我們打,我們打……”二人扶著寧缺朝著屋內走去。


    “將軍這是……”一位老先生扔下手中的書,急忙去扶二位公子和寧缺。


    “怎麽了這是?”


    “哎,一言難盡,師傅一看便知。”元文將手中的聖旨給了老先生,二人站在屋外院中。


    “朝堂之遠,即便是躲在寧山,也會受到牽連,此事是誰負責的?”老先生道。


    老先生姓徐名通達,字玄階,二十年前正是他,憑借一己之力將整寧缺扶上了現在的位置,朝廷這麽做便是不念舊恩,狡兔死,良弓藏。


    “當年韓信封侯也是難逃一死,如今摩尼作亂,卻也讓朝廷那幫人嗅到了機會,無論輸贏,他們都不會放過我們的。”徐通達緩緩說道。


    寧元文歎氣道:“老師所言,我與元武也和父親說了,隻是父親一心為國,不敢有半點懈怠,況且茲事體大,並非簡單的平定叛亂,事關皇家顏麵。”


    徐通達道:“還有一層,朝廷到底希望這位長平公主是怎麽迴來?是完完整整的活人?還是香消玉殞的屍首?”


    寧元文麵色大變,拿起聖旨又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神武帝的原話是:“剿滅叛亂,迎迴公主。”但是對於生死卻隻字未提,金口玉言,如何會出現這樣的漏洞?可是任憑誰,也不會想到,這句話竟然還有兩層意思。


    寧元文恍然大悟,卻聽徐通達繼續道:“古往今來,多少忠臣良將,最後都成為了朝堂的犧牲品,即便是淮陰侯,最後也是這般下場,大將軍是忠臣,更是良將,但有些東西,他也是無奈之舉,二位公子卻並沒有拿朝廷的恩惠啊……”


    寧元文細細品味,恍然間笑道:“師傅說的不假,元文明白了。”


    徐通達看著寧元文離開的身影,意味深長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須,孺子可教。


    寧缺臥榻之上更是吐了兩口鮮血,在羽林衛的注視下,差一點沒有斷了氣,羽林衛隻好迴京複命,到了第三日,聖上又降下旨意,封寧元文、寧元武為副將,帶領十萬寧山軍前往楚州匯合,統歸高俅統轄,不日啟程,兵合一處,共二十萬大軍,再做打算。


    京兆府,高俅跪地接旨,拿著這燙手的山芋,卻提上了一車的禮品,親自在左相府門口等了兩個時辰。


    “高將軍,嗬嗬,今日怎麽有空來我府上了?”李林甫手裏拿著小剪刀,在溫室的花園裏修修剪剪,身邊兩個丫鬟,一人端著托盤,一人拿著水壺,對著花草出奇的愛護,若不是身在左相府,定是一個合格的花匠。


    高俅連忙鞠躬拱手道:“高俅有罪,還望左相責罰。”說完,身後帶著的四人將抬著的兩口紅箱子放到了地上,連連退出了花圃,而李林甫身後的兩個丫鬟也彎腰退了出去,花圃之中便隻剩下修剪花草的李林甫和不敢抬頭的高俅。


    “哦?高將軍統領二十萬大軍,建不世之功,正應是春風得意之時,何罪之有啊?”李林甫卻是覺得有些好笑,轉過身來也彎下了腰,臉上露出些許的笑容,嗬嗬一笑。


    高俅卻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伏在地上顫抖道:“還望左相可憐,饒了高俅這條小命,高俅自當當牛做馬,永世不忘。”


    李林甫卻輕咦了一聲道:“高大人快請起,你這麽說,我可就不懂了,你好歹也是京兆府尹,如今又是大將軍,福建府的太守都是你的副將,寧山府的兩位公子也在你揮下,怎能如此輕賤自己?”


    高俅卻跪地不起,俯首道:“還望左相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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