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定坤是在一個時辰之前聽到的這件事情,即便是他,也是反複確認了兩次,方才開始分析,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握。


    他的確是有些人脈,一輩子絲綢商,官場之上總有幾個熟人能夠幫上忙的,若是沒有張繼業的事情,這件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無非是錢財的問題,就算將錢財用在了人脈關係上,也好過便宜了王家或者是江寧的好。


    但是張繼業是流民,是匪寇,難民衝城一旦與楊家聯係在一起,那麽這就是誅九族的大罪,非但家業不保,甚至楊家未來幾代都將會受盡苦楚,楊宇凡的那一聲叫罵,卻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事已至此,他要楊思遠自己做決定,楊奇邁膽大,但是楊思遠心細,兄弟二人配合,自是無礙,但大事上,往往楊思遠要比楊奇邁想的要多,也考慮的較為周全,楊思遠來問他,便是心中有了主意,但是事關重大,他下不了決斷,這個時候楊奇邁可以,他也可以。


    楊思遠挺起胸來:“若是不給,怕是楊家過不了這一關……可若是給了,那可是楊家大半個基業啊……兒子以為……就算是魚死網破,也不能便宜了王家……”


    楊定坤沉默良久,卻沒有談及這件事情,反而問道:“年青一代,還有誰能夠堪此大任?”


    這是接班人的問題,楊思遠經過此事,和楊奇邁一樣,無論是哪一種決定,都會元氣大傷,下麵誰來接手楊家?這是每一個家族企業都要麵臨的問題。


    楊家兩子,楊宇凡年輕氣盛,楊宇仁書生意氣,兩個都不是最合適的人選,若是楊家還好,十年之內完成順利交接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現在看來,確實不可能了,這一問,問的楊思遠啞口無言。


    “年青一代……又有誰鬥得過這個江寧?”楊定坤見楊思遠啞口無言,又開口道:“先不說江寧,就是一個王若煙……可以嗎……”


    “父親……”


    “你們的對手是王公庸,他雖然倒下了,但是還沒有死,他是你的對手,可誰又是王若煙的對手呢?十年……”


    言下之意,楊定坤自是自慚形穢,十年之間,竟沒有培養出一個可用的接班之人,這件事情原本不著急,畢竟他和他的哥哥不到五十,還能撐個十幾二十年,商場這種地方,一來是看天賦,二來便是經驗了,但事已至此,當真是應了那句“書到用時方恨少,白首方悔讀書遲”。


    “父親的意思是……”


    “去吧……我要休息了……”


    楊定坤擺了擺手,示意楊思遠迴去,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對於楊思遠的表現極為失望,現在他已然是有心無力。


    楊思遠沉默了片刻,緩緩的起身,有氣無力的朝著門口走去,一個踉蹌竟險些被台階絆倒,餘掌櫃連忙扶住,方才沒有跌倒。


    若單單隻是黃錦的問題,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與王若煙還能討價還價,付出一些代價,隻要保證江寧不把事情提前捅到戶部即可,可是現在,還有秦嶺的事情,這才是症結所在。


    王若煙在當天晚上便接到了楊家的通知,第二天前往醉仙樓議事。


    一早王若煙隻身前往,雅間之內,楊思遠雙目緊閉,手中的念珠不斷的撚動,見到王若煙進門,緩緩睜開雙眼,突出一口濁氣,將沉重的身子朝上移了移,一邊的餘掌櫃從身後的椅子上抱上來一個箱子,放在了桌子上,將裏麵的東西一份一份拿出來,平鋪在了桌麵上。


    “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王小姐過目。”餘掌櫃伸出手示意王若煙。


    王若煙卻將東西重新裝進了箱子裏:“點就不用了,楊家是杭州第一的絲綢大戶,這點信譽還是有的,你們給多少,我就要多少,再多,我也吃不下了。”


    說完,抱著箱子轉身就要離開,事情的進展,雖然在王若煙的預料之內,但是卻沒想到會這般的快,江寧到底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能夠讓楊家這般輕而易舉的低頭,江寧沒有說,王若煙自然也不會問。


    “慢著……”楊思遠咬了咬牙,忽然間開口道。


    王若煙腳步頓了頓,站在門前轉過身看著楊思遠,畢竟也還算的上是一個長輩,這點禮貌還是有的。


    楊思遠看著王若煙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心想若是他有這麽一個孩子或者是女兒,該有多好,亦或者是有江寧這樣的女婿也行,但這畢竟都還是願景罷了:“告訴王公庸,他……找了個……好女婿……”


    王若煙微微一愣,旋即莞爾一笑:“侄女兒在這裏替相公謝謝了。”說完,微微一福,便開門離開了。


    抱著沉甸甸的箱子,王若煙並不知道裏麵有多少東西,她雖然表麵上滿不在乎,但是心中卻是極為開心的,原本以為江寧能夠保住本兒就不錯了,現在看來,的確是小看了她這位相公,現在的江寧,應該已經跑完了步,會去書院還是棋攤兒?想著想著,竟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


    而王家的院子裏,各地的掌櫃已經到齊,明天休整之後,便會開始家族大會,二房和三房的院中,來來往往已然是不少人進進出出,雖然都麵帶憂色,但並非都是心事重重,其中最為活躍的,便是二房的王星河和三房的王蘇文了。


    自從上個月被王若煙訓斥一番,王蘇文便沒有再關注過王若煙的別苑了,在他看來,王若煙已經“兵敗如山倒”,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再翻身了,這一個月來的種種跡象也不斷印證了這一判斷,他手中的生意增加了一倍,而大房的各家掌櫃,在他的慫恿之下,也出現了不同層次的動搖,這對於三房來說,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七叔……”王星河看到了一個人影在院子裏走動,顯得有些焦慮不安,正是特意被召迴來的王躍鬆。


    王躍鬆也看到了迎麵走來的王星河,眉頭緊鎖,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顯然是在想事情。


    王星河走上前去開口問道:“紫涵姐不知此行是否也和七叔一起呢?”


    “恩,她出門了,難得這個時候迴來,你要找她,去湖邊說不定能碰到。”王躍鬆隨口說道。


    “奧,七叔晚上若是得空,父親想與七叔見一見,不知七叔有沒有空……侄兒倒是問的唐突了。”王星河笑道。


    王躍鬆愣了愣,片刻之後擺了擺手:“若是有空,自是迴去見三哥的,罷了,今晚若是無事,也去座座吧。”


    “侄兒這就去買七叔最喜歡的花雕……”


    王躍鬆看著王星河的背影,哂笑一聲,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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