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離大人,不知我又做錯了什麽?”


    冰刃受塗離控製衝向祀寧,將他逼的步步後退。


    塗離畢竟先出手,冰刃很快就逼近他眼前。冰刃的鋒極尖細,對上他的眼瞳,折出了淡淡碧色。


    可是,那冰刃轉瞬竟然化作霧氣消散在兩人之間。


    “你究竟是誰?”


    冰刃消失的一瞬間,塗離在祀寧身上感受到了至強的靈力,哪怕再得天獨厚,這不過一萬兩千歲的神,也太強了。


    在她問出那句話的時候,祀寧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對啊,他是誰?


    他也不知道。


    九重天眾神都把他當作一個容器,可以承載父神端和靈力的容器,父君逼著他修煉,也是為了能夠讓他這副軀殼能承受更強的靈氣。


    而他?祀寧的名字就這樣被輕易抹殺了。


    他胸中似有一團烈火燃燒燒亂了理智,思緒一片紛雜,胸中的憤懣之氣好像隨時都要破體而出。


    漫天的雪花刹時靜止,卻又在下一瞬驟然暴動,隻向著一個放向湧去。


    祀寧的身體被成團的雪花包圍,但很快在白芒閃動中消。


    隔著風雪,塗離隻看到他朝著自己張了張嘴,無聲地……


    “救救我……”


    他說。


    雪花匯集成團撲向祀寧,這是自然之靈,無人操控,連鎮魂玉生出的結界都無法阻止它落下。


    眾神修靈氣以增漲修為,增長壽數,所修靈氣是從天地自然中而來,但他們所獲得的靈氣,無一不是汲汲營營,費力取得的。


    但在祀寧麵前,卻好像受他吸引,自發地向他聚集。


    這種情況,塗離隻見過兩人。


    從前的父神端和,和現在居於延荒的朔餘帝君。


    他們都是天道選定的“至清”,端和靈力衰退之後出現了朔餘,但現在,朔餘靈氣依舊強盛,延荒的靈氣依舊滋養著人間,比端和在時更加繁榮。


    怎麽可能!同時出現兩個“至清”?


    何謂在“至清”?


    天地需要平衡,戾氣為“濁”,靈氣為“清”,當不平衡之時便會生出異端。


    這就是萬年前的大戰,為何隻是將魔族封印,並未全部肅清。


    塗離從前和端和相處,想法總是偏向於他的,她想的是六界安危,但她個人又覺得這和自己毫無幹係,眼下有人向她求救,救與不救?


    一番思量,覺得這少年模樣酷似端和,為人也溫和知禮……


    當她救人時,祀寧已經要被這靈氣撐死。


    原本湧向祀寧的雪團正緩緩向著塗離而去,她是“靈”,獲取靈氣的能力遠比眾神輕鬆的多。


    祀寧尚且年輕,他控製不好自身的能力,而塗離出手卸去了這眾多靈氣向他施加的壓力。


    暮當山好像一下子又恢複了平靜,雪花飄飄揚揚地存在於自己的秩序之中。


    祀寧的身份有些奇怪,不止塗離覺得好奇,關注暮當山的人都好奇。


    冥界。


    鮮豔的紅色點亮了這烏沉沉的世界。


    那是一片花海,由千千萬萬多彼岸花織就,隻不過在這樣好的顏色中矗立著一方座椅,下有眾多台階相連。


    座椅上也宛如有花盛放,那是一抹暗紅,隻不過不是花兒,而是人……


    黑發鋪在椅背,他身上的紅與花海交織,他存在於此,卻又有別於此。


    突地,花叢間簌簌之聲響起。


    座椅上的人輕輕張開微瞌的眸,他膚色白淨,漆黑的眼瞳顯得格外深沉,額間一點朱紅似是閃過一抹流光。


    但很快,一隻骨骼分明手點向眉間,那點紅瞬間消失無蹤。


    他略微垂著眸,下巴卻是微揚,眉眼間帶著倨傲和銳氣,那模樣好像誰也瞧不起。


    現在的新任冥君,伏洛。


    “出來!”他輕喝一聲。


    隻見花叢中蜿蜒起一道道波紋,直至階下……


    還是無人……


    “泓然,你若再不出現,今天從人間帶迴的東西就沒你的份兒了。”


    話落。


    突地,狂風將花海翻出層層浪來,下一瞬,一隻渾身血紅的巨獸張著大嘴……


    “哇!”


    一雙黑玉般的大眼對上伏洛,他不驚不慌,身形瞬間消失。


    “砰”極重的響聲,隻見那巨獸的腦袋挨了一下,一抹紅色的殘影消失在他腦後。


    那巨獸應聲倒地,砸出了片片碎花,隻見它形體慢慢縮小,那是一條約莫十來寸長的小蛇,乍看之下有些奇怪。


    透明如水晶般的身體,卻簌簌地遊動著。


    伏洛出現在眼前,截住了小蛇要逃跑的路,他居高臨下的睨著那縮成一團的小蛇,眉眼間的那股銳氣更甚,可唇角卻帶了點兒笑意。


    “還敢不敢了?”


    小蛇拚命搖了搖它的圓腦袋。


    一隻手將它拎起,對上伏洛的眼睛,那眼中有笑意,卻不太溫和。


    “說了多少次,不要變成這樣!”


    伏洛手上的力道並不大,隻見那小蛇順著他的手指纏上,欲要往袖子裏鑽。


    “別撒嬌,沒用!”伏洛捏著它的尾巴把它丟了出去。


    隻見那小蛇在半空中翻了幾下,落地時化作了一個少年模樣。


    少年膚色如白瓷,額間一點朱紅襯得眉眼如畫。他生來愛笑,臉頰邊堆出了兩隻梨渦,笑開便會同小虎牙一起展露人前,煞是可愛。


    少年叫泓然,烏發束在腦後,有幾條小辮兒調皮的垂落於肩上。


    那小辮上掛了串銀鈴,附和著他的心情,隨著他的腳步歡快地響。


    “我隻是想嚇嚇你呀。”


    隻是在他俏皮地講出這句話的時候忽覺腳上一沉,隻見一件銀環墜於腳腕。


    他大概真是惹惱了伏洛,隻聽他道:“我說過了,若是再見到你的真身,就會再給你上一道鎖靈枷。”


    冥君喜怒無常,冥界的小官都不敢親近他。


    泓然並不是很怕他,蹲下身去掰那銀環。


    銀環在他的動作下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與發辮上的銀鈴聲交織應和,隻不過任他使了多大力,銀環依舊牢牢的套在腳腕間。


    “我知道錯了……“泓然嘴上求饒,手下還是不斷地試著打開銀環。“你放開我!”


    伏洛任他掙紮,飛身落到座椅上,冷冷地朝下看著。


    小辮上的銀鈴和銀環依舊清脆,隻是不那麽悅耳了。


    他想要化出真身以擺脫這銀環,可這鎖靈枷本就是限製他化形的東西。


    折騰了好一會兒,泓然終於認了命。


    見他不再鬧騰,伏洛才緩緩開口。


    “過來。”


    泓然慢吞吞地走上去,十分不情願的站在他身前。


    “以後還敢不敢了?”


    銀鈴清脆,隨著泓然拚命搖頭,一時間聲音亂飛。


    伏洛好像歎了口氣。


    不敢了?怎麽可能?要不然他頭發上的那串銀鈴哪來的。


    這孩子過於歡脫了,又著實憨的可愛,好像一點兒吃的就能騙走一樣。


    “給。”伏洛手中化出一盤小點心,就見泓然眸中瞬間被點亮了一般,遂而捧過點心喜笑顏開。


    看著泓然開心的臉,不覺心情也好了許多,隻是瞥見他額間的那點朱紅也熠熠生光便覺厭煩極了。


    伏洛的手不由分說地摁在泓然額間揉搓,直至額間地皮膚似要透出血色才堪堪停了手。


    泓然被嚇得忘了吃點心,在伏洛鬆手的一瞬便急忙跳開,直至躍到座椅下的花海中,一溜煙兒的跑掉了。


    “你別總是這樣苛待他。”


    忽地,一個女聲從身後傳來。


    伏洛頭都沒轉,看著泓然離開的方向。


    “我是為了他好,他的身份要是被人發現又是免不了的麻煩。”


    “真的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其他?”伏洛身後轉出一個女娃兒來,小小的,模樣比泓然還要小上許多,隻是眼中帶著與這副身體不同的老成。


    “對他好些吧,他也隻是想讓你開心點罷了?”女娃兒繼續道。


    “鏡潼……”


    女娃兒應聲。“怎麽?”


    伏洛蹙了蹙眉,似是有些疑惑。“我若是對他還不算好,對你們豈不是更差。”


    “那倒也是。”鏡潼迴道,而後又輕輕歎了口氣。“除了塗離大人,你倒還真沒對誰和顏悅色過。”


    鏡潼步下台階。


    “對了……”


    突然迴頭道:“塗離大人蘇醒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


    躺在搖椅裏塗離這樣想著。


    她和祀寧一塊兒被封印在暮當山已經一萬兩千年,她覺得時間過得快,是因為這些年她都在睡覺,而今實在是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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