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南京城有兩個核心。


    明裏的核心是南京的六部,暗裏的核心是魏國公府。


    到了崇禎十五年的夏末,秦淮河邊一處兩進院子成了掌控整座南京城的核心。


    這裏是鳳陽總督、兵部侍郎銜張守言在南京的宅子。


    各色青綠官袍擠滿了宅子大門兩側的街道。


    上百南京官員拿著手本在門前候著,希望能得到張守言的接見。


    在南京光複的第二日,張守言很爽快的將南京的民政還給了南京六部。


    隻是除了投賊的幾個堂官之外,南京六部剩餘的主官都被流賊殺了個幹淨。


    如今的南京六部是一群剛剛從流賊牢裏放出來的中級官員在理事。


    而這些官員剛剛迴到崗位上,第一件事是賑濟民眾,第二件事則是清算之前投賊的同僚。


    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往北方送的折子一筐接著一筐。


    大部分官員上折子是為了表功加訴委屈,若朝廷真個信了這些人,那克複南京的就變成了這些吃了幾日牢飯的家夥。


    也有部分官員是上書自辯或者請罪的,畢竟他們是當著幾萬南京百姓的麵向流賊低下了頭。


    守在張守言門口的這些官員,大部分是前陣子當了軟骨頭的家夥。


    來見張守言的理由雖然各種各樣,但核心都是一個,希望自己能入了張督的眼。


    隻要張督抬抬手,在表功的折子裏提上一提自己的名字,這場滔天大禍便能避了過去。


    張守言誰也沒見,他正忙著動用家法,在內室收拾某個無法無天的甘姓諜報員。


    “可知道錯了?”


    “爺,奴知道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她既然看了你的臉去,那你怎麽最後沒有動手?”


    甘寶兒伺候著自己爺穿衣,一邊低笑起來。


    “不是爺在西北的時候就念叨什麽秦淮八豔麽?董姨娘和陳姨娘都是極好的顏色,奴想著怕是爺也想著先看一眼再處置。”


    “奴要是直接下手處置了,又怕爺日後想起來可惜,怪到奴的身上來。”


    “人放哪呢?”


    “奴叫人收攏了一艘畫舫飄在河上,那幾個都在上頭呢。”


    正在穿衣的張守言愣了一瞬。


    “那幾個?”


    甘寶兒低著頭:“奴不是想著,反正便宜了流賊還不如便宜了爺,就趁著大家搶財貨的時候,叫人把那幾個也一起請了來,好歹也算保住了她們的性命。爺可不知,劉希堯和劉進忠在第三日就四處找這幾個,幸虧奴藏的緊。”


    張守言哭笑不得的看著甘寶兒:“那幾個?究竟是幾個?!”


    甘寶兒嬌憨的咬著小虎牙,有些恨恨的:“除了那個柳如是躲的不知去向,其他幾個都被奴帶著人搶......請了來。”


    “這件事你先放開手,我會叫潘和尚接了這個攤子,隻說是他搶了人便是,過幾日待城中安穩了再把人放迴去。”


    甘寶兒乖乖的應了。


    “爺,外麵那些官員您真的一個也不見?”


    “見他們作甚,”張守言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咱們的人有你的指點,進城就控製了老迴迴幾人藏財貨的所在,跟著我渡江的這些將官軍士壓根沒撈到多少好處。正好讓他們來緝拿這些投賊的官員,兩百多戶官員,能弄到手的錢財絕對不少。如今他們一個個都紅著眼弄銀子,最是快活的時候,我開門見人便是斷了這些丘八的財路,何必呢?”


    提到銀子,甘寶兒頓時眉開眼笑。


    “爺,咱們這迴可真發大發了,老迴迴幾個把南京城上下搜刮了一迴,光銀子就搶了有四千多萬兩,全都落在了咱手裏。奴還沒來得及算金子、玉器、古董、字畫那些東西呢,十來個院子都堆滿了,光靠奴一個人清點,也不知要點到哪年哪月去?”


    張守言笑著點了點甘寶兒的鼻尖:“旁的東西,等你董姐姐和陳姐姐到了一起在拾掇不遲。倒是銀子先理出一千萬出頭來,要有零有整的,咱們給北京的皇帝送去。另外再騰兩個院子的古董、珍玩裝車直接送入宮裏,這個恨讓皇帝替咱們背去。”


    甘寶兒不依起來。


    “爺,要騰兩個院子?那可是有百來車東西呢!”


    張守言愕然:“你那院子多大?”


    甘寶兒嬌笑著:“最小的一個也有兩進呢。”


    張府門口。


    正在候見的官員們忽然一陣騷動。


    一個軍官領著十來個軍士走了過來,先對著張府門口的親衛拱手唱了個喏,接著亮開嗓門對著人群問。


    “左衡臣是誰?在不在這裏?”


    群官紛紛避開軍官的目光,也有人把目光投向了正往官員群深處擠的某人。


    那軍官順著眾人的目光很快鎖定了一名官員。


    上前一把揪出來,拉著這官員的領子問:“汝可是工部的左衡臣?”


    這官兒抖得跟篩糠似的:“下官要麵見張督,有話少時再說。”


    軍官樂嗬嗬的拍了拍左衡臣的臉。


    “就你還想見張督?臉大得沒邊了吧。爺就是奉了張督的軍令,來拿了你這叛官。兄弟們,押起來,帶走~!”


    左衡臣大驚失色,正要不顧一切的對著張府大聲疾唿,誰知那軍官手疾眼快一把捂住嘴夾著脖子拖了去。


    官員們急的直跳腳,可誰也不敢衝擊張府的大門,隻能圍著幾個親衛告饒、塞銀子求著再次通傳。


    陳二郎皺著眉把塞過來的金子直接扔在了地上,見那官兒還要囉嗦,直接把刀拔出半截,那官兒便嚇白了臉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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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又來了幾隊官軍點著名捕走了幾個官員。


    見候見無望,這些官員終於惶然離去。


    陳二郎見這些煩人的家夥散去,這才把目光又投到了秦淮河上。


    南京果然繁華,完全超出了陳二郎的所想和所見。


    “也許以後有機會,帶著老娘和弟妹住到南京城來。”


    陳二郎想到這裏心裏就美。


    自己原是副千長,按照張家的規矩,在主公親兵隊裏任百長半年就能實任千長,每月能有八十兩月供。以南京的房價,大概隻要兩年多就置辦一處房子。


    “就是不知北京會不會比南京還繁華?”


    陳二郎忽然想到,萬一日後要是主公帶著自己這些人進了北京,自己是不是該在北京置辦房子?


    正走神時,忽然有人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


    陳二郎定睛一看,急忙拱手參見。


    “主公,您怎麽出來了?”


    張守言笑著拍了拍這位老流民營出身軍官的肩膀。


    “別走神了,帶上幾個人,跟著我出去遛遛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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