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遠鏡裏,賊頭大漢招唿一聲,上千人歡唿了一聲向檀木溝的坡底亂哄哄的走來。


    張守言之所以會選在這裏作為戰場,一是居高臨下,二是賊人們要上坡進入平原地區需要先渡過一條五丈寬的小河。


    不過因為半年來的幹旱,這條河流已經見底,露出了滿是淤泥的河床。


    賊人們低一腳矮一腳的走過了河流,領頭的大漢揮舞著大刀,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大漢似乎對這裏的地形有些遲疑,對著後麵叫了幾句,兩個個頭瘦小的賊人衝出賊群,飛快的向坡頂跑來。


    張守言笑了一笑,這個時候才派探子,似乎已經晚了。


    “三娃!”


    張守言向身後招唿了一聲,一身黑色防暴服的孟三娃提著一把鋼製反曲弓來到了自家老爺的身邊。


    “去,殺了他們的探子!”


    孟三娃點點頭,從坡頂衝出來,暴露在了賊人們的眼中,對麵上千人都愣了一下。


    直到孟三娃張弓搭箭對準了其中一名探子,上千賊寇都憤怒的大喊起來。


    上坡路還是逆風,距離坡頂還有四十多米的兩名探子立即轉身就跑。


    孟三娃鬆開弓弦,一隻利箭輕鬆的劃過了六十多米的距離,直接插進了一名探子的後背。


    張守言領著魏驢子、黃彪等十多個家丁也走出了坡頂。


    “nnd,就這麽幾個人還敢與本將軍放對?”大漢大怒,一揮大刀,“小的們,給我衝上去,誰要是能拿下那個書生,打下縣城後勞資賞他兩個女人!”


    上千人嗷嗷叫著開始望坡頂衝鋒。


    徐寶吞了一口吐沫,他的手心裏全部都是汗。


    “可以了,擊鼓!”


    聽到老爺的吩咐,徐寶立即敲響了懸在他胸前的小鼓。


    鼓聲在坡上有節奏的迴蕩,那大漢帶著七八十個心腹賊兵也投入了衝鋒,剛剛衝到斜坡中段的時候,大漢忽然察覺到一個問題。


    為什麽這一麵小鼓的聲音會越來越大?


    直到一列身披竹甲,手持盾牌和斧頭的“兵士”整齊的邁步越過了坡頂,他才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好!就這陣列的模樣,莫非是運氣不好正碰上了官軍的精銳?


    接著第二列、第三列和第四列兵士也整齊的越過了坡頂,不少賊人立即轉身就跑,真的遇上官軍精銳了!


    魏驢子扯著嗓子叫了一聲:“擊盾而進~!”


    這是民壯們平時訓練過的,一邊前進一邊用斧頭側麵敲擊木盾。


    上千人開始按一個節奏擊盾而進,滔天殺氣從坡頂彌漫而來,大漢也不再遲疑立即掉頭就跑。


    上千賊軍立即放了鴨子,互相擠成一團,彼此踐踏,跑得慢的還被跑得快的一刀放倒,免得對方攔住了自己的逃命路線。


    流賊向來如此。


    張守言讓家丁們壓住陣型,不準快速追擊,直到氣喘籲籲的賊軍們再次進入了泥濘的河道。


    “全軍進攻~!”


    隨著張守言的大喊,民壯們揮舞著斧頭鍋蓋興奮的追擊了下去,漫山遍野都是民壯嗷嗷叫的聲音。


    上千賊軍被陷在五丈寬的泥濘裏根本走不開,前方的稍微慢一步就會被後麵的人一棍子敲倒,然後無數的大腳踩過。


    當民壯們開始歡唿衝鋒的時候,賊人們在泥濘裏徹底擠成了一團,互相拉扯互相推攘,摔倒的抓住還站立著的想要起身,結果把這人也拉倒在泥濘裏。


    遠遠看去,就如同一群泥鰍在爛泥裏互相糾纏。


    黃彪、趙火頭、龐功平帶著十多個全身黑色防暴服的家丁衝得最快,飛速的衝進了賊軍落後的隊伍裏。


    用防暴盾牌輕鬆隔開對方的武器,然後一斧子就解決掉一個人,一般的刀劍根本奈何不了護住全身的防暴服。


    黃彪作戰很有自己的風格,仗著裝備好,直接用防暴頭盔頂住一個漢子的長刀劈砍,然後一斧子切在了那漢子的腰間,防暴盾牌隨手一拍將這漢子的牙拍飛了好幾個。


    戰鬥遠比張守言想象的要輕鬆的多,最後隻有幾十個渾身淤泥的賊人逃出了河床,其餘的要麽被家丁和民壯們砍死,要麽自己主動投降。


    戰鬥結束之後,家丁和民壯們都興奮得擊盾高唿,張守言卻一言不發。


    他早就看了出來,這股子流賊真正有戰鬥力是那大漢帶著的七十八人,其餘的應該是新進裹挾的亂民。


    在絞殺那個大漢的時候,也虧得是黃彪和龐功平帶著家丁一陣猛衝先幹掉了那個大漢,這才讓其他賊寇失去了主心骨,從而亂成了一鍋粥。


    檀木灣一戰,張守言帶領民壯們擊殺賊首鹹天牛以下三十多人,俘虜四百六十多人,賊寇互相殘殺死亡一百七十多人,還有兩百多人被生生悶死在了淤泥裏,隻有大約五十人逃進了神農架。


    “聚民壯持柴斧為刃,憑鍋蓋為盾,束竹片為甲,詐做大軍至,.....賊乍聞唿喝,驚疑不定,為迴渡淤泥河北而自相殘殺,至張氏家丁殺賊首鹹天牛,賊愈亂,踐踏互蹈者無算,遁者五十餘,降者五百,餘皆亡於泥沼。”


    檀木灣戰後第二日,張守言遵照襄陽行營的命令向夷陵方向拔營而去。


    但張守言沒有料到的是,曆史在這裏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流賊軍早就知道在興山這一帶有大量的流民聚集,所以張獻忠特意派出了一支兩千人的隊伍越過茫茫神農架,準備裹挾興山的流民形成數萬的規模,然後偽裝成流賊主力南下荊州,以吸引官軍的主力追擊。


    隻是這支隊伍在走出神農架後就剩下了一千人出頭。


    隻等這支隊伍的聲勢鬧起來,張獻忠就會虛晃一槍,帶領大隊人馬從竹山縣的西北角突入陝西老家,跳出官軍的包圍。


    在原本的曆史上,這支偏師還真的裹挾了萬餘人南下夷陵,但是楊嗣昌卻看穿了一切,將計就計讓左良玉部在陝西枸坪關一帶設伏,重創了張獻忠和羅汝才部。


    張獻忠不得不率領殘部往竹溪縣西南方突圍進入四川,隨即又遭遇了極為慘重的瑪瑙山之敗。


    可曆史在張守言的手裏出現了偏差,這支張獻忠用來“蒙騙”楊嗣昌的隊伍剛剛走出神農架,就被張守言一鍋端了。


    崇禎十三年正月初九,張守言率領兩萬多流民抵達夷陵邊界,在長江邊立營。


    與此同時,幾個慘兮兮的人從神農架的密林裏逃迴了張獻忠在房縣的大營。


    聽聞興山縣出現了朝廷“精銳部隊”,以逸待勞的將他的誘餌部隊吃幹抹淨,張獻忠立即懷疑起自己身邊的幾個人來。


    他立即改變作戰計劃,直接拔營而起不再經竹山縣去陝西,而是改道竹溪縣直接大隊入川。


    張獻忠隊伍裏確實有朝廷的耳目在,可這一次朝廷的耳目根本沒有來得及通知朝廷方麵。


    曆史開出的玩笑極為巧合且血腥,張獻忠的主力在飛速穿過竹溪縣出現在四川邊界時,正好遇上了左部在趕往北方枸坪關。


    張獻忠的主力正好遇上了走得脫了節的左部中軍!


    “左良玉及以下將佐二十六員戰死,四人投敵,損兵七千餘!”


    當張守言收到這個消息,被驚得目瞪口呆,曆史上一直追著張獻忠打的左良玉怎麽就死了呢?


    隨後傳來的消息沒有一個是好的。


    張獻忠利用左部降將詐開了萬源城門;


    張部裹挾數萬與四川巡撫邵捷春戰於瑪瑙山,這一次因為沒有左良玉的加入,邵捷春最後大敗而歸。


    楊嗣昌立即調集四省兵馬入川圍堵。


    崇禎十三年閏二月,為了牽製楊嗣昌迴軍救援,張獻忠部將劉進忠率軍五千忽然順江而下,準備偷襲秭歸和夷陵,甚至直取荊州府。


    而荊州府官軍大部分都隨著楊嗣昌在四川征戰,此時的荊州府極為空虛。


    二月初七,劉進忠攻取巴東縣,初十攻取歸州。


    十四日裹挾百姓達到萬餘之眾的劉進忠部包圍了長江南岸的秭歸縣。


    而張守言的流民大營,就在距離秭歸東部五十公裏的長江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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