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迴屋裏聽音樂。」她唿出一口煙,「不聊了。」


    「還是在聽那些不該是你這個年紀聽的音樂?」他哼唱了幾句過往她慣聽的歌,「所以我才說,你應該是從文藝片年代穿越過來的女孩。」


    「如果你隻是覺得我特別才喜歡我,世界上有更多想法怪異的年輕女孩。」


    「為了你,我收集了林小姐所有的唱片。」他輕握住她的手腕,「但是,你沒有再迴來過,我們的家。」


    「我想聽什麽音樂,從來不需要依賴任何人。」她撥開他的手,「我要走了。」


    被人潮淹沒之前,任亦用稍高的音量問了一句陳腔濫調:「小女孩,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她消失在喧鬧的大街上。


    東京新宿街頭,仍舊熙熙攘攘,甚至以數倍於台北的速度在湧動。


    夜的喧鬧遮蓋了她一聲無意義的輕哼。


    愛過,又如何?


    他永遠在追求不切實際的泡影,知道即使伸手也於事無補,而她無力讓他的幻想成真,為何還要自欺欺人?


    對她來說,所有愛情,都是泡影。


    隨著人群流動,她被推往下一個路口,幾個路過男子注意到獨自一人的她,走過來搭訕。但她的日文能力實在太差,往往才說一句「sorry,i’m can’t speak japanese」,眼前的男人便落荒而逃。


    迴到短租公寓以前,她仍是獨自一人。


    驀然靜默的無人巷弄,她的影子以極度誇張的扭曲線條占據路麵,像場戲謔的特技表演,卻是百分之百無聊的獨角戲。


    觀者與演者,都是同一個人。


    她突發奇想,方才應該將任亦留下,至少這莫名其妙的鬧劇還能多個人來欣賞;不過,也僅是想想而已,迴頭草這種風景她向來是不看的,畢竟相同結局的戲沒有體驗第二次的必要。


    站在屋簷下,她摸索手提包,想找出煙盒;這時,一名年輕男子從附近公寓大門走出,無意中發現她,同時改變了原本的行走路線。


    她打開煙盒,空無一樹的盒內讓她輕皺起眉頭,隻能百無聊賴地將煙盒扔迴包包內。


    「煙沒了?」男人以日語詢問,理所當然地。


    她迴頭,煩躁地以英語響應她已經重複過無數次的「對不起,我不會說日語。」


    「沒關係,我會說英語。」男人以流利的英語迴答。


    她稍微有了精神,「喔,我已經遇到快一百個聽到英語就嚇跑的日本男人。」


    「所以我來了。」他笑。


    「不要學連續劇。」她還是那句。


    她驀然發覺,男人戲劇化的程度是居更甚於女人?特別是甜言蜜語那套。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永遠都是連續劇。」他笑得更大聲,「你一個人?」


    「對,在日本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她又補充:「一直都是。」


    「想要人陪嗎?」他坦白地問。


    「你拿什麽讓我留下來陪你?」她反問。


    沒有直接響應她的問題,他拿出手機,打開記事本,在上頭輸人幾個漢字後,遞到她麵前,「這是我的名字。」


    七原秋也。


    她仔細看過屏幕上的字,噗哧笑出聲,「少來了,和大逃殺的男主角一樣?」


    「你知道那部電影?」


    「豈止知道,我還看過小說、漫畫。電影是最失敗的改編作品,太緊湊,人物的矛盾麵根本無法如實呈現。」


    「然後呢?對七原秋也這個人有什麽想法?」


    「通常在戲劇作品裏能活到最後的,都是對人生有憧憬,以為愛可以改變一切的傻子。」她露出毫無意義的笑容,「但真實人生裏,這些人往往是死得最慘、而且是最先死的人。」


    「然後我們都還活著。」七原秋也的眼眸在夜色裏閃爍得刺眼。


    「也不是對愛憧憬的傻子。」


    犯煙癮時,手邊卻連一支遺落的煙蒂都沒有,真是世界上最窩囊的一件事。


    好在,口袋裏還剩下幾顆薄荷糖,聊勝於無。


    她撕開糖果紙之前,七原秋也遞上一支煙。


    「我不隨便和人分享煙的。」他提出了邀請:「一支煙,你要留下陪我嗎?」


    「好。」她微笑,將煙點燃,隨口問:「你幾歲?」


    「三十三。」


    「喔,和他一樣。」


    「他?」


    「沒什麽,一個朋友。」她不置可否。


    「那你幾歲?」


    「二十四。」


    「喔,和她一樣。」


    「誰?」


    「沒什麽,一個朋友。」他毫不在意。


    他們相視而笑。


    「到我那?」他問。


    她點頭。


    尋求一夜安慰的男人向來欣賞她的幹淨利落,但黎詩雨,這次你也太好笑了吧?在台灣有個男人排除萬難、卸下武裝,隻希望能與你談一份認真的感情,而你的心跳也因他而促快,你卻寧可跑到陌生國度,在陌生的街頭接受陌生男人的邀約?


    她在心裏自嘲。


    現在的她,與初識時的林靖風有何不同?


    靠在七原秋也寬厚的胸膛,對方高超的肢體技巧確實讓她體溫升高,曖昧的低吟聲此起彼落,狂暴的節奏終於讓她失去理智,拋開始終煩擾著她的、癡癡纏纏的愛情牢騷。


    她任憑他將舌探進口中,甚至毫無保留地熱烈響應,以汗水侵蝕孤寂與深埋於內心深處的懦弱。


    顫抖的高潮來臨,她讓他在身體裏留下紀念,然後,在朦朧的視線中,她看見牆上時鍾分秒流逝,發覺這一切都隻是在打發時間。


    為了等待林靖風在心中淡去。


    為了等待那雙掌握鏡頭的手不再撩撥她的思緒。


    為了等待愛情那磨人的小東西對她失去興趣。


    為了他。


    都是,為了他。


    她離開他,才發現竟是如此在意他。


    晨曦闖入窗內,七原秋也點燃一支煙,迎向她初醒的麵容。「在一起嗎?」


    她轉身,伸手遮住刺目的光源,「在一起什麽?」


    「就我和你,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你是想和我在一起,還是不想一個人?」


    「這有什麽差別?」


    「隻要我看得順眼的男人,一支煙、一首歌,就可以把我留下來。但如果要談責任、談未來,麻煩得像寫計劃書一樣,那就不必了。」她連林靖風都可以不要,其它男人根本沒本事綁住她。


    「你說完了嗎?」七原秋也的笑容仍像個放浪的流浪者,將煙盒扔給她,「拿去。」


    她沒答話,接過煙盒以後,默默點燃,極度緩慢地抽著。


    現在她擁有最多的,就是時間,而且不是有句話說,青春本該是拿來揮霍的?


    煙霧在眼前織成迷惘,她下意識地哼起「情難枕」。


    愛情一直都不是人生的全部,卻糾扯紛亂了全部的人生,成為解不開的結。


    手中的煙接近尾聲的時候,被七原秋也抽走,隨意在一旁撚熄,並且將她壓在身下。他的鼻息以急迫的節奏侵擾,而她正好唱完那一句,無怨無悔有幾人?


    「什麽?」他問,同時將手勾住她的腰。


    男人都喜歡她的腰,剛好是占有收藏品那般,一把環進懷裏的弧度。占有吧,就這個當下,什麽都不用多想。


    她笑了,放肆笑出聲,以更強烈的肢體行動迎合他,「抱我吧!」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有很多故事可以說,以她黎詩雨為女主角的話,林靖風是她截至目前為止最忘不了的男人,打破無數她對愛情習以為常的反應,但是,像七原秋也這樣的男人,才是最適合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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