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島龍島主、木島主兩位島主肅見嘉賓,恭祝各位福壽安康。”


    伴隨著一聲高唿,丫丫叉叉的聲音被壓了下去,緊跟著兩個八九十歲的老頭緩步走來,正是俠客島兩位島主。


    眾人先前好奇島主的身份,緊跟著卻覺得俠客島忒不是東西。


    送人下地獄,說什麽福壽安康?


    也有一些懂得衙門規矩的,心說這下必死無疑,因為這是催命的話。


    監牢裏麵,送死刑犯去刑場,不會說你該去死,而是會說“道喜”,說的越是喜慶,越是代表必死無疑。


    北方的行話是:“肥肉一兩,爹媽白養,車頭一翹,閻王喜笑,xx,哥幾個給你道喜了,人間冤有頭,凡事有根由,這是您老自己修來的福氣!”


    其實原本是一頓斷頭飯,而且那頓飯朝廷撥付銀兩,非常的豐盛。


    不過獄卒們為了賺酒錢賭本,把斷頭飯一削再削,隻剩下一塊肥肉。


    別的可以省,肥肉不能省。


    因為據說陰曹地府中有惡犬,會撕咬在人間犯罪的惡人,臨死之前吃的那塊肥肉,就是用來堵惡犬的嘴。


    押人送刑場是公務在身,若是把肥肉都貪了,那就是與死人結下冤仇。


    監牢是最汙穢的場所,時常發生各種幽鬼之事,獄卒大多膽大包天,但對於神神鬼鬼,仍舊存了幾分懼意。


    了解這些門道的北地豪傑,誤以為這是斷頭飯,卻不見肥肉,心說你們也忒不懂規矩,怎的連塊肉都不給?


    李瑾瑜道:“見過二位島主,這兩天采了不少鮮果,吃了不少海魚,還請二位島主不要怪我糟蹋了景致。”


    群雄聞言,心說果然足夠謹慎。


    俠客島能在飲食中下毒,總不能把漫山遍野的果子,以及大海中的遊魚盡數下毒,吃這些豈不就能保證安全?


    早知如此,便也去采果釣魚,免得餓了一天肚子,沒力氣與人動手。


    龍島主道:“天生萬物以養人,這些本就是用來吃的,何談怪罪?”


    尉遲明鏡笑道:“那就好,我原本擔心自家弟弟唐突島主,既然二位島主不怪罪,我也就放心了。”


    龍木二位島主,龍島主對於門派經營頗為擅長,負責管理俠客島,木島主則專心參悟武功,顯得比較冷肅。


    這點從麵相便可判斷出來。


    龍島主須發皆白,慈眉善目,麵色卻有如孩童,恍若神仙中人。


    木島主長須稀疏,黑多白少,麵上滿是皺紋,更像是黑麵判官。


    龍島主起身施禮:“在下和木兄弟二人僻處荒島,今日得見眾位高賢,大感榮寵,荒島之上,諸物簡陋,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諸位見諒。”


    木島主道:“各位請坐。”


    眾人分別就座,島上執事人等紛紛上來斟酒,跟著端上菜肴。


    每人桌上四碟四碗,八色菜肴,雞、肉、魚、蝦,煮得香氣撲鼻,雖然比不得食神居,卻也是大廚手藝。


    尤其是那些海鮮,都是最新從海中撈出來的,個大飽滿,非常新鮮。


    李瑾瑜衣袖輕輕一彈,溫柔刀從衣袖中彈出,拿起一隻大螃蟹,溫柔刀飛速切削,很快便把蟹肉拆了出來。


    李瑾瑜把蟹肉放入小碟,推到尉遲明鏡身前:“大姐,您先請。”


    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久聞李侯爺英雄了得,如今看來,卻是無情無義名不副實,那些人真是瞎了眼睛。”


    尉遲明鏡冷笑道:“現在我家長輩均不在此,我這姐姐便相當於母親,飯菜做好了,讓長輩先吃,有何不妥?”


    那人冷笑道:“什麽長輩先吃,不過是擔心食物有毒,用你來試毒。


    李瑾瑜是尉遲家養子,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卻用姐姐試毒,此舉若是符合禮法,天下可還有道理麽?”


    李瑾瑜道:“我家中妻妾,有一位神醫,一位苗疆聖女,若是擔心會被人下毒暗算,為何不帶著她們?”


    “因為你不放心,所以你隻帶了兩個小侍女,你對妻妾有情,對兩個侍女卻是無義,當真是心狠手辣。”


    江玉燕道:“先生此言差矣,我們是侯爺的丫鬟,無論侯爺去何處,自當與侯爺同去,何來無義之說?”


    柳兒道:“男子漢大丈夫,吃個螃蟹卻嘰嘰歪歪,你還是不是男人?”


    說話功夫,李瑾瑜已經把雞鴨魚肉盡數拆骨,一部分給尉遲明鏡,一部分給柳兒和江玉燕,隻餘下兩個雞腿。


    山洞之內一片安靜,隻餘下李瑾瑜等人吃飯的聲音,雖然沒有吧唧嘴,但太過安靜,落針可聞,還是能聽到。


    李瑾瑜道:“手藝不錯,不過我還是想喝臘八粥,快點上臘八粥吧。”


    龍島主笑道:“侯爺豪氣,這便上臘八粥,來人,給諸位英雄上粥。”


    隻見熱粥蒸氣上冒,兀自有一個個氣泡從粥底鑽將上來,一碗粥盡作深綠之色,瞧上去有說不出的詭異。


    粥裏麵除了大米之外,別的東西菜不像菜,草不像草,有些似是切成細粒的樹根,有些似是壓成扁片的木薯。


    龍島主道:“各位遠道光臨,敝島無以為敬,唯有一碗臘八粥敬獻。


    這裏麵別的藥材均是尋常,唯獨一味‘斷腸蝕骨腐心草’,每隔十年才開一次花,開花之後藥力方顯。


    我們等其開花之後,這才邀請江湖同道來此同享,屈指算來,已經過了三十餘年,請,請,不用客氣。”


    李瑾瑜聽到這話,毫不客氣的端起了粥碗,唏哩唿嚕開始喝粥。


    俠客島的臘八粥,看起來花花綠綠好似毒物,實際上清清甜甜,非常符合李瑾瑜的胃口,一碗粥喝了個幹淨。


    “好粥,真是好東西!”


    李瑾瑜讚了一句,繼續用溫柔刀為身邊的人剝魚蝦蟹,不是沒有配備專門的工具,而是不如溫柔來的好用。


    薄如蟬翼、鋒利無比的溫柔,能夠輕鬆切開外殼,挑去骨肉,卻對肉質沒有任何損傷,堪稱是最佳餐具。


    李瑾瑜喝了臘八粥,身邊的人自然是跟著一起喝,石破天左看右看,見眾人均已喝粥,顧不得白自在阻攔,拿起粥碗,頃刻之間粥碗已經見底。


    白自在見了,心說若論豪氣,我又輸了一籌,名號中“大豪傑”和“大英雄”六個字,務必是要刪去的。


    不對!


    雪山派弟子的武功,遠遠比不得俠客島弟子,教不出厲害的徒弟,如何算得上“大宗師”,務必也要刪去。


    出門喝碗粥,一大長串名號,竟然隻剩下“大俠士”,白自在把滿腔的怨憤化為食欲,喝的啼哩吐嚕作響。


    丁不四向來不服白自在,眼見白自在喝了,自然是跟著一起喝。


    丁不三丁不四是兄弟,丁不四端起了粥碗,丁不三自然不能不喝。


    先前譏諷李瑾瑜的人,見李瑾瑜毫不猶豫的喝粥,自覺顏麵無光,端起粥碗喝了大半,他的那些好友,自然也是跟著一起喝,又帶動了十數人。


    一個拉兩個,兩個拉四個,不知不覺間,大半人喝了桌上的臘八粥。


    俠客島賞善罰惡使者張三李四,曾經與石破天有結義之情,雖然當時沒有放在心上,卻也有同生共死的誓言。


    再者說了,作為俠客島弟子,他們知道臘八粥是滋補之物,自然不會有任何猶豫,端著粥碗走向了石破天。


    白自在心中思忖,喝了這臘八粥便必死無疑,若是我結義兄弟中毒,我是否能夠喝下毒藥,與他同生共死呢?


    我既然有所思慮,無論最後做出什麽樣的選擇,都算是壞了義氣。


    俠義不分家,既然壞了義氣,我還有何資格自稱“大俠士”,看來這最後一個名號,也是保不住了。


    白自在自大成狂,號稱劍法第一、拳腳第一、內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傑,大俠士,大宗師。


    短短時間內,八個名號被白自在挨個刪去,不僅不覺得失落,反而有一種放下一切包袱的豁然開朗的暢快。


    這些稱唿終歸是坐井觀天,沒有一個配得上,如今知錯就改,主動把這些稱號刪去,反倒成全了自身修行。


    人貴有自知之明。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白自在能夠做到這兩條,在場上百號武林人士,已經屬於上上等。


    過不多時,在場的全都喝了粥。


    有的隻喝了半碗,還有的如李瑾瑜這種大肚漢,直接喝了七八碗。


    倒不是李瑾瑜饞嘴,而是除了自己吃之外,還要喂養冰蠶,藥力半數被冰蠶吸收,自己隻是吃了些湯水。


    李瑾瑜煉體有成,頓餐鬥米,區區一些湯水,如何能夠吃得飽?


    吃到最後,就連尉遲明鏡、江玉燕和柳兒桌前的肥雞醉蝦,也被李瑾瑜吃了個精光,若非吃相非常優雅,讓人忽略了食量,怕是會被譏諷為飯桶。


    藥力一點點發散,李瑾瑜覺得身體暖洋洋的,本就被靈藥修複了七八成的斷骨,竟然生出了幾分麻養的感覺。


    通過血液的流動,李瑾瑜敏銳地察覺到骨骼的變化,心中甚是歡喜。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李瑾瑜身強體健,煉體有成,再加上諸多靈藥,這個時間會大大縮短。


    即便如此,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恢複全部戰力,哪知隨著藥力揮發,兼修的神照功發揮作用,快速修複身體。


    李瑾瑜心念一動,氤氳紫氣變化為入神坐照,反虛還生的神照真氣,隨即運轉一陽指心法,修複右臂的斷骨。


    與此同時,澎湃氣血席卷而上,為斷骨的續接提供充足的能量。


    然後,昏了過去!


    不是失去一切意識,而是進入深層次的閉關,一旦遇到危險,便會如同蛤蟆功一般,反射出排山倒海的力道。


    若是尋常的危險,冰蠶則是會發出各種反應,縱然俠客島有歹人行兇,李瑾瑜也能及時醒來,擊殺強敵。


    ……


    俠客島,後山山洞。


    島上赴宴的一百多號人,此刻盡數躺在山洞內,享受海風的吹拂。


    過了不知多久,白自在顫顫巍巍的醒了過來,緊跟著是丁不三丁不四。


    後山石洞頗為陰森,看起來有幾分鬼門關的味道,丁不四是個渾人,忍不住問道:“白自在,這是哪兒?這是陰曹地府麽?難道咱們都死了?”


    白自在沒好氣的說道:“這裏就是陰曹地府,閻王爺說了,那些想要奪人妻妾的鬼魂,明天就要下油鍋!”


    丁不四道:“明天下油鍋?那今天該怎麽辦?我餓了,總要叫人……讓我這鬼魂吃頓飽飯吧?我好餓啊!”


    丁不三道:“說的我也餓了!”


    白自在道:“別說了!”


    丁不四指了指丁不三:“為什麽不讓他說,他明天就要下油鍋了,就算不給飯吃,總該讓人說話吧?”


    丁不三怒道:“混賬!那些想要奪人妻妾的鬼魂,明天才下油鍋,說的很明顯就是你,保管把你炸的酥脆,然後放在大鍋裏,加上三斤五花肉……”


    對於這倆渾人,白自在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得說道:“奶奶的,你們倆混賬別說了,說的我也覺得餓了!”


    丁不三腦子相對比較好使,快速迴過神來,笑道:“咱們知道餓,說明咱們沒死,鬼怎麽可能知道餓呢?”


    丁不四拆台道:“不對,鬼應該是不知道疼,為何不能知道餓?”


    丁不三抬手給了丁不四一巴掌,笑嗬嗬的問道:“疼不疼?”


    丁不四腦子本就暈暈乎乎,挨了丁不三一巴掌更成了漿湖,晃了晃滿是漿湖的腦袋,喃喃道:“疼!很疼!”


    丁不三道:“疼就對了,這說明我特別的疼你,我真是個好哥哥!”


    丁不四怒道:“呸!你個不三不四的東西敢打我,我要打迴來……”


    兩個渾人爭吵的聲音,把別的人盡數吵醒,龍木二位島主聯袂而來。


    看著笑嗬嗬的二位島主,眾人心說這特麽是什麽古怪?


    這裏不見李瑾瑜等人,顯然他們都已經栽了,龍木島主處理了高手,再來處理他們,此刻笑的越是親切,等會兒殺得便越發狠辣,定要小心應對。


    白自在喝道:“你們兩個,有什麽事直接說,為何裝神弄鬼?”


    龍木島主對視一眼,說出了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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