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才說完。


    便聽見身後正給自己梳頭的紫鵑笑了起來,“姑娘,是琮三爺來了!”


    “琮三哥來了?”


    黛玉臉上先是一喜,但隨即想到了什麽,又收了迴去,隻道:“你梳頭再快一些,怕是迎春姐姐那裏等的著急了。”


    紫鵑心中有數,嘴角登時湧出幾分笑意。


    說話間。


    賈琮將燕窩粥放在桌上,笑著問道:“怎麽這會子才梳頭?”


    紫鵑笑著迴道:“姑娘早上從老太太那裏迴來,覺著眼皮子困頓,便躺下睡了個迴籠覺,這不才剛剛起來!”


    黛玉頭也不迴,在那催紫鵑,“你手上再快些,莫要多說話了。”


    見狀。


    “可不得了,我又惹著你家姑娘了,”賈琮朝紫鵑幹笑了兩聲,道:“粥先放在桌上,我到旁邊廂房裏瞧瞧那兩隻鸚鵡去。”


    正說著話。


    那邊紫鵑已經用一隻翡翠簪子將黛玉的頭發綰住,笑道:“頭發梳好了!”


    說著,又拉了黛玉到桌邊坐下。


    道:“稍後在迎春姑娘那邊吃的火鍋子可辣,姑娘先喝些燕窩粥墊吧墊吧肚子,不然怕是受不住又鬧肚子。”


    “你這丫頭,怎的什麽話都往外說!”


    黛玉有些羞惱。


    紫鵑倒是渾不在意,依舊笑道:“三爺在這又不是什麽外人,說兩句也無妨。”


    賈琮在一旁賠笑兩聲。


    待喝了燕窩粥,賈琮黛玉二人起身往迎春她們住的小抱廈那裏去了。


    才進屋。


    賈琮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圍在眾位姑娘們身邊打轉。


    卻是賈寶玉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了。


    見著林黛玉進來,方才還硬湊在薛寶釵跟前說笑的賈寶玉,登時一下的跳起來,笑道:“妹妹也過來了?”


    輕輕避過迎上來的賈寶玉,黛玉道:“迎春姐姐這又不是你那院子,怎的?還不興我來?”


    一句話懟過去。


    賈寶玉訕訕的賠笑道:“我哪有這個意思?”


    林黛玉看也不看,轉身去到了鳳姐旁邊。


    徒留下賈寶玉怔在原地,訥訥道:“我就是過來打了個招唿,怎的就這樣拿話堵我?”


    紫鵑也不答話,笑嘻嘻的跑到了黛玉那裏。


    一旁。


    鳳姐看看身邊的林黛玉,又想到昨兒來賈家赴宴的那些鶯鶯燕燕,頓時笑了起來。


    朝賈琮道:“如今這獨一塊的香餑餑放在那,你想要我也眼饞的,真不知道最後能落到哪家的嘴裏!”


    沒頭沒尾的話,叫賈寶玉聽得莫名其妙。


    屋裏知道情況的人,則都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當事人賈琮無奈的看了鳳姐一眼,苦笑道:“我的好嫂子,這個玩笑話可是開不得,我還想著安生兩年的……”


    眾人又笑了起來。


    黛玉倒是聽得心裏一動,不著痕跡的瞥了賈琮一眼。


    心中的鬱鬱之氣霎時間消了大半。


    薛寶釵輕輕的看過來,麵上依舊笑盈盈的。


    薛姨媽也隻是打探了邢夫人的口風,心中的想法還不曾表露,加上寶釵心中也有些個猶豫,因此除了邢夫人,眾人都還不知道。


    這位或許也將是爭“香餑餑”的選手之一。


    外頭雪花愈大。


    屋裏銅鍋上蒸汽騰騰,陣陣清脆笑聲不時在抱廈裏迴響。


    …………


    卻說。


    自年初二賈母宴請了眾誥命,後邊就以太過勞累為由,叫鴛鴦把前來賀節的親友都擋了,隻和邢夫人、王夫人並薛姨媽等人閑話說笑。


    或者同黛玉、寶釵、迎春、探春、惜春以及寶玉等人趕圍棋抹牌作耍。


    其餘人等,則是跟隔壁的寧國府一樣,見天的忙著請人吃年酒,廳上院裏皆是戲酒,每天的親友故舊絡繹不絕。


    如此接連忙了七八日。


    整個年節才算堪堪是過去了。


    可沒消停兩天,又是元宵佳節將近,寧榮兩府的下人們,早早的就把準備好燈籠彩帶掛了起來,給兩座國公府憑添了幾分鮮豔。


    等到十五這天。


    賈母在大花廳裏擺了幾席酒,又叫賴大定了一班小戲,帶領著榮寧二府的各子侄後輩,並各自的媳婦們家宴。


    花廳上。


    每一席旁邊設一幾,幾上設香爐、香盒、小瓶三事,焚著清新淡雅的百合香。


    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寸高的點著山石布滿青苔的小盆景,裏頭俱是新鮮花卉植株;小洋漆茶盤,內放著舊窯茶杯並十錦小茶吊,裏麵泡著上等名茶。


    上首更有那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著大紅紗透繡花卉並草字詩詞的瓔珞屏風。


    妝點的恰到好處。


    賈琮來到時。


    便見著黛玉、寶釵、迎春等人俱都圍著一副十六扇的屏風,嘖嘖讚歎不已。


    好奇之下,賈琮也上前看了兩眼。


    隻覺得那瓔珞屏風頗漂亮,其餘的卻是什麽也看不出來。


    問了黛玉等人,才知道這屏風竟是件極為珍貴的“慧紋”之物,藏者眼中的無價之寶。


    原來,繡這瓔珞屏風的女子,名喚慧娘。


    因其出身書香宦門之家,又精擅書畫,便在習練女紅時以針線作畫,一開始不過是偶然繡一兩件針線作耍,並非市賣之物。


    便如這屏上所繡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是獨具靈氣,遠非市麵上的匠工可比。


    在每一枝花的側邊,把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詩詞歌賦,皆用黑絨繡出草字來,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書無異,技近乎道。


    可因這慧娘不仗此技獲利,所以其作雖是遠近聞名,但得者甚少,市麵上稱其為“慧繡”。


    偏這慧娘命夭,十八歲便病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是以凡所有之家,縱有一兩件“慧繡”,也都珍藏起來不用。


    市麵上“慧繡”越發難得。


    更有那一幹翰林文魔先生們,因深惜“慧繡”之佳,便說這“繡”字不能盡其妙,這樣筆跡說一“繡”字,反是有些唐突了,便商議將“繡”字隱去,換了一個“紋”字。


    稱為“慧紋”。


    此物珍貴,縱以當年賈府之榮尊,也不過隻有那麽兩三件。


    其中兩件還早早的就獻進了宮裏,隻剩眼前這一副十六扇的瓔珞屏風,賈母愛之如珍寶,隻留在自己這邊,高興擺酒時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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