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少年倔強的眼神,盧父不禁為難。


    斟酌了一番後,盧父道:“倒不用你賣身,你說你從小習武,恰好我車隊裏缺護衛,你要願意,可來我車隊暫時當個護衛,現在糧食昂貴,不說銀錢,我隻包了你路上夥食,一日兩頓,也不管飽,隻能說餓不死,若你護衛當的合格,後麵你迴家,我再贈你些盤纏。”


    他看了眼少年身上單薄的裏衣,“恰好我家是開布莊的,地震中雖損毀了一批布,但別的不多,衣裳還是能勻出來兩件給你的,解你饑寒,你看如何?”


    就這,都已經是盧父雪中送炭之舉了。


    少年知道是盧父心善,才故意說雇他當護衛,若不是盧家父女心善,幫他燃了他娘屍骨,他怕是連給他娘收斂屍骨都做不到,也正是看出盧家父女心善,他才在自己尚存著一口氣時,說什麽也要跟上盧父。


    他知道,那時他若不能跟上他們,別說迴家,他怕是連命都難以保住。


    這裏都是他們車隊的熟人,沒有災民,盧父車隊一下子減了十多人,人數大減,確實需要護衛,這少年孑然一身,隻需給件衣服穿,給口飯吃,就能多個護衛,何樂而不為?而這番話,實際也是說給車隊裏其他人聽。


    盧父如此說,盧柏和三癩子等人望著那少年的大高個才恍然大悟,低聲道:“你說會不會我大伯早料到會有人留在這裏,才特意帶上他?”


    三癩子佩服的直點頭,他們都認為,盧父是因為有先見之明,知道車隊成員會減少,才撿了這少年迴來當護衛。


    在他們看來,在車隊少了十多個人的情況下,少了老弱婦孺,卻能多一個身強體壯的護衛,對車隊來說是再好不過的。


    尤其是他們前日才見識過車隊人過少,被流民衝擊的慘烈後果。


    這少年和他的馬車隊,不就是前車之鑒嗎?


    況且這少年就他一人,若他是個歹人也不要緊,畢竟他們車隊還有八十人呢,還能幹不過他一個?如果是路上遇到的其他人,就不能保證對方是否值得信任了,況且就像盧叔說的,盧叔家開布莊的,不缺兩件衣裳,路上不過是給點糠餅的事,就能免費得個護衛,還是很劃算的。


    “不愧是盧叔!”幾個少年很是佩服盧父的‘老謀深算’。


    “哥,你說盧叔是之前就預料到車隊會減人嗎?”張雲朗拉了拉張雲鶴的袖子。


    張雲鶴低頭看了眼張雲朗,又繼續看向盧父。


    盧父叫盧楨拿兩件衣裳過來。


    盧家行李大多都是盧楨和盧父收拾的,地震的時候盧桓受傷,盧大嫂和盧母昏迷,小桃在做饢餅,吳管家跟著盧父救人,是以每次盧父都是叫盧楨拿東西,也沒人懷疑什麽。


    盧楨看了眼那少年身高,跟盧母道:“他個子太高了,爹的衣服他估計穿不上。”


    少年身量都快趕上現代的盧桓了。


    現代盧桓淨身高有一米八八,這少年哪怕沒有一米八八,也和盧父現代身高差不多,比現在的盧父身高足足高了半個頭去。


    盧母低聲道:“你爹有件黃色舊棉褲,放裏麵穿的,就在閣樓裝洗衣機的紙箱子裏,你把那件拿出來給他吧。”


    太好的衣裳,盧母舍不得給人,有些褲子前麵帶拉鏈,也不適合拿出來,那條褲子還是她好幾年前在批發市場大甩賣的地攤上買的,很是厚實,她是怕盧父冬日騎三輪車送貨太冷,特意買的。


    盧楨裝作在騾車行李裏翻找,很容易就找到盧母說的那件黃棉褲。


    很土很土的那種屎黃色,記憶中都是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會穿的那種,絲綿的,剩在夠長、夠厚、保暖效果應該還可以。


    她將衣服拿出來遞給少年,少年向她道了聲謝,盧楨低頭記看到他赤著的腳,眉頭微皺:“你等會兒,我再給你找雙鞋子。”


    這少年也是慘,身上除了件裏衣,連鞋子都給人扒了,現在腳上穿了雙破草鞋,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腳趾腳背都凍的通紅。


    這麽冷的天,要是草鞋裏麵沒雙正常鞋子,估計要不了多久,一雙腿就要凍廢了,老了怕是要老寒腿。


    盧楨在給少年找衣裳的時候,盧父看到劉二狗身上四處漏風的破襖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對盧楨道:“楨楨,你看看還有沒有棉衣了,有的話,給二狗也找一件。”


    劉家二狗爹、劉大柱、劉三寶身上都裹著棉衣,唯獨劉二狗,身上棉衣破的棉花結塊了,保暖也是夠嗆,就靠著他給的那間狼皮馬甲在撐著。


    他的那件狼皮馬甲是照著他現代的身量買的,他現代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狼皮馬甲穿在劉二狗身上,直拖到屁股下麵,將他整個上半身加屁股那塊全部包了進去。


    他原本還想讓劉二狗自己立起來,可看他這樣,盧父也忍不住歎氣,不懂同是親兒子,怎麽有父親能偏心偏成這樣,即使劉二狗跟他常年跑商,不在二狗爹身邊,也不必這樣對待自己兒子。


    盧父原身的舊棉衣不少,盧家能用得上的東西,盧楨當時全收進自家屋子裏了,書房的地上、她小侄女的玩具房,全都堆了一地。


    盧楨挑挑揀揀,找出兩件舊棉衣棉褲和夾襖棉鞋給兩人。


    少年拿著衣服,向盧楨和盧父道謝後,就進了孫大夫家後院的房間去穿衣服。


    劉二狗抱著盧楨遞過來的衣服,看著盧父嘴巴囁嚅了一下,他性子實在是悶,連句道謝的話都說不出來。盧父皺眉催促他:“還愣著做什麽?趕緊進去穿衣服!”


    劉二狗這才低著頭,抱著衣服進房間穿。


    他舍不得盧父給他的這些好衣裳,將棉衣棉褲都穿在他自己衣裳的裏麵,可惜盧父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有些大,他自己的衣服反而套不進去。


    那少年則剛好相反,盧楨給他的棉衣棉褲都有些小了,倒是那件屎黃色棉褲穿著剛好合身。


    少年望著身上這件顏色一言難盡的棉褲,手掀開褲子前麵開的洞,陷入了沉默。


    等兩人走出來,盧楨盧母看到兩人身上的衣服,不由忍俊不禁。


    劉二狗還好,盧父的衣服他雖穿的大了,但褲腿卷一卷,上衣用腰帶係一下,也不要緊。


    問題是少年個子太高,盧父的衣服他穿小了,硬是穿成了九分袖不說,他的棉褲太短,穿在外麵穿不上去,隻能穿在裏麵,外麵穿的是那件屎黃色棉褲。


    少年被盧楨笑的有些窘迫,忍不住將衣擺往下拽了拽,希望能擋住他褲子前麵被撐開的洞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件褲子那裏,會有個洞,而且看走線,還是故意開的。


    他大致能猜出那個洞做什麽用的,才更加羞窘。


    盧楨忍笑別過臉,盧父也是不忍直視的轉過臉,咳嗽了一聲,才轉過頭對少年道:“我姓盧,你可以跟著大家喊我盧叔,這段時間你就跟在我後麵。你會駕車嗎。”


    少年窘迫點頭:“會。”又補充了一句:“我叫戚陽朔。”


    “戚陽朔。”盧父點了下頭,“先跟著車隊走,等你傷好些了之後,就去趕車。”


    現在天太冷了,坐在車廂裏沒有風還好,趕車的時候沒有個遮擋物,寒風刮在臉上如刀割一般,即使他裏麵穿著羽絨褲、戴著厚手套,手背都凍的發癢,他自己倒沒什麽,就怕把女兒受不住。


    他向孫大夫、小劉大夫及留下的三戶人家告別:“從此山高水長,諸位多加珍重。”


    留下的人也都很舍不得盧父,紅著眼眶感慨不已的去送他們:“珍重,都珍重。”


    記他們都明白,此次一別,今生怕是再難有見麵的機會了。


    一直送了好幾百米,這些人才停下,目送盧父他們遠去。


    孫家醫館就在城南,盧父他們也是往南去,直接走銅津城南門出城。


    排隊進城的人多,出城的人也不少,隻是相對之前的災民來說,人少了許多,同時情況也沒有之前那麽慘烈了,至少沒有那麽多因為疫病而倒在道路兩旁的死人。


    走了一上午都沒看到有水,待到晌午吃飯的時候,大家又要洗手,盧父阻止了他們說:“這一路上都沒遇到水,池塘都幹了,現在這邊沒有疫病,咱們先把水省著吧,暫且別浪費水,現在可沒濁河給我們取水了。”


    大家這一路洗手都洗慣了,突然不需要洗手,大家還挺不習慣。


    盧父用他小孫女小時候的竹碗,給戚陽朔舀了一碗螞蚱幹脯給戚陽朔,也不歇息,就一邊走一邊往嘴裏塞螞蚱。


    他吃的是油炸螞蚱,都是剛出鍋沒多久,就放盧楨空間裏的,鮮香酥脆。


    後麵的人看到就驚奇的問:“盧叔你家還有螞蚱啊?你們到底捕了多少螞蚱啊?”


    很多人家的螞蚱都吃完了,就連王耕牛和張順家螞蚱也都見底了,為了防止糠米太硬,吃的拉不出來大便被撐死,他們都是將螞蚱幹脯混在糠米裏吃,這才沒將螞蚱幹脯吃光,不然早沒了。


    盧父往嘴裏塞了顆螞蚱道:“我和老吳兩個人就捕了一千多斤螞蚱,楨楨和她娘也捕了七~八百斤,小桃和石頭他娘也捕了不少,你說我家還有多少螞蚱?”


    聽得人咋舌不已:“乖乖!早知道我家也多捕點了。”


    總比吃糠米強啊,他吃糠米吃的大便便秘,都快拉脫肛了。


    盧父慢吞吞的說:“你若要,我可以勻你一點。”


    他當時製了不少螞蚱幹脯,隻有吳管家和小桃在吃,他還經常往螞蚱幹脯裏混些油炸螞蚱放裏頭,偶爾還有螞蚱餃子打牙祭,還剩了不少螞蚱幹脯。


    這東西盧父他們都不愛吃,若是後麵誰家斷糧了,要螞蚱幹脯的,盧父都留著呢。


    吳管家也在吃油炸螞蚱,嚼在嘴裏的味道,絲毫不比肉的味道差,吳管家吃的分外滿足。


    而且他家老爺像是什麽都會,不光那天做的麵條好吃的恨不得讓人將舌頭都吞下去,就連他製得螞蚱幹脯,這麽長時間了,都不像別人家的螞蚱幹脯,帶著一股爛臭味,吃起來就跟新鮮螞蚱幹脯差不多,並不那麽難吃。


    說話的人有些心動,可他們之前吃螞蚱幹脯已經吃的夠夠的了,想了想,還是搖頭。


    剛從銅津城采購了糧食,他們還未斷糧,都不願再嚐試螞蚱幹脯的味道了。


    想想也不會好吃到哪裏去,要知道,此時離蝗災過去已經兩個月了,這螞蚱雖製成了幹脯,可也沒用鹽醃製,不能防腐,經淡無味不說,吃在嘴裏的口感更是一言難盡,若不是饑荒,誰會吃這玩意兒?


    正在往嘴裏塞螞蚱幹脯的戚陽朔手頓了頓,這螞蚱味道雖不好,卻也沒有太差,總比樹根樹皮和糠強的多。


    晚上戚陽朔就是跟盧父盧桓他們擠在一起睡的,也幸虧盧父家的被子夠長夠大,不然還真不夠他睡,饒是如此,他晚上也隻能把腿腳蜷縮著,不然一伸腳,就很容易伸出被子外。


    三日後,他身上的傷恢複的差不多,便接過了盧楨的牛車。


    盧楨望著他露在外麵的脖子,沒有圍巾,也沒有帽子,上身的棉衣短一截,手腕都露在了寒風中,凍的通紅,她看到他的手指都是紅的。


    “算了,我自己來吧。”盧楨趕著牛車,“你走我牛車後麵吧,車廂還能擋一下風。”


    她臉上依然戴著口罩,頭和脖子記全部用毛線的大圍巾包裹住,頭上戴著毛線帽,帽子外麵被盧大嫂用灰色棉布包裹了一層。


    戚陽朔接過她手中鞭繩:“沒事。”


    盧楨強不過他。


    寒風凜冽,她裏麵穿著羽絨服,腿上穿著羽絨褲,寒風刮在臉上,都如刀割一般,就他身上穿著的這點衣裳,她還真怕把他凍壞了,道:“那這樣,上午你趕車,下午我趕車,你等會兒,我找塊圍巾給你。”


    車隊還在行駛,盧家所有行李都在兩輛騾車上,兩輛騾車是走在車隊最前麵的,如果盧楨要叫停騾車,那整個車隊都要停下。


    她空間裏雖有圍巾,卻也不能就這樣拿出來,車廂裏有盧桓和盧大嫂他們在,也無法做掩護。


    想了想,她摘下自己脖子上的粗毛線圍巾,扔給戚陽朔,跳下牛車道,“那你戴著這個,我進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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