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就不說話了。


    雖然他們還是不認為冬天會不下雪,不下雨,但還是害怕。


    假如真不下雨呢?


    他們不敢想象那樣的情況,如果真的不下雨,老天爺是真的不給人留活路了。


    張雲鶴和張雲朗也在打水。


    這段時間跟著盧家逃荒,他早已練出來了,從原本清瘦雋秀的麵容也因這段時日的苦難,變得堅毅。


    打好水後,水放入桶中沉澱,張雲鶴走到盧父跟前,“盧叔,你認為接下來一段時間依然不會下雨?”


    盧父也在濾水,聽到張雲鶴的話,抽空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了眼天空,“誰知道呢?總是有備無患吧。”


    張雲鶴卻不由想到更多,如果今年冬季依然不下雨,必然會影響到來年春耕,從而影響到來年的收成,今年已經因為幹旱和蝗災導致莊稼顆粒無收,成為災年,如果明年依然如此的話,朝廷如果不及時應對,怕是會引起更多的連鎖反應。


    想到此,他眉頭不由深深皺起。


    第二天,一群人離開濁河,前往銅津縣。


    銅津縣北臨黃河、南踞山腰,雄踞三省要衝,地勢十分險峻,可稱得上是天險。


    也正是因為它在地理防禦上的重要位置,對於難民的入城更加嚴苛,甚至就連平日,一般商旅行人,都禁止入內。


    盧父他們都是常年跑商的,又豈會不知道這一點,這也是他當時聽到張雲鶴說他是舉人時,心下一動,見他不是疫病之後,收留他的原因。


    如果沒有張雲鶴,他們想過銅津縣,千難萬難,但若朝廷對於讀書人向來優待,想來有張雲鶴在,他們進城要稍微容易一點。


    他對張雲鶴客氣的抱拳道:“接下來進入銅津縣,怕就要仰仗小兄弟了。”


    張雲鶴也十分客氣,表示必然盡全力帶大家入城。


    盧父又轉身對車隊的人說:“馬上就要進入銅津縣了,所有人打起精神來,越到這個時候,越要防止他人作亂。”


    原本因為到達銅津縣而心神放鬆的眾人,被盧父一提醒,又恢複平日的警惕。


    他們走了不過半日,就到達銅津縣西門。


    銅津城外,荒涼的叫人心驚,雖然這一路從西行來,他們已經見多了這樣荒涼的景象,可還是感到心頭一涼。


    盧楨有種在看電視上記錄片的感覺,紀錄片上,鏡頭所及之處,一片焦黃。


    許是也跟進了深秋有關,西門城外基本見不到綠色,密密麻麻全是災民,隊伍排得一眼都看不到頭。


    其中有像他們一樣有牛車、騾車的,有隻背了個包袱戳著拐杖的,有靠人力推車或拉車的,全都混在災民群中。


    “大家都警惕一點,若有人衝撞,直接動手!”盧父神色嚴肅的吩咐下去。


    他們已經看到不止一處,災民群攻馬車了,他們見那些人少,又有馬車,大約是有糧食的,所有人一擁而上,連女眷身上的外衣都給剝了,看的叫人膽寒。


    盧家車隊的人全都下意識握了握藏在騾車上的家夥什,一旦有情況,他們會立刻抽出家夥什,毫不留情的殺人。


    “全都戴上口罩,盡量避免與他人接觸,把水都用蓋子護好了,蓋上油紙,整個車隊的人守在一起,不要亂跑!”


    盧父是怕人群中有疫病病人。


    不用盧父說,大家也都自覺的戴好了口罩。


    口罩要一天一換的,這東西做起來簡單,加上入了深秋後,就冷了,口罩戴在臉上可以防寒,基本人人都準備了幾個,昨天是在濁河邊最後一晚,家家戶戶都將口罩和累積的髒衣服洗了。


    當然,外麵穿的,依然是又破又髒又臭的罩衣記。


    都不敢洗。


    盧父又叫來張順,“你帶幾個人,看看還有沒有其它路進城,再看看其它幾個城門的情況,實在不行,咱們繞路從其它城門進去。”


    張順連忙點頭,帶著幾個經常一起探路的人,從人群中離開。


    盧父用望遠鏡望去,隻見前方入城的小道極其狹窄,小道一側是山壁,一側是懸崖,六七公裏長,小半在城裏,大半在城外,寬度大概隻能容一車一馬通行,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感覺。


    也就是說,即使是有關係的富貴人家,也隻能從小道口乖乖排隊,得不到半點優待的。


    插隊?除非你能飛簷走壁,還能帶著你家馬車飛簷走壁。


    望著前方仿佛看不到盡頭的人頭,盧楨再一次體會到現代堵車的恐懼,這比現代堵車還要可怕。


    現代堵車,過了高峰期,最多一兩個小時,路也就通了,可前麵的隊伍如同動的如同蝸牛一般,盧楨他們排了半個時辰,隊伍基本都沒怎麽往前動過。


    “這排到猴年馬月去?”


    “張順已經帶人去找其它路了,我們先排上,別急。”盧父安慰盧楨:“看著這隊伍,沒一天時間,怕是走不完了,大家都趕了一上午的路,原地休息一下吧。”


    說是原地休息,其實就是原地吃飯。


    大家早上才剛帶了許多水,這些水全是燒開了能直接喝的,此時用來洗手,大家都有些不舍。


    盧父道:“大家都在一個木桶裏取水,其它木桶都封好了,不要打開。”


    為了省水,同樣是放了兩個淺盆的水,一盆水用來洗手,一盆水用來清手,清完再原地坐下吃飯。


    饅頭和螞蚱醬是肯定不能拿出來吃了,就連油炸螞蚱都不能拿出來吃,望著周圍直勾勾的,眼裏仿佛冒著綠光的災民,還有螞蚱幹脯的人家,就掏了螞蚱幹脯來吃,沒有螞蚱幹脯的人家,就掏了糠餅來吃。


    饒是如此,他們在吃飯的時候,依然被周圍的災民看的心慌,趕緊吃了手中的糠餅,因為糠餅太幹太糙,堵在喉嚨那裏咽不下去,噎的他們不停的灌水,才將卡在喉嚨裏的糠餅吞下去。


    單純的吃糠,同樣會因為大便拉不出來而撐死,但有了碎米在裏麵緩衝之後,糠餅味道雖然依然難以下咽,並且刮嗓子,但至少能夠讓他們暫時延緩饑餓,能夠活下去。


    他們根本就不敢多嚼,好像遲了一步咽下去,就會被周圍的災民從喉嚨眼裏摳出來搶了似的。


    看到他們有吃的,還有人上前祈求,可盧父他們這一路上早已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可憐人,周圍全都是人,一旦他們做出什麽施舍的舉動,周圍的難民就會瞬間將他們淹了。


    盧父他們站在騾車邊上,巋然不動,無動於衷。


    久了,那些人也就知道這些人心是硬的,就省了口水,不再乞討,隻祈望能快點進城,進城之後,是乞討也好,賣身也好,留下做工也好,至少能掙點吃的,養活家人。


    一個多時辰後,張順他們終於迴來了,和盧父說起其它幾個城門的情況。


    “東邊人也多,但東邊路沒這麽窄,速度也比這邊快一點,東門下麵還有兩條深溝,可進入城內,隻是深溝內關隘重重,有重兵把守,不給通過。”


    排了將近三個時辰,隊伍都沒有向前移動五十米的盧父果斷招唿大家調頭:“去東門!”


    實在是前麵的小道看上去太窄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是掉落懸崖的危險,更重要的是,他家的牛車廂是現代三輪車的車鬥改造的,車身較寬,他在看到那條狹窄小道後,覺得實在危險。


    於是一群人又掉頭離開。


    原本盧父家的騾車牛車在隊伍的最前麵帶路,此時因為掉頭,落在了最後麵。


    記其他災民看他們離開,也都紛紛讓路,再上前占領他們讓開的位置。


    從西門到東門,又花了一個多時辰,到了東門,天色已晚,但還是值得的,東門城外地麵寬闊,像一個巨大的廣場,看到銅津縣東門和城外廣場的一刹那,盧楨就想到古裝電視劇中,將軍領著千軍萬馬攻城的一幕。


    銅津城東門修的十分壯闊,城牆也很高,外麵密密麻麻全是災民。


    此時城門已經關了,災民全都在城門外,城牆腳下找地方歇下,見到盧楨他們車隊過來,目光全都如狼般,木幽幽的隨著他們的車隊移動,眼睛像是長在他們的騾車上,摳都摳不下來。


    這些人的眼神看的車隊的女眷和孩子們有些心慌,男人們卻用更兇狠的眼神瞪迴去,有些性格潑辣,如張順娘這樣的女眷,心裏哪怕再害怕,也如護食的母狼一般,目光毫不示弱,誰看她她瞪誰。


    盧楨雖不至於瞪迴去,目光也是冷漠的。


    為了方便趕路,她早已換上了可以禦寒保暖的登山鞋,褲子也是登山褲,兩邊的褲兜裏都放了防狼噴霧。


    不光是她,上次的流民衝擊,讓盧楨害怕,不光是盧母,就連盧大嫂、小桃、盧芙蓉和盧桓,她都一人發了一隻防狼噴霧。


    當然,小桃和盧大嫂、盧芙蓉她們手中的,都是袖珍版的口紅型防狼噴霧,體積和蘿卜丁權杖口紅差不多大,沒有盧楨和盧母的殺傷力大,殺傷麵積廣,但一隻防狼噴霧,也能夠噴出二十多次,足夠防身了。


    這些防狼噴霧發下去,她的存貨基本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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