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家也一樣,孩子同樣捂的嚴實。


    盧楨過去做了同樣的處理:“孩子發燒,得讓身上的熱度散去才能好,要給他降溫。”


    她先拿了冷毛巾敷在孩子額上降溫,再拿了溫毛巾給孩子擦手心。


    孩子手心滾燙,腋窩、腿彎處跟火燒一樣。


    “你就這樣不斷給他用溫毛巾擦這幾處,等溫度降下來就好了,晚上再觀察一下,如果體溫反複升高,再用溫水擦。”


    盧楨有些困,坐在車延上,望著周圍無邊的黑暗。


    夜濃的有些壓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裏,仿佛藏著無數猛獸,在虎視眈眈,仿佛隨時將你吞噬。


    隻有鐵鍋下燃燒的火堆,為夜色添一抹亮光。


    這抹亮光在夜色中極為顯眼。


    她目光又落在張雲鶴兄弟倆身上,這兩兄弟估計是第一次睡草堆,草堆白日被烈日曬得熱騰騰的,可再怎麽樣也是稻草,兄弟倆團著身體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盧父把盧家的東西都放盧楨空間了,除了牛車上疊加的幾床被子。


    這時代被子都小的很,大約一米八乘一米五的樣子,盧母她們四個大人帶兩個孩子就要四床被子,上下各兩床,盧父、盧桓、吳管家三人同樣至少要四床,根本沒得勻給這兩兄弟。


    盧楨想到後麵可能用得上這書生,怕還沒到南方,就先把他冷死了,見夜裏無人,下了馬車到陰影處,去閣樓的紙箱子裏,找來一床舊被子,給兩兄弟蓋上。


    她靠近兩人,張雲鶴就醒了,睜開眼睛看著她。


    她沒想到他會醒,還是指了指手中被子,放在他們身旁,就又迴到自己牛車延上。


    車延較高,坐在高出能夠看到整個車隊的狀況。


    張雲鶴愣了一下,迴頭看了那背影一眼,拉過被子,將自己和弟弟兩人都籠罩在被褥裏,原本冷的有些發顫的身軀,這才逐漸暖和了起來。


    此時已經臨近子時,很快王耕牛他們就來替換了張順和盧楨,盧楨也爬到牛車廂內睡去。


    白天累了一天,她早已困得不行,基本沾枕就睡著了。


    到後半夜的時候,她又被一陣吵鬧聲驚醒,還以為是有人衝擊車隊,結果,是說昨夜發燒的小孩子不好了,盧父叫她。


    一說是盧父叫她,盧楨就知道咋迴事了,估計是向她要退燒藥的。


    兒童退燒藥她有,因為家裏有小孩子,兒童退燒藥這東西基本上都是家庭常備。


    她趕忙用小葫蘆裝了點熱水,倒了退燒藥放裏頭搖晃著葫蘆跑過去:“怎麽迴事?怎麽突然就不好了?”


    她還以為兩個孩子都不好,結果另外一家孩子燒都已經退了,不好的是她前半夜去瞧的第一家小孩。


    “怎麽會燒的這麽嚴重?不應該啊。”盧楨有些不懂。


    她知道孩子發燒,不能隨便用酒精物理降溫,但溫水卻沒事的,且一般發燒三十九度以下,隻在家裏做物理降溫就可以,貼給退燒貼,用溫水擦擦身,超過三十九度才要送到醫院。


    因為她家有小侄女在,經常小侄女有什麽事,她全家人都緊張的睡不好,所以這些常識都知道了。


    看到孩子臉色都青紫了,盧楨嚇了一大跳:“不是讓你們給他降溫嗎?怎麽還燒成這樣了?”


    盧楨一來,孩子娘就跟了瘋了似的撲到盧楨身上要廝打盧楨:“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兒!要不是你把他被子掀了,我兒怎麽會嚴重了,原本他會好的,他會好的!”


    孩子娘聲音又尖又厲,宛如石頭劃在玻璃上的聲音。


    盧楨因為擔心孩子,來得急,錯不及防之下,被孩子娘撲了個正著,差點就被孩子娘一把撓在臉上,被盧父一把抓住孩子娘記的手腕,狠狠一把推倒在地上,“你發的什麽瘋?”又嗬斥孩子爹道:“你就看著她發瘋不管嗎?”


    “是她!都是她!要不是她,我兒怎麽會嚴重了的,我給狗蛋捂的好好的,她過來說什麽不能捂,要去掀掉被子,還拿水給他擦身,一定是這樣我狗蛋才凍著了,一定是她把我狗蛋弄凍著了!”


    尖利的嗓音劃破夜空,淒厲的宛如鬼嚦。


    “楨丫頭怎麽把人家被子掀了呢?”


    “人家發熱,就是要捂,捂出汗就好了,哪裏能掀人家被子,這不是存心害人嗎?”


    “貞娘別是自己生不出兒子來,就看不得人家有兒子吧?”


    周圍人不僅讚同孩子娘的說法,還對盧楨指指點點,氣的盧父大喝一聲:“都閉嘴!”


    眾人攝於盧父,這才閉了嘴巴沒說話,可眼神還一個個的往盧楨身上瞟。


    盧父怒道:“一個個無知蠢婦,不知道能不能少說兩句話?孩子發熱本來就不應該捂太多,你們家孩子發熱不看大夫捂一捂就能好了?誰家是捂一下就好的站出來我看看!”


    盧父氣得心口疼,看著那孩子的樣子,指著孩子爹娘大罵道:“你看看你們把孩子裹成什麽樣了?孩子發熱,本來就要降溫,你們捂成這樣,溫度散不去,孩子沒燒傻了都是運氣,你還好意思責怪楨楨,我看孩子燒成這樣就是被你們害的!”


    孩子爹娘敢對盧楨橫,也不過欺負她是個死了丈夫還帶著孩子的寡婦,卻不敢懟盧父這樣。


    盧父走上前去,將嚴嚴實實裹著的兩床被子解開,解開後,發現裏麵還有兩件大棉襖,更是生氣,喝問他們:“就是你們,發燒還捂成這樣,你們受不受得住?你們這是為孩子好嗎?你們分明是想捂死他!”


    孩子娘尖聲哭叫:“我沒有,都是這樣捂的,捂一捂就好了,汗發出來就好了,都是她,都是她害的我兒,不然狗蛋不會這樣的,不會的!”


    旁邊張順道:“昨天三福家的孩子也發熱了,用了貞娘的法子,現在燒已經退了。”


    人群頓時一靜。


    三福家的孩子被溫水反複擦身後,溫度已經降了下去,中途又反複了一次,好在三福娘是個細心的,見孩子體溫又上來了,又趕忙用盧楨教的法子給他降溫,如此數次,現在她家男人已經睡下了,孩子體溫也沒有再升上來,她因為擔心孩子,不敢睡得太實,那邊一出事,她立刻就知道了,也是心焦的不行,生怕自家孩子也這樣。


    古代一個大人得了風寒都可能要了命去,更別說孩子了。


    車隊總共就這麽大,這兩家離的又近,聽說另一家的孩子出事,這孩子的娘還心有戚戚的去看了眼。


    當時他們家在給孩子擦手心、腋窩的時候,那一家還在說呢:“哪有擦手心腋窩就能好的?我長這麽大從沒聽說過,老人說發發汗就好了,這麽多年傳下來的古方了。”


    當時他們夫妻倆確實動搖的,可當時擦了一會兒,發現孩子身上溫度是降了一些,摸摸小手小腳也確實不燙了,雖然不擦很快又會熱起來,但至少孩子會舒服一點。


    他們當時也隻是為了讓孩子稍微舒服一點,才不停的給孩子擦溫水的,身上其實還蓋著厚被子。


    另外一點就是,他們出了給他溫水擦手擦腳擦腋窩,也沒別的辦法了,能夠讓他們為孩子做點什麽,他們反而安心,如果什麽都不做,隻能眼睜睜看著孩子發熱,他們反而更著急。


    沒想到,這個他們都沒有重視的法子,居然讓孩子降了溫,反而隔壁家孩子,溫度不僅沒降,反而抽搐了起來。


    也到這時那家的夫妻倆才害怕起來,叫了盧父醒來。


    可盧父又不是大夫,他能有什麽辦法?隻好又叫了盧楨起來。


    記“真好啦?”


    “就算三福家的能好,也是他命好,老天爺不願收這孩子,跟貞娘有什麽關係?”


    “你閉嘴!”盧父轉頭就罵道:“除了嚼舌根就沒別的話說了嗎?你們東西收好了嗎?要是不想在這車隊裏待,立馬就散!”


    那孩子燒的臉都紅裏泛青了,身體直抽搐,看著十分嚇人。


    盧父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向盧楨道:“藥給我。”


    盧楨早已把退燒藥放葫蘆裏搖勻了,盧父把孩子身上裹著的被子都掀了,隻留一個被角,然後捏著孩子的嘴巴給他灌藥。


    兒童藥是甜口的,這孩子嚐到甜味,居然本能的吞咽,很快葫蘆裏的那點藥就全部喂下去了。


    可喂下去也不代表就好了。


    這裏沒有大夫,盧楨他們也不是大夫,喂了藥,隻能說是盡人事聽天命。


    孩子娘就一直在哭。


    盧父有心在眾人麵前給盧楨立威,他知道,如果不趁著這次一次性把盧楨地位提上來,這樣的事情後麵還有的鬧。


    “去打盆溫水來。”


    他也是照顧過孫女的,知道該怎麽做。


    當下就拿了溫毛巾一點一點給狗蛋擦腋窩和手心等地方。


    盧楨這樣做的時候,所有人都是懷疑,可當盧父這樣做的時候,大家又覺得:“這樣真能退燒啊?”


    “你這婆娘能不能少說兩句?不能退燒盧叔幹嘛這樣做?”


    “我這不是沒見過嘛!”


    是的,他們祖祖輩輩相傳,就是發熱要了捂汗,捂出汗就好了,所以所有人都默認了要這樣做,不管是否真捂的好,如果真好的了,那就是這個法子有效,如果沒好,就是孩子命不好,老天爺要收他沒辦法。


    孩子娘看著盧父和昨晚盧楨如出一轍的舉動,眼裏生出些希翼,跑到一旁的空地上,不停的對著無邊夜空磕頭,嘴裏喊著:“老天爺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狗蛋吧,求求你不要把他收走啊!”


    盧楨本就沒睡好,昨天做了十幾個小時,值了半宿夜,睡了不到四個小時就被人叫了起來,此時再聽狗蛋娘的尖銳的嚎哭,直覺額頭突突突地疼。


    盧父也煩躁,“還不快閉嘴!哭有什麽用?有那哭的功夫還不如過來幫狗蛋擦擦!自己沒法子別人給你提供了法子都不知道用,現在還怪別人,別說你一家子命都是我救的,就是不是,你怪的了嗎?”


    一句話,說的狗蛋爹訥訥不言,狗蛋娘也收了那副哭天搶地的樣子,隻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盧楨原本滿腹怒氣,此時看他們這樣,又不知該氣誰去。


    她本來就年輕,又不是大夫,他們不信她也是正常,她隻是懊惱,既然你們自己束手無策,給了你一個方法,你嚐試一下啊。


    狗蛋娘隻是哀哀痛哭:“盧叔,盧叔你救救狗蛋,你救救他……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立長生牌位……”


    她三個孩子,兩個都在地震中沒了,就剩這一個了,如果他也沒了……“如果狗蛋沒了,我也不想活了!”


    盧楨沒好氣道:“我不要你的長生牌位,隻要你們少氣我,別我父女倆前腳救了你們全家,後腳就來抓花我女兒臉我就阿彌陀佛了!”


    周圍人聽的全都老臉通紅,訥訥不言了。


    盧父卻是心寒不已,臉色也冷的可怕。


    盧父道:“我話也放在這,這孩子能救的活救不活,我都盡力了,即使沒救活,那也是你們夫妻倆的責任,自己愚昧不堪,還有臉怪別人!要是這孩子活了,以後車隊裏大家生病也好,怎麽也好,該怎麽辦怎麽辦?不要來找我父女,不然救活了還好,救不活又是我父女的責任,我父女害的,我們可擔不起這麽大的責任。”


    盧父是越想記越生氣:“要是真不願在車隊裏待的,認為我父女倆害了你們的,就自己收拾東西自己走,我父女絕不留!”


    說的周圍人全都羞愧不已,想說點什麽,可看著盧父難看的臉色,又不敢言。


    狗蛋娘隻是絕望的哭泣。


    在沒有大夫和醫藥的情況下,在他們的認知當中,孩子燒成這樣,肯定是好不了了。


    盧楨和盧父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他們不是醫生,所有的經驗都是通過照顧她小侄女,聽醫生講解得來的。


    有一次她小侄女發燒去醫院,隔壁床一個孩子似乎也是這樣,發燒、抽搐,當時聽醫生說好像是熱性驚厥,及時把體溫降下來就沒事,但她不是醫生,無法做出準確判斷,隻能如此做。


    盧父也一樣,甚至比盧楨還不如。


    因為小侄女是女孩子的關係,她和嫂子從小就有意識的培養小侄女的性別意識,告訴她,她是女孩子,洗澡、擦身、換衣服、兜尿不濕等事情,不會做就找奶奶、媽媽、姑姑,因為她們也是女孩子。


    所以這類事從來都是盧楨和盧母她們做的,盧父也隻是在一旁焦急的看著,為小侄女做別的事,這還是他第一次動手給孩子物理降溫。


    周圍人都安靜的看著盧父的動作,此時她們也都不說什麽了,隻是看著孩子難看的臉色,心有戚戚。


    張雲鶴兄弟此時也醒了,穿上身上的棉衣,過來看發生了什麽事。


    張雲朗還沉浸在有被子的喜悅中,見那邊是孩子發燒,自己幫不上忙,就驚喜的問張雲鶴:“哥,我們哪來的被子?”


    張雲鶴轉頭看了眼又去打熱水的盧楨,用下巴朝她指了一下:“盧叔女兒給的。”


    張雲朗迴頭看向盧楨。


    盧楨正在火堆前,用葫蘆瓢舀熱水,在火光的照耀下,她這一刻的麵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真好看。”他轉頭看向哥哥。


    他這樣的年紀,再過兩年都要為他相看人家了,實不該對一個女人相貌評論。


    張雲鶴眸光輕輕看了弟弟一眼:“下迴不可再這樣說了。”


    張雲朗說出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不合適了,隻是當時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罷了,此時聽哥哥這樣說,連連點頭。


    好在這樣的對話隻有兄弟二人知道,並沒有被其他人聽到。


    一直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一個小時),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聲:“你們快看,狗蛋的臉色是不是沒那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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