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公子可是夠無禮的。用得著人朝前,用不著人靠後。他不親自來見我,居然隻派了你這麽一個小丫鬟過來。是不是太瞧不起我陳某人了。”


    書房中,陳主簿一臉陰沉地看著對麵的芸香。


    芸香起身行了一禮。


    “我家公子本打算親自前來拜見主簿的,奈何俗事纏身實在是脫身不得,這才讓我過來,同時還有一份禮物送給主簿。”


    芸香說著拿出一個檀木盒子雙手奉上。


    見芸香姿態擺的級低,加上又是女子。陳主簿也不好再多說了什麽。冷哼了一聲,才接過木盒,放在了一邊。


    芸香卻笑了笑。


    “主簿可打開一觀。”


    陳主簿微微皺眉。


    他還是要點臉的,當著客人的麵打開禮盒,是很無禮的舉動。可對方又這麽要求,陳主簿不得不把木盒拿過來。


    木盒是抽拉式的,拉開頂部的蓋子,裏麵放了一卷白絹。展開白絹以後,陳主簿一愣,似是陷入了迴憶,怔怔地出神。


    白絹上麵寫了二十個字。


    “本是朔方士,今為吳越民。懷此王佐才,慷慨獨不群。”


    良久,陳主簿才喃喃著將這二十個字重複了一遍。


    這並不是一首詩。而是從曹植的兩首詩中截了兩句出來,搭在了一起。


    “本是朔方士,今為吳越民。”出自《門有萬裏客行》


    後邊兩句則是曹植所作的《薤露》。


    陳主簿收起了白絹,神色複雜地看了芸香一眼。然後找了個借口道:“這幅字寫的還不錯。穆公子從何處得知老夫喜愛書法的?也算有心了,這份禮物老夫就收下了。”


    芸香聞言大喜。


    她可不知道這其裏麵有什麽問題,隻是覺得對方願意收下禮物,那就說明陳主簿原諒了她的失禮。


    “穆公子買的那些糧食都運走了嗎?”


    把白絹收好以後,陳主簿關心地問了一句。


    芸香嗯了一聲。


    “前些日子我帶了一隻船隊過來,在這兒又雇了些船,把所有糧食都裝船運走了。”


    陳主簿有些惋惜地道:“要是沒運走就好了。你是不知道現在的糧食是個什麽價格,轉手一賣就可以淨賺一倍的利潤。”


    沒等芸香說話,陳主簿又好奇地道:“對了,你們是怎麽知道糧價要上漲的?”


    芸香心裏尷尬的一匹,臉上也是一副惋惜的神情。


    “誰能想到會這樣呢。若是早知道如此,就按主簿所說,還能大賺一筆,反正釀酒也是為了賺錢,這樣也是賺錢。”


    陳主簿滿是深意地笑了笑。


    他敢肯定這件事一定跟這位神秘的穆公子脫不了關係。不然的話誰會用新糧的價格不計代價地收購陳糧。


    “姑娘這次過來,不僅僅是為了給我送一份禮物吧。”


    芸香沒有迴答,而是說起了另外的事。


    “此次重迴此地,我怎麽覺得街上的行人少了不少?百姓的臉上都是一副愁苦之色?”


    事關縣裏的顏麵,陳主簿不滿地撇了芸香一眼。


    “這與你有和幹係。”


    芸香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畢竟我跟我家公子在此住了一個多月。多少也有些感情的。見到百姓如此模樣,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陳主簿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那我是不是還要多謝姑娘你的多愁善感,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對這裏生出了感情。”


    芸香訕訕地笑了笑。


    “那倒是不用。”


    “快說,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陳主簿有些不耐煩了。


    “你先告訴我百姓為什麽會這樣。”


    芸香開始撒嬌耍賴。


    陳主簿傲嬌地哼了一聲。


    “不說拉倒。我不過是順嘴一問,才不關心你為什麽來呢。”


    聞言,芸香知道自己有些過火了,可她也沒有服軟。眼睛眨啊眨的,一直盯著陳主簿看。


    “行行行,算我惹不起你,告訴你行了吧。”


    還沒一會兒,陳主簿就被主動認輸了。


    芸香嘻嘻一笑,上前給陳主簿斟了一杯茶。給了陳主簿一個台階。


    “那兒呀。什麽惹不起我,這是您心疼晚輩而已。”


    陳主簿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倒是會說話。”


    說著歎了口氣,繼續道:“這不是都是糧價上漲導致的麽。糧價一天三變,一個勁兒的往上漲。百姓飯都吃不起了。士紳還為了那點兒錢財又一個勁兒的作孽,追著百姓要賬。因為這家破人亡的也不是沒有,來年的生計都成問題。百姓能有好臉色才怪了。”


    “那幾位員外也不是短視之人,何故如此的竭澤而漁?”


    “這可不是短視不短視的問題。這是關係到自己錢財的問題。”


    頓了頓,陳主簿解釋道:“一個多月前,假如你跟我借了三百文,買上五十斤糧食就夠交稅的了。


    現在呢,已經秋收了,百姓手裏都有糧食了,賣出三十幾斤糧食,就夠連本帶利的全部還清。放你身上你願意嗎?”


    “怎麽說來也確實沒人願意。”


    芸香說著陪著笑道:“如此的話,還有一件事情主簿幫忙。”


    陳主簿聽都沒聽,就直接拒絕了。


    “不幫。”


    “可我還沒說什麽事呢。”


    “不管什麽事,我都不幫。”


    陳主簿的態度異常堅決。


    芸香想了想,直接站起來,歎了口氣,道:“那好吧。如此我就告辭了。”


    “慢走,不送。”


    陳主簿是一點兒也不客氣。他巴不得芸香快點兒離開呢。


    芸香一邊往出走,一邊道:“既然主簿不願幫忙,那我隻好自己去做了。不過我來拜訪主簿,已經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不論我做什麽,人們都會認為是主簿的授意。”


    “你給我迴來。”


    一聲斷喝響起。


    “你這女娃小小年紀,誰教你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虧得當初我還幫了你們一把。你們就是如此報答老夫的?”


    陳主簿吹胡子瞪眼的,顯然是急眼了。


    芸香嘿嘿一笑,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無奈,陳主簿隻能壓住火氣問道:“說吧,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芸香又折返迴來,湊到陳主簿的跟前。


    “主簿不是說有人家破人亡,還有不少人來年的生計都成問題麽。既然如此,不如讓我把這些人都帶走。反正我們家公子買了那麽多糧食,也養的起他們。更何況,我們家公子手底下還缺幹活的人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陳主簿直接搖頭否定了芸香的提議。


    “怎麽就不可能了。”


    芸香不服氣地道。


    “我把這些人帶走,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況且這些人如此遭遇,定然對官府,對幾位員外懷恨在心。若是有人趁機對幾位員外進行報複。別說了害了哪一位的性命,就算隻是傷了他們。也是了不得的一件事了。


    萬一更糟糕的事情發生,這些人聚在一起,越說越傷心,越說越絕望,幹脆舉旗造反了。這也不是縣裏的麻煩麽。”


    “那也不行!”


    陳主簿一口就拒絕了。


    “你把人帶走了。來年我這縣裏,誰去耕種?誰去服徭役?州府衙門裏下來清查土地黃冊,這裏邊的窟窿,就算把我分成幾瓣,我也填不上。”


    “主簿一定有辦法的。”


    “沒有。我沒辦法。不是,這主意是誰教你的,你們家公子?他也太損了吧!”


    芸香連忙否認。


    “這可跟我們家公子無關。我們家公子可不懂這些。”


    陳主簿擺擺手。


    “我不管這是誰的主意,這事我可沒有辦法。這事就算你這麽做了,也跟外頭的百姓說,也沒人會相信你的。請吧。恕老夫不送了。”


    芸香歎了口氣。


    “那好吧,叨擾主簿了。”


    這迴芸香可是真的走了。


    陳主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搖頭感慨道:“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此路不通就另選他途。


    離了陳主簿的住處,芸香沒有閑著,馬上就去拜見了徐悠澤。


    之所以先找徐悠澤,而不是吳衍,是因為吳衍也是衙門中人。


    陳主簿能想到的問題,吳衍自然也不會想不到。


    不管任何朝代,各府縣官員的一項kpi考核,那就是人口的增長水平。


    人口增長的緩慢,kpi考核都不會高,更何況是人口外流呢。


    寒暄過後,徐悠澤看著芸香:“你們家公子呢?他怎麽沒來。隻讓你這麽一個弱女子過來,他也能放心?”


    芸香又是同樣的說辭。


    “我家公子實在是分身乏術,我隻得替我家公子來此拜見員外。還請徐員外見諒。”


    閑話說完了,徐悠澤語氣一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姑娘既然來了,正好徐某人有一件事想求姑娘。”


    “還請徐員外明言。”


    沈兮瑤有些好奇地問道。


    徐悠澤有些訕訕地道:“此前與你們家公子的交易可否取消啊?我將銀錢退還給你,你們也把那些糧食還給我。”


    芸香臉色一變。


    “徐員外,銀貨兩訖,交易達成。哪有反悔的道理?何況我們早已將糧食運走了,我到哪找糧食退你。再說了,現在糧食什麽價格,休要欺我不知。”


    徐悠澤苦笑兩聲,歎了口氣。


    “哎!是我癡心妄想了。不知姑娘此番過來是為了何事?”


    芸香措了措辭,才道:“我聽說不少人對徐員外心生怨恨。”


    徐悠澤矢口否認。


    “這話從何說起?根本就沒有的事。”


    芸香好暇以整地笑了笑。


    “可我聽說,為了催促之前借債的百姓歸還債務。徐員外可是用了不少手段,為此有人懷恨在心,在正常不過了吧。”


    說著,芸香把在陳主簿的那套詞兒又說了一遍。


    聽完以後,徐悠澤的麵青很複雜。


    芸香說的這些確實是有可能發生的。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把那些對自己不滿的人全都送走,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


    可是徐悠澤也覺得有哪裏不對。


    “你等等,讓我想一想。”


    徐悠澤站起來跟一頭毛驢似的,轉了好幾圈。


    “這事恐怕不能如此去做。”


    芸香愣了愣。


    難道這吳員外也看出其中的問題,不願配合?


    “還請徐員外教我。”


    芸香很是客氣。


    “人,我倒是能給你。可是若是官府追查下來,沒個合適的借口,我這裏也不好交代。”


    芸香一下就明白徐悠澤的意思了。


    說白了就是又當又立。


    既想著把可能存在的危險處理掉,又不願意讓官府抓到把柄。


    芸香也裝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這個倒也不是沒辦法應對。官府核對黃冊人口也不是年年都進行,如果明年不進行核對,那樣豈不是就沒事了。退一步講,就算是官府核查一來,也能說是他們自己做了逃戶。與員外何幹?”


    “話不能那麽說。”


    徐悠澤為難地道:“我在此也是一方豪強,自然也有一些責任在肩,哪能如此敷衍。”


    這時候,芸香開始圖窮匕見。


    “不知道縣裏是哪位上官主管此事,若是有人能給員外遮掩一二,那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徐悠澤苦笑了兩聲。


    “事情哪有那麽容易。這事關縣衙眾人前途,誰會搭上自己的前途幫我做這事。不行,不行。此計不行。”


    說完,徐悠澤的語氣一轉。


    “不過,一家若是隻有一兩個人不在,這還好說一些。若是一大家人都不在,那就不好解釋了。”


    芸香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從徐悠澤的府裏出來,芸香又去拜訪了黃敬升和杜在廷二人,也是同樣的說辭。


    不過這兩人可就要比徐悠澤痛快多了,稍稍考慮就同意了芸香的提議。


    迴到之前居住的小院,芸香蹙了蹙眉。


    這件事辦得並不成功,隻靠黃敬升和杜在廷兩人,根本就弄不到多少人。


    芸香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看來,這事還得著落在陳主簿身上,其他人還真的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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