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徐應節的詢問,呂陽賓故作深沉地停頓了片刻,才道:“我這裏倒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應節麵現不悅之色,佯怒道:“別賣關子,速速講來。”


    呂陽賓嘿嘿幹笑了兩聲,盡顯市儈。


    “這些人不願意迴去,太守可派兵送他們迴去。”


    說完這話,呂陽賓的心提了起來。


    按照呂陽賓原本的設想,是直接將最終的方案拋出來。哪成想臨出門前,沈兮瑤突然叫住了他,讓他先說一個對方根本不可能采納的辦法。然後再把原本的計劃說出來。


    現在呂陽賓就擔心,萬一這徐太守覺得這臨時想出來的辦法是個好辦法,那可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出的什麽餿主意,虧你想得出來。”


    一位儒士率先說話了。


    “一旦派兵出城,那些災民不明就裏,心中定然忐忑。若是被有心人鼓動,很容易發生暴亂,那更是麻煩。”


    徐應節的臉色果然沉下來了。


    呂陽賓暗暗鬆了口氣,幸虧這屋裏還有聰明人。


    “呂掌櫃是有什麽貨急著走嗎?怕貨物出城時被那些災民搶了?”


    那位勃肴先生見狀,替呂陽賓說了句話。


    徐應節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若是如此,本太守可以派兵護送你的貨物出城。”


    呂陽賓連連擺手。


    “不勞太守費心。我真的隻是想為太守解憂,走貨什麽的倒是其次。”


    一說這話,廳中之人都是一副看穿呂陽賓用心的表情。


    原來還是為了走貨!


    眼見著有被趕出去的風險,呂陽賓急急地道:“若是不能派兵把他們送迴原籍的話,我還有一個辦法。”


    “說來聽聽。”


    徐應節耐著性子道。


    呂陽賓抬頭看了徐應節一眼,聲音低了幾度。


    “若不然就把他們送到江對麵去?”


    廳中一下就安靜下來了。


    “這……怕是不妥吧!”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開口道。


    就怕沒人接茬,一聽有人說話,呂陽賓立刻道:“沒有什麽不妥的,以小人看來這可是一石三鳥之計。


    其一便是解決了圍聚在周圍的災民。災民數量一旦下降,就鬧不起什麽事了。就算鬧起事,也很快會被平定。而且人少了,糧食的消耗也會大為減少,城中百姓也不用擔心糧價上漲和吃不到糧的問題。


    其二是禍水東引。那些人到了對麵,大魏的官府是管還是不管?管吧,消耗他們自己的糧食。不管吧,那就是餓殍遍地,我們可趁機指責其草菅人命。若是那些災民在大魏境內鬧騰起來,發生暴亂那豈不是更妙!


    其三,倘若是解決了這些災民的事情,太守也可得到朝廷嘉獎,或可高升一步呢?”


    徐應節雙目微閉,顯然是在考慮其中的得失。


    其他人也保持著安靜,隻用眼神相互交流著什麽。


    良久,徐應節才睜開眼睛。


    “此事關係重大,本官要仔細斟酌一番。若是無事,你先退下吧。”


    “那小人告退了。”


    呂陽賓趕忙告辭離開。


    等呂陽賓走後,徐應節輕輕問道:“此事諸位怎麽看?”


    “若是不惹起兩國刀兵,確實是一個解決城外災民的好辦法。”


    有人讚同道。


    “可這是人口流失,就怕朝廷怪罪下來。”


    “流失的又不是太守治下的人口,受災的那些府縣沒本事把人留下,關咱們什麽事。”


    “朝中一直說下撥賑災的糧草,可一直不見蹤影。城中糧價已經開始上漲,百姓叫苦不迭。若是時間再長,怕是就不能再顧及城外災民。倘若真的鬧出事來,確如那呂掌櫃所言,府公的臉上確實不好看。”


    “可是要如何送過去。百姓的小舢板那也太慢了。倘若動用軍中艦船,若是被對麵沿江巡邏的船隻發現,以為我們是對其用兵,引發了交戰又該如何是好?”


    “就算不被對麵發現,軍中的艦船吃水較深,沒有港口停泊的話,那些災民如何下船?”


    幾人七嘴八舌地發表自己的看法,徐應節時而眉頭微皺,時而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


    “那不如就按呂掌櫃第一個辦法,用船把這些人送迴原籍?”


    又有人提起了呂陽賓臨時想到的那個辦法。


    “送迴去有什麽用,那些州府哪有此地富庶。沒吃沒喝的他們還是會迴來的。”


    “那就在各個要道上派兵把守,若遇流民一律驅離。”


    有人哼了一聲。


    “隻是在要道上派兵?可是還如數量眾多的各種小路、河流港汊的,難道也派兵把守。這城中有多少兵可派?”


    “送返原籍之事就不用再議了。”


    徐應節輕輕一句話,終結了對這事的議論。同時眾人也都知道,這位東主傾心禍水東引之策。


    “今日暫且到此,本官倦了。”


    徐應節下了逐客令,幾人便都起身告辭。


    “來人,去將吳遠南將軍請來。”


    等人都走後,徐應節又下令道。


    有管事上前猶豫著道:“老爺,現在已經過了午時,該用膳了,怕是吳將軍也在吃飯。”


    “不妨事,快去吧。”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位同樣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跟著管事走了進來。


    一邊走男子還一邊抱怨道:“義清兄,這麽著急找我何事?飯都差點兒沒吃完。”


    徐應節嗬嗬一笑。


    “久遙老弟,這話說得可就言過其實了。以你的行事風格,應該早就到了才對。”


    吳遠南哈哈一笑。


    “說吧,找我過來到底有什麽事?”


    沒等徐應節說話,一個下人進來稟報道:“老爺,孟士淵和勃肴先生兩位求見。”


    徐應節眉頭一皺,略帶不滿地道:“沒看見我正和吳將軍商議要事嗎?”


    下人低著頭縮了縮脖子。


    “可兩位先生說也有要事,要當麵稟報。”


    吳遠南插了一嘴道:“義清兄,將這兩位先生請進來吧。勃肴先生也曾幫我參讚過軍事,與我也有些交情。請進來見見也好。”


    徐應節聽吳遠南這麽說,才道:“那就請二位先生進來吧。”


    下人出去把勃肴先生和一位比他年紀略大一些的儒士帶進來。兩人行禮後,勃肴先生對吳遠南行禮道:“將軍竟也在此,許久不見,不知將軍一切可好?”


    吳遠南伸手虛扶了一下。


    “快請起,有勞勃肴先生牽掛了。”


    “你們二人有何要緊事?”


    等寒暄完,徐應節才問道。


    那名叫孟士淵的儒士道:“府公,方才所議之事,不決者唯運送之法。勃肴先生與我說,軍中用於作戰的樓船鬥艦確實需要港口才能停泊,可也有吃水較淺,甚至可以直接衝上河灘的船。若真如此,這事不就易如反掌嗎?”


    徐應節微微一笑,對吳遠南道:“我想與久遙老弟請教的也正是此事。”


    吳遠南一臉懵逼。


    “你們所說的是什麽事?”


    徐應節道:“久遙老弟也知道城外難民無數,若不賑濟一二,怕是會引起民變。可城中糧草有限,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為兄實在是為難。”


    “引起民變派兵鎮壓就是了,難道義清兄連這點兒人馬都沒有,還要調用我的水軍?”


    徐應節擺擺手。


    “非也,非也!若是派兵鎮壓必是死傷無數,這有違天和。不說為兄於心不忍,便是家母也不會同意的。”


    吳遠南嗬笑一聲。


    “義清兄倒是孝順。”


    徐應節繼續道:“為兄便想到一計。”說著徐應節便把呂陽賓所說的話,幾乎一字不漏的講給吳遠南。隻不過,徐應節說這主意是他想出來,而不是一個商賈所獻。


    “現在唯一的難點就是如何把數以萬計的難民,在大魏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送過去。”


    吳遠南聽完後也是眉頭緊皺。


    “這事不大容易啊!”


    “還請久遙老弟詳細說說。”


    吳遠南道:“好,那我就說一說。”


    吳遠南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我雖不知城外具體有多少人,但應該不是個小數。義清兄說要在對麵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人都送過去。可是以我看來毫無察覺是不可能的,來不及反應倒還說得過去。


    若想讓對麵反應不迭,那速度必須要快。而且機會也隻有一次,下一次對方必定有了防備。


    所以這僅有的一次機會,必須要把絕大多數的人都送過去。


    若要如此,就需動用水軍全部的六艘樓船,四十多艘牙船。由此方可一次性地運過去四萬多人。


    可這些船都是大船,載重又多,若是沒有港口真的是無法停靠。大魏也不可能給我們提供港口。所以隻能找個水流平緩些的淺灘,大船停在深水了,用舢板小舟來迴地倒運。


    可即便是訓練有素的士卒,我都不敢說隻靠著些平底小船,能在對麵發現之前,把近四萬人送到岸上,何況是那些毫無經驗的災民,在這過程中就可能淹死無數人。


    況且其中還有一個問題。


    這麽多人要裝船,規模如此龐大的船隊要出動,不可能不引起對麵的注意,形跡暴露幾乎是肯定的。


    船上裝了災民就裝不了士卒,頂多裝些操舟之人。若是對麵有了準備,那可是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連船隻都得丟了。那樣的話,此消彼長,大魏若是攻過來,可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吳遠南說完,徐應節和他的兩位謀士皆盡沉默。


    若是如此,建康水軍可以說是全軍覆沒,大魏軍隊打過來,建康必然丟失。由此帶來的損失可比民變大得多。


    “將軍,在下以為你說的這些確實有可能發生。可若是操作得當,應該毫無危險可言。”


    勃肴先生考量了一會兒開口道。


    吳遠南嗬笑一聲。


    “勃肴先生可真是會為你的東主考慮啊。若是發生了民變,全是你東主的責任,與我毫無關係。可要是船全沒了,那可就是我的責任。你的東主是一點兒事也沒有。”


    徐應節臉上果然掛著一抹得意。


    “久遙老弟莫急。不妨聽聽勃肴先生的高見,也許真的事有可為呢?”


    吳遠南哼了一聲,不理徐應節。


    徐應節渾不在意,轉頭看向勃肴先生。


    “勃肴先生別理他,先說說你的想法。若是不成,再想別的辦法。倘若真的能成,此事你為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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