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事情談成了?”


    迴去的路上,芸秀邊走邊輕聲問道。


    穆建明輕嗯了一聲。


    “八九不離十吧。”


    “吳縣丞和徐員外都是世家子弟,他們會不顧族中利益而幫我們辦事?”


    “族中的利益也不如自己的利益實惠。隻要錢到位,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


    芸香哦一聲。


    “穆先生,那此地的事情是不是算了結了?”


    “還不能算。這才安頓下來,若是貿然離開,怕是事情會有變故。”


    “可這裏距離臨安太近了。見過我們家小姐的人,雖然不多可也不能說沒有,若是被人瞧出了端倪,咱們要辦的事情不僅會有影響,就連我家小姐的安危也會受到波及。”


    穆建明嗬笑一聲。


    “瞧不起誰呢?就憑你們家小姐的身手,胯下馬掌中槍,不說能在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也能殺個幾進幾出的,應該是別人擔心安危吧。”


    芸香被穆建明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兀自嘴硬:“可再怎麽說,我們家小姐也是女兒身。”


    穆建明沒理她,伸手摸著光潔的下巴思量道:“不過你說的也有些道理。真的被人發現了行蹤,事情確實會受影響。而且隱匿在背後,也利於維持穆公子的高冷人設,那就隻能辛苦你了。”


    轉過天,徐小五拿著一封請柬早早的就登門,等一名丫鬟進去通稟,徐小五無聊掃視了一眼前院正在幹活的幾個下人,就察覺出有些不對。


    他是牙行的話事人,這院子裏的這些下人又都是通過牙行介紹來的,具體的情況徐小五自然清楚。


    隨手叫過來一個丫鬟,徐小五問道:“你們怎麽都在前邊,沒有一個進入內院伺候的?”


    那名丫鬟福了福,有些委屈地道:“芸香姑娘不讓我等進入內院,說我等粗手笨腳的,再惹的公子不高興了。”


    徐小五不滿地嘖了一聲。


    “那你們就用點兒心。我告訴你們這位穆公子可是位貴人,你們若是能入了他的眼,將來吃香喝辣也不在話下。去吧。”


    待那名丫鬟行禮離開,徐小五又低聲嘟囔道:“這穆公子倒是講究!”


    正吐槽間,芸香從內院走出來,看見徐小五的影子,走過來問道:“今天又有何事?”


    徐小五忙將請柬雙手奉上。


    “我們家老爺想請穆公子去府中一敘。”


    芸香接過來,道:“你稍等一會兒,我進去通報一聲。”


    說完,又向內院走去。不大的功夫,芸香又出來,把請柬還給了徐小五。


    “我家公子說,昨日已將事情都說清楚了。徐員外若是有意,我家公子也願意與徐員外合作。”


    徐小五為難地接過請柬。


    “穆公子若是不去,我怕是不好向老爺交代。”


    芸香微微一笑。


    “你隻要將話帶迴去,徐員外定不會為難你的。”


    縣衙之中,陳主簿拿著幾份劄子走到二堂門口,讓人通稟後,陳主簿才走進二堂。


    二堂中間的公案後坐著一個大約二十來歲年輕人,長相上有那麽點兒豐神俊逸的感覺,大熱天的也一身青綠色的官袍也穿得整整齊齊。一隻手端著本公文正在審閱,另一隻手的折扇胡嗒胡嗒不停地扇動,也止不住額頭的汗水一個勁兒地往下流淌。


    若是唐嵩、韓修文等人在此的話,一定能認出這位縣尊老爺,竟然是去年從中正府逃走的那位潘越潘子超。


    當初因為一時的意氣之爭,潘越當眾說了幾句詆毀沈兮瑤的話,覺得自己闖下了大禍,潘越連夜逃出了洛京。隻覺得大魏再無自己的容身之處,便直往南楚而去。


    因為沒有過所,潘越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穿府過縣,隻是在鄉野之間行走。幸好在路上遇到一支商隊,商隊的管事見其能寫會算便收留了潘越,也解決了他沒有過所的問題。


    等到了南楚,潘越更傻眼了。


    南楚朝中官員十之八九都是三大世家的人。而且讀書人中似他一般水平的,隨便一摸就是一大把。似他這樣毫無身份背景的,想要在這裏謀劃個前程,無異於癡人說夢。


    好在潘越明白自己所具備的優勢,他知道洛京裏發生的所有事情,便十分有針對性尋找一切機會,要見到胡世昌。


    皇天不負有心人,機緣巧合之下潘越還真的遇到了胡世昌等人。


    原本以胡世昌的性子,掐半拉眼角都瞧不上像潘越這樣想盡一切辦法,諂媚地投效自己的人。


    然而潘越自知機會難得,拚盡全力在胡世昌的護衛將其拖走前,把在中正府中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胡世昌在沈兮瑤手中數次吃癟,對沈兮瑤的恨意是無以複加。聽潘越這麽一說,覺得此人竟然在沈兮瑤那個女人的手下麵前大肆嘲諷沈兮瑤,這多多少少替他出了一口惡氣,對潘越有種看對眼的感覺,便將潘越收到麾下。手下的幕僚給出了個主意,把潘越安排到了嘉興做了縣令。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潘越是受寵若驚。


    在大魏,他隻不過是中正府中待考核的一名儒生。而現在,卻如此受到重視,成為一縣長官。


    他焉能不受感動!


    當場便發誓,誓死效忠胡世昌。隻不過,換來的是胡世昌一通大笑。


    等潘越意氣風發地走馬上任後,才知道空降的縣令不是那麽好做的。


    潘越身邊既無幕僚輔佐,又無好友相助。孤孤單單的一人上任,想從一眾佐貳官的手裏拿迴縣尊應有的權利,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況且,潘越也不是多有手腕的人。上任這大半年裏,潘越也尋了幾次機會,想要在縣衙一眾屬官麵前立起自己縣尊的威嚴。奈何被吳衍和陳主簿等佐貳官員聯手針對。


    掙紮了幾次反被打臉,現在潘越也老實了,規規矩矩地成為了一名印章縣尊。隻管在公文上蓋上自己的官印,還被吳衍等人美其名曰地稱之為:無為而治。


    “陳主簿來見本官,是為何事?”


    潘越放下手中的公文,撇了陳主簿一眼,冷冷地問道。


    陳主簿不屑地嗤笑一聲,將手中的劄子隨意地丟在公案上。


    “這幾份劄子可以用印了,煩勞縣尊老爺蓋個戳。”


    潘越看了攤在公案上的那幾份劄子,又挑眉看了陳主簿一眼。


    “都是何事?”


    陳主簿卻沒有迴答,隻是指了指那疊劄子,示意潘越自己看。然後又問道:“關於朝中加稅,不知縣尊可有應對之法?”


    潘越手裏的動作微微一頓。


    這件事不是好辦的。潘越知道自己在此毫無根基,不管幹什麽都得倚靠縣衙裏的佐貳官員。朝廷加稅的公文,若是這些官員不配合,那是一兩糧食都征不上來。到最後朝廷追究下來,辦事不力的黑鍋還得自己背。


    “陳主簿可有什麽辦法?”


    潘越往前探了探身子問道。


    陳主簿不緊不慢地踱了幾步。


    “下官跟吳縣丞與幾位同僚商量了幾日,也沒什麽好辦法。畢竟是從百姓的口袋裏外出拿錢,放到誰的身上都不會樂意。”


    潘越點點頭輕嗯了一聲。


    “可朝中的命令又必須要完成,下官與吳縣丞連翻拜訪了縣中幾位士紳,靠著我們二人的幾分薄麵和三寸不爛之舌,終是得到了那幾位的支持。”


    潘越終於有了幾分興趣,急忙問道:“支持?如何支持?”


    “縣尊可將加稅的文書公之於眾,讓全縣的百姓都知道加稅之事。那幾位士紳會帶頭交稅。百姓若是看見士紳都交稅,他們也會跟著交的。”


    “事情沒這麽簡單吧?”


    潘越倒也不白給,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那當然了。”


    陳主簿理所應當地說道。


    “待收完稅以後,那幾位士紳繳納的錢糧要如數退還。”


    “這不可能!”


    潘越一下打斷了陳主簿的話,大義凜然地說道:“他們幾個本就應該繳納稅款。而且他們的稅款還是最多的。若是他們的稅款退還了,本官上對不起朝廷的重托,下交代不了全縣的百姓。”


    “交代?誰用得著你的交代。”


    陳主簿不屑地道。


    潘越的臉色一下漲得通紅,滿含怒意地瞪著陳主簿,“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過了一會兒,潘越深深地出了口氣,壓住心中的怒意,又道:“即便如此,那朝廷的稅也完不成,還是會受到斥責。”


    陳主簿又冷哼了一聲。


    “你們這些人呐,讀書都讀的是死書。除了讀書什麽都不會了。”


    原本潘越臉上還有些怒意,聽陳主簿這麽一說,反而露出一絲探究的意味,想開口詢問這話裏的意思,可出於長官的尊嚴,潘越又不屑放低姿態。


    陳主簿也不解釋,隻是道:“此事就由我去辦,定能完成朝廷下達的任務,說不定縣尊還會受到嘉獎。”


    “隻是退還他們繳納的稅款就行了?”


    潘越有些心動,不放心地問道。


    “當然不止這些,不過其他的都是小事了。隻有一件事的縣尊老爺答應。”


    “他們還有什麽要求?”


    “他們還想要府庫中的陳糧。”


    潘越心中一動,自認為看穿了其中的內幕,嘲諷地笑了笑。


    “他們不會是想著先從府庫中買出陳糧繳納稅款,之後再退還給他們吧。”


    陳主簿多看了潘越兩眼。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們還會如此嗎?縣尊若是不放心可以將處理陳糧的日子往後推一推。等征稅完成了再說。隻不過若是府庫存放不下,導致新糧受潮或者其他損失又該如何?”


    潘越一時無語。


    陳主簿從袖中又取出一份劄子。


    “這是處理陳糧的劄子,還請縣尊過目。”


    潘越接過來大致看了兩眼,覺得沒什麽問題。抬眼又看了陳主簿一眼這才提筆簽字用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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