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的深處,有一座半固定式的城市,這便是突厥的王庭所在。說是半固定式的城市,這裏並沒有城牆,卻有連綿不絕的帳篷一頂挨著一頂。


    眾多的帳篷看似搭建的淩亂,若是居高俯視,就能看出所有的帳篷都拱衛在一座巨大無比的帳篷周圍。


    一根海碗粗細、三丈多高的旗杆立在這座帳篷之前,一麵大纛掛在杆頭,隨風擺動。


    站在帳篷邊上隱隱能聽到帳篷中伴隨著絲樂之聲還有一串串清脆悅耳的銀鈴聲。


    帳中居首的位置鋪著一整張黑色的熊皮,一名須發花白的老者腆著發福的肚子端坐其上。左右各摟著一名嬌美的女子,手已經探入女子的衣襟中不停揉捏,弄得兩女嬌喘籲籲,臉上緋紅一片。


    一名女子忍著身體的反應,從麵前的案幾上端起一隻金盞送到老者的口中。


    老者哈哈一笑,仰脖張嘴,女子識趣地將酒水倒入老者的嘴裏。不少酒液灑在外麵,沾到老者卷曲的胡子上。另一名女子用一把銀質小刀割下一塊汁水四溢的肥美烤肉,在一隻鹽碗裏擦了一下,送到老者的嘴裏。


    帳中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樣子,左右都有美貌的侍女侍候著。


    帳篷中央十幾名姿色不俗,身段窈窕的女子,穿著有些裸露的服飾隨樂而舞。她們的皓腕和腳踝處都戴著一串串銀質的小鈴鐺,稍有動作就叮當作響,倒是十分好聽。


    這座巨帳就是突厥可汗卜寽讚的金帳,帳中的老者自然是卜寽讚。


    離得這座巨帳不遠,有一座規模小一點兒的帳篷。這裏可沒有歌舞可以欣賞,隻有八九個人圍坐在一起商議著事情。


    為首之人大約四十歲上下,方麵大耳,麵色赤紅。眼睛不算大卻炯炯有神,鼻子有些塌,人中很深,一張闊口,嘴唇微微有些發紫。頷下的一把短髭根根如針。


    這人便是阿史那郎仡,卜寽讚的二兒子。


    周圍的幾個人都是他的心腹之人。


    幾人的麵前擺著一封信。信裏的內容郎仡已經給幾人讀了一遍。


    “都說說看,我這位小兄弟信裏寫的是真是假?”


    幾人都麵露思索,良久才有一人道:“二王子,我覺得這件事不管真假,對我們而言都是好事。羅德王子能幫我們最好,就算不幫我們,能置身事外兩不相幫對我們也沒有壞處。”


    “對!我們原本就沒指望有人能站我們這邊。羅德王子若是按信上所說,那麽老可汗就少了一部助力,對我們而言是好事。”


    “我倒不覺得。若是羅德王子是騙我們的,隻是為了讓我們放鬆警惕。關鍵時候背後捅一刀該怎麽辦?”


    “這個倒不用擔心。羅德王子的部族遠在千裏之外,就算有老可汗命令。一個部族整體遷徙,也不是幾天就能辦到的事。況且我覺得羅德王子根本就不願意迴來。這封信代表了他的態度,是向我們示好而已。”


    “說得不錯,最起碼他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郎仡語調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支持我,等我登上汗位,他就隻能向我臣服了。去把馬罕紮叫來,我再好好問問。”


    不大的功夫,馬罕紮就走進郎仡的帳篷,撫胸行了一禮。


    “馬罕紮見過威武的郎仡王子。”


    “起來吧。”


    “多謝郎仡王子。”


    “我六弟怎麽想起給我寫這麽一封信?”


    “郎仡王子有所不知。羅德王子遠在草原的東邊,實力是最弱小的。要麵對說上蒼降下的各種災害。還要應付魏國幽州邊軍的侵擾。在東邊還有不少森林裏的野人要對付,實在是太困難了。”


    馬罕紮說著還歎了口氣。


    “這幾年,羅德王子的部族不僅沒有壯大,反而日漸縮小。可他再怎麽樣也是可汗的兒子,有著自己的尊嚴和驕傲。當初是他主動提出要離開王庭,現在也不好把說出去的話再吞迴去。再說了,他也在害怕。”


    “他怕什麽?”


    “自然是威武勇猛的郎仡王子。誰不知道您想帶著突厥勇士重返榮光,可老可汗已經腐朽墮落,又貪戀權勢。若是羅德王子迴到王庭,說不好便會成為老可汗手中的彎刀來對付郎仡王子。羅德王子知道不是您的對手,為何還要來取辱呢?”


    郎仡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你這番話剛才一進來的時候怎麽不說。”


    馬罕紮又行了一禮。


    “要是剛剛說怕是郎仡王子不會相信。等你看過這封信後,便會明白羅德王子的意思了。”


    郎仡點點頭。


    “你迴去跟老六說,他支持我稱汗是聰明人的做法,我記在心裏了。等我成為可汗後再分他些部族,挑幾塊豐茂的草場給他。”


    馬罕紮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


    “多謝郎仡王子的慷慨。我替羅德謝謝郎仡王子。書信已經帶到,該說的話也已經說了,我就迴去了。”


    “這麽著急地迴去?不在王庭多停留幾天?”


    馬罕紮帶著一絲敬畏。


    “這裏怎麽說也是王庭,卜寽讚可汗也有不少擁護。若是被可汗知道我來找過二王子,怕是不妥。”


    郎仡不屑地嗬笑一聲。


    “被他知道又有什麽不妥?”


    “郎仡王子自是不怕可汗。可我不行,羅德王子怕是也護不住我。”


    郎仡擺擺手,馬罕紮行禮後退出了帳篷。


    “派人盯著他,看看他去什麽地方。”


    郎仡衝自己的一名侍衛吩咐道。


    馬罕紮出來以後,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找到手下的隊伍。此時這一小隊人馬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看見馬罕紮過來,有人牽給馬罕紮一匹馬。


    馬罕紮接過來,牽著馬帶著手下盡量不惹人注意地走出王庭,向來時的道路走去。一直走出很遠才騎上馬,打馬而去。


    郎仡的那名侍衛一直暗暗跟著馬罕紮,一直等他們走的遠了才返迴,一五一十的跟郎仡稟報。


    郎仡這才放心。他怕的就是馬罕紮前腳和自己說完那番話,後腳就和卜寽讚匯報,兩頭賣好。


    好在馬罕紮並沒那麽做。


    如今隻要再知道老三的態度,哪怕他不像羅德這般支持自己,隻要袖手旁觀,自己就能得到汗位並迅速平定亂局。


    另一邊,馬罕紮帶著隊伍不緊不慢的走著,一批快馬從後追了上來,跑到馬罕紮近前,才勒住馬韁對馬罕紮道:“馬罕紮,後邊已經沒人跟著我們了。”


    馬罕紮大喜。


    “好!所有人調轉馬頭,向著德古王子的營地出發。”


    說著便帶頭一馬當先奔了出去,再不是剛剛那不緊不慢的樣子了。


    原本羅德和馬罕紮商量的是,派人把兩封信分別送給郎仡和德古。可後來兩人又商量了一番,覺得若是有人能遊說一番,效果要比隻是送去一封信要好的多。


    馬罕紮便自告奮勇接下了這件事。


    德古的營地還要往西走上幾日。再加上馬罕紮怕有人跟隨,刻意繞了一個大圈,在七天以後才趕到德古的營帳。


    德古的年紀約莫有三十六七,同樣是一張赤紅的臉盤,相貌上與郎仡有六分相似,有些不同的是,德古的眼神中,不時綻放出一絲靈慧的光芒,顯然他要比郎仡聰明一些。另外德古的身材有些消瘦,不如郎仡那邊壯碩。


    “老馬罕紮,我記得你。你不是跟著羅德走了嗎?怎麽現在又到了我這裏,難道要投靠於我?”


    馬罕紮不敢起身,單膝跪在底衫個,保持著撫胸行禮的動作。


    “德古王子的睿智在草原上如傳說一般,是日月必須讓人仰望的存在,能投靠德古王子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可是羅德王子對我不薄,草原上的漢子都是認準一條路走到底的。恕我馬罕紮不能為德古王子牽馬執旗。”


    德古也不生氣,撇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馬罕紮。


    “起來吧,說說找我有什麽事。”


    馬罕紮從懷裏取出一張羊皮紙,雙手奉上。


    “這是羅德王子給你寫的信。”


    德古接過來看了好半天,把信又還給了馬罕紮。


    “德古王子,你這是……”


    馬罕紮茫然不解的看著德古。


    “你就當沒來過我這裏,我也當沒看過著封信。”


    “為什麽?難道德古王子對汗位不感興趣?”


    “廢話!誰不想當大汗?”


    “那為何……”


    德古歎了口氣。


    “父汗看似貪圖享樂,可他什麽事是不知道的。郎仡又是實力強大,能與父汗分庭抗禮。我可不想一下得罪他們兩個,到時候他們派出人馬過來,我勢單力孤的,怎麽對付他們兩個。”


    聽這話,馬罕紮放心了些。


    德古不是不想稱汗,隻是擔心會引來兩方的針對。


    “德古王子其實你多慮了。漢人講話,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郎仡必然不會硬等著可汗歸天再稱汗。他可汗之間必有一場較量,就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可贏的不管是誰,都會實力大損。而你有羅德王子的支持,他們定不敢對你下手,隻會安撫你。而如果贏的事可汗,將來他也隻能將汗位傳給你。可要是贏的是郎仡,你打出替可汗報仇的旗號,定能引來可汗手下人馬的支持,彼消此漲之下,誰真正能登上汗位,還真不好說了。”


    德古露出思索之色,在帳篷不停的踱步。


    “你說的有些道理。可就怕他們之間形成僵局。”


    “這點不用擔心,羅德王子是站在您這邊的,又怎麽會形成僵局呢?”


    “這話什麽意思?”


    德古聽出馬罕紮話裏有話。


    “若是郎仡和可汗之間形成僵局,他們勢必會尋找援手。羅德王子站在你這邊,你想幫誰,羅德王子就去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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