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時失察而已,何須寫什麽請罪折子。要說有罪,這衙中上下都皆該向陛下請罪。更何況要不是您當機立斷派李捕頭彈壓地麵,說不得城中會弄出更大的亂子。”


    趙惇苦笑道:“若是真惹出更大的亂子,老夫的罪責就更大了。”


    說完趙惇又歎了口氣,仰頭望著屋頂。


    “老夫已經年邁,前途已然是無望。這一任郡守便是老夫最後一程了,之後本就準備乞骨還鄉頤養天年。那麽一切罪責過錯都由老夫承擔,也算是臨走之前為你們做的最後一點兒事了。”


    程起默默的看著還在仰頭沉思的趙惇。


    過了一會兒,趙惇在悠悠的再次開口。


    “你也該聽說過老夫的一些過往,知道老夫以前也算是個能為民做主的能臣幹吏,到這裏做郡守並非是為了貪圖享樂。之所以在任上無為而治,將郡內事務皆放手於你等,本想著在郡守之位上再替你們看護一時,盡量讓你等多曆練一番。也算是對你們的愛護,哪曾想竟出了此事。”


    頓了頓,趙惇又道:“沈常侍嫉惡如仇為民做主,此事沒錯。曹家兄弟作惡多端,老夫難道不知嗎?老夫是想著留給你,也好讓你將來收取民心,為你所用。如此盤劃,也沒有錯。可錯就錯在讓沈常侍遇到了曹家兄弟。


    前幾日街頭上發生的打鬥,便是曹家豢養的打手與昨日沈常侍的那位侍衛發生的衝突。”


    程起默默的聽完趙惇的這番話,躬身行禮道:“郡守如此愛護,下官等感激不盡。”


    趙惇擺了擺手,嗬嗬笑道:“罷了,罷了。你先去吧。老夫還是寫我的請罪折子去。”


    程起張張嘴,卻又說不出什麽。


    沈常侍是出京辦差,迴去後定要將這路上發生的事情一一迴稟。何況她身邊還有一名陛下派出的侍衛,所以這件事根本瞞不住,必須要上報朝中。


    否則陛下若是見不到許都方麵的奏報,肯定不滿。下旨斥責的同時,定會派遣監察禦史。


    到了那時,朝廷的責罰就要重的多了。


    而趙惇此時主動上書,相當於把責任自己扛了過去。朝中對於衙中其他人的處罰就會小很多。


    將已經染了墨跡的奏疏揉成一團。趙惇拿了一本新的過來展開,繼續說道:“朝中缺人。老夫辭官以後,未必有人來接管這郡守之職,很有可能會提拔你為代郡守。建升呐,你可要好好幹。你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程起有些感動的躬身行了一禮。


    “多謝郡守。”


    趙惇看了程起一眼,揮了揮手。


    “你去吧,莫要打擾老夫寫折子了。”


    程起躬身退出了公事房。


    僅過了兩日,趙惇的這封請罪折便到了楊恪的手中。


    禦書房中,楊恪端坐與龍案之後看過這份奏疏之後,哼了一聲,將之扔到一邊。


    “身為一郡太守無所作為,竟是舞文弄墨過的倒是逍遙。城中出了此等惡徒,不盡早捉拿留著要幹什麽。等著給他送孝敬?”


    身旁無人敢於答話。


    楊恪又從一旁拿出兩封已經拆開的書信。一一展開又看了一遍,麵帶讚賞。


    這兩封信全都是楊霖所寫。將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以及和穆建明的一些對話,全都向楊恪奏明。


    “讓太子出去走一趟確實不錯。離京不過十餘天的功夫,竟是長進了不少。懂得了趨勢借勢,更明白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最讓楊恪滿意的是楊霖所說的天人感應之說。


    就像楊霖信上所說的,作為君王使用天人之說,強調皇帝乃上天旨意應命而生,代表天地來治理這一方世界的蒼生百姓。可若是臣子把一些災害與天人之說綁定在一起,指責天子無道,上天示警,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楊恪作為一個還算賢明的帝王,自是明白這個道理。現在太子竟也能體悟道這一點,將來對於皇權的把握,對於臣子的掌控也就能更容易些。


    在楊恪看來,楊霖有這種認知比什麽都重要。哪怕此後再無所收獲,那也是值得的。


    常迶在一旁道:“太子本就聰慧,又跟在陛下身邊數年。此番外出曆練,見識也就多了。待殿下迴宮,當令陛下刮目相看。”


    楊恪哈哈大笑。


    自家孩子有出息被人誇獎。就算是帝王也免不了老父親的那種得意。


    “不過沈家那丫頭竟也是了得。這些都是她提點後,太子才有所悟。朕現在越來越覺得,那丫頭將來若能為後,必會輔佐太子成為大魏的一代明君。就是……哎!”


    一旁的常迶卻不敢接話了,這話沒法兒接。冀北侯家裏是什麽情況,誰都知道。


    “算了,此事再說吧。讓褚相和成康銘速來見朕。”


    不一會兒兩位重臣聯袂而至。


    楊恪將趙惇的奏疏遞給二人。


    “兩位愛卿,此事你們如何看?”


    褚如朋和成康銘二人誰都沒有說話,輪流看完奏疏之後,成康銘才道:“為官一任,替陛下牧守一方。卻如此不作為,此人應該嚴懲。”


    褚如朋不緊不慢的道:“趙惇此人我倒是知道。年輕時,此人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於經史一道也頗有見解。正因如此,才征辟其為官。隻是造化弄人,他為官之時已近不惑,加之雙親先後離世,守孝六年,蹉跎了不少歲月。不過,近幾年也舉薦了不少人入中正府。”


    “可這不是他怠於政事的理由。百姓奉其為父母,他卻如此作為。他愧對治下的百姓,更愧對陛下的信任。”


    楊恪思慮了片刻,點了點頭道:“下旨申斥趙惇,罷其太守之職。對於新任郡守人選,褚相有何看法?”


    “可同意趙惇所薦,由郡丞程起暫代郡守之職。”


    楊恪又看向成康銘。


    “臣附議。”


    “好,就以此擬旨吧。”


    說起經史,楊恪想起圖書館的事情便問道:“對了,校書一事如何了?”


    褚如朋上前一步道:“稟陛下,皇家藏書共兩萬另八百三十卷,九千五百四十七冊,全部清點完畢。此外還從民間收集了近兩千卷皇家未收藏的書籍。


    校對書籍業已完成八百六十四冊,查檢出錯漏有數千處之多。再與其他書籍對照後,修改了大部分。有些存疑的地方則暫時擱置了。


    校對過的書冊已經轉至研究院,研究院調集了洛京及附近幾州善金石篆刻的匠人,正夜以繼日的進行雕版。而活字印刷也已準備妥當。共製字模近三萬餘,完全滿足印書需要。”


    說完,褚如朋從袖中取出一張紙呈送上去。


    “這便是用活字隨便印出的一篇文章。字體與沈常侍最初所用的已有很大改進。”


    楊恪一邊接過來,一邊說道:“沈常侍也與朕說過,現在的字形複雜,字體濃粗。做出的字模個頭不小,一張紙竟是印不了多少字。我看看現在的如何了。”


    入眼的是論語學而篇的一段內容,近兩百字整整齊齊排列在紙上。每個字都方方正正的大小一致,清晰可見,看著讓人賞心悅目。


    細看每一個字,筆畫粗細十分均勻,出峰犀利卻又剛柔相濟。


    楊恪大喜道:“好。這字不錯。字身修長端莊秀麗。這是誰寫的字?”


    “也不是誰寫的,研究院的工匠根據沈常侍所留下的要求與啟示,一起研究出的。無論誰來雕刻,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的。”


    楊恪輕嗯了一聲,把那頁紙放在書案上。


    “沈兮瑤現在不在洛京,那研究院是誰在主持?”


    “不用人主持。”


    “嗯?”


    楊恪麵露詫異之色,納悶的看著褚如朋。


    “不用人主持?”


    “是。”


    褚如朋詳細的解說道:“沈常侍離開之前,將所有的部職重新做了劃分。設置了秘書室、課題室和研發室三個部門。在研發室下邊是各個不同匠人組成的小組。


    秘書室將沈常侍走之前留下的數個題目,按照目前能實現的程度以及重要與否交予課題室討論。


    課題室經過討論若是覺得難以完成,則退迴到秘書室,由秘書室另選課題。若是可以完成,則下發到研發室,研發室根據課題內容交由相關的小組完成。”


    楊恪聞言捋須沉思了片刻。


    “這其中沈兮瑤做什麽?”


    “她掌管整個研究院,下達各項命令。同時,按照正常情況下,課題室對於課題的討論的結果是可以完成,則需要沈常侍同意批複後,再下發到研發室。現在她雖然不在研究院,可是她在走之前已經做好了安排。”


    楊恪品味了良久,點了點頭道:“這麽弄,倒是挺有意思。看來沈常侍之能還未完全顯露。”


    喝了口茶,楊恪又問道:“城西百姓遷移的如何了?”


    褚如朋繼續道:“城西共有百姓三萬八千戶餘戶,人口近十六萬。此次涉及的遷移人口一半餘,近十萬人,目前已經全部登記造冊。


    前往幽、廬、長安三州的人口不日即將出發,太尉府也會派出人馬隨行保護。前往汴、齊兩地的人口也已準備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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