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許掌櫃第一次見到楊霖,見麵後許掌櫃卻有些意外。


    楊霖等人居住的是整座客棧中,最貴的幾座院子之一。錢財什麽的定是不缺。可看楊霖的穿戴,隻是普普通通的儒生裝扮,身上連塊玉佩也沒有。


    可楊霖俊朗的麵貌,身上華貴的氣質中又透著一絲威嚴。讓許掌櫃又不敢輕視,隻能猜測到這穆氏兄妹的身份可能並不簡單。


    楊霖客氣的與之閑聊幾句,開始發揮自己的優勢。這期間穆建明一句話也沒說,全是楊霖在表現。


    楊霖溫潤平和的氣度,彬彬有禮的樣子,再加上談吐也是不俗。將一些趣事、掌故信手拈來,朝中的一些動向也說的頭頭是道。輕而易舉的便拉近了與許掌櫃之間的距離,二人是相談甚歡。


    之前許掌櫃對於沈兮瑤詢問的問題,,全是遮掩應付了過去,一個字都沒說。而現在卻麵對著楊霖,許掌櫃卻沒什麽防備,是有問必答。


    許掌櫃名為許介華,乃是這許都城中許氏的族人。這如歸客棧是許掌櫃的祖上從許氏中分到的產業,傳下來到他這一輩已經是第六代了。


    也正是背後有許氏支撐,曹龐才不敢染指客棧。


    沒一會兒客棧的小夥計便送來酒菜,楊霖便引著許掌櫃入席。穆建明在一旁作陪。


    見此情景,許掌櫃微微有些發愣。


    哪有女子與男子同桌的道理!


    “哦,還請許掌櫃不要見怪。我這胞妹最喜聽人聊天。若是談論什麽天南地北,神鬼異誌什麽的,更是喜歡的不得了。


    許掌櫃經營這座客棧,少不了迎來送往,一走一過也能順便聽到不少各地的風土人情,這些可是她最喜歡聽的。”


    許掌櫃哦了一聲,勉強接受了楊霖所說的理由。


    “原來如此!”


    找機會穆建明給楊霖遞了個眼神。


    楊霖微微頷首。


    酒過三巡,許掌櫃主動道:“穆公子請老朽吃酒,想來是有事吧。”


    楊霖緩緩點了點頭。


    “日仄時街上發生的,我想許掌櫃應該有所耳聞了吧?”


    許掌櫃捋捋自己的山羊胡,輕笑了一聲。


    “穆公子是說你與手下在街頭與人相鬥的事情吧。”


    穆建明瞅了許掌櫃一眼,這老頭倒也直接。


    楊霖嗯了一聲,也直接問道:“我等初到此地,就惹上了麻煩,隻是不知對方是些什麽人,有何來頭?”


    許掌櫃沒有馬上迴答,先是看了看在一旁作陪的穆建明,又看向楊霖道:“我觀公子豐神俊朗,小姐也是容貌不俗,想來也是大家子弟,甚至族中長輩還在朝中為官吧?”


    楊霖微微一笑。


    這許掌櫃並不迴答他所問的事情,反而打聽起他們的來曆了。


    “我兄妹二人可不是什麽大家子弟。再說據我所知,朝中各部主事大臣中可沒有什麽姓穆的。”


    穆建明有種捂臉的衝動。


    楊霖嘴上不承認,可身體很誠實。最後一句明顯告訴對方,他們的身份並不簡單。


    許掌櫃嗬嗬一笑。


    “了解了解。”


    然後許掌櫃竟是不再說話。


    沉吟了一下,楊霖道:“我也讓人打聽了一下,聽聞這城中有一名叫曹龐的人,號稱是魏武之後。豢養了一批兇惡之徒,欺行霸市,搶男霸女,作惡多端。”


    許掌櫃收起了笑意,看著楊霖認真的道:“穆公子手段不俗啊,這麽點兒時間打聽出這麽多事情。不過公子雖是強龍,可也難壓地頭蛇啊!”


    楊霖不屑的哼了一聲。


    “蛇便是蛇,再厲害也抵不過強龍的一指一爪。”


    許掌櫃認真地點了點頭,才慢慢道:“說來慚愧,帶頭與公子打鬥之人的也是我許氏族人。排行第五,我等長輩稱唿其為許五郎。不過此人因為在族中無法出頭,卻跑去別家為其爪牙,為害鄉梓。”


    “為害鄉梓?”


    楊霖重複了一句。


    “這麽說……”


    許掌櫃嗬嗬笑道:“公子所說不錯。城中卻有曹龐此人,他家落戶於此,也才十幾年而已。魏武之後不過是自己給自己貼金而已。不過此人善於結交又出手大方,豢養了不少惡霸潑皮。在城中是為非作歹。百姓苦其久矣,奈何其與趙郡守交好,百姓敢怒不敢言呐。”


    “這趙郡守官聲如何?”


    楊霖又問道。


    “我與穆小姐也說過,趙郡守喜好詩賦,書畫一道也涉獵頗深,隻是牧守一方嘛就一言難盡了。”


    “趙郡守?趙姓郡守……”


    楊霖喃喃的念叨著這個名字,突然道:“趙郡守是不是叫趙惇。”


    許掌櫃驚異的看著楊霖。


    “不錯,郡守是叫趙惇。穆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楊霖沒有迴答,隻是緩緩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許掌櫃請繼續說。”


    許掌櫃點嗲頭。


    “這趙郡守將郡內大小事務,全都推給了佐貳官員,可對於郡守大印可是十分上心。郡丞和主簿等佐貳官員主理城中事務,最後卻都要向趙郡守稟告。


    郡守便騰出大把的時間遊山玩水,舞文弄墨,召開各種文會。”


    “郡尉與趙郡守關係可好?”


    許掌櫃道:“郡尉倒是也看不慣趙郡守所作所為,隻是因為糧草軍餉等受製於人,不得不虛與委蛇。”


    然後,楊霖便不再打聽郡中官員的事情。閑聊了幾句,許掌櫃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辭。


    將許掌櫃送走,穆建明一瞬不瞬盯著楊霖。


    “那趙郡守你認識?”


    “兮瑤,你怎麽了?”


    二人幾乎同時開口問道,又同時一怔。


    剛剛的交談中穆建明察覺到楊霖知道一些事,卻並沒有說出來。


    楊霖微微一笑。


    沈兮瑤能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的地方,也算和自己有些心有靈犀。


    “這趙惇原先也是一方名仕,極善經史一道。被地方推薦為官後,竟也是一名能臣。從縣丞開始一步步做到如今。他為官頗有些能力,曆次的官評多為中上。隻是他為官之時年紀有些大了,”


    楊霖一邊迴想著,一邊掐指算了算,有些不確定的道:“他今年應該已是花甲之年了吧。此人有些大器晚成,四十多歲才步入官場,又加上兩次守孝。郡守之位已經是他的極限。尋常情況下,不可能把他調入朝廷中樞。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他怠慢了政事,安於享樂。”


    穆建明點點頭,表示了解。


    在大魏的官場上,有幾條不成文的規定。


    其一,若是受官從九品,那麽能做到正六品已經算是極限了。因為這部分人一般因功或當地舉薦為官,並沒有經過九品中正的察舉,算是有先天缺陷。


    其二、經九品中正察舉劃分等級後,最低受官也是從八品,就像趙惇這樣的。經過幾十年磨煉,在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若是能升入正四品,並且成為朝廷中樞的京官,那還有繼續上升的空間。再不濟也能成為一州的刺史,成為封疆大吏,朝廷重臣。


    可趙惇不入官場的時候已經四十多歲了,錯過了最好的年華。


    大魏雖然沒有退休製度,可趙惇已經年近六十,官場上基本已經走到頭了。


    “兮瑤,接下來要怎麽做?”


    楊霖問道。


    穆建明嗤笑一聲。


    “先委屈殿下和呂陽斌住到外邊,讓魏溢迴來。”


    城南的曹家大宅裏,許五急匆匆的衝進來。邊跑還邊喊著:“大老爺,大老爺。哎呦!”


    天黑再加上跑的快了點兒,許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他臉上已經塗了藥膏,腫脹的地方已經沒那麽高了,右眼也勉強能增開了,隻是眼底還是一片血紅。


    端坐於堂上的曹龐麵現不耐之色。


    “又出了什麽事?”


    許五已經跑了進來,對曹龐道:“大老爺,我已經查清楚了。這幾人現在住到如歸客棧裏了。”


    “如歸客棧?”


    曹龐皺著眉頭重複了一遍。


    “對。就是那。我已經派人在客棧周圍守著了。”


    “沒衝進去滋事吧?”


    曹龐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沒有,沒有。大老爺放心。我知道輕重。隻是讓他們守著,沒讓他們進去。”


    許五連連擺手。隨後又諂媚道:“大老爺,以您現在的地位還用怕那老東西嗎?”


    曹龐麵露不愉的撇了一眼許五。


    “那再怎麽說他也是你族中長輩,怎能如此說話?”


    許五抱拳躬身連連應諾,趁著低頭彎腰的空檔,臉上卻露出一絲不屑。


    “我不是怕他,隻是與其爭鬥沒有好處而已。”


    曹龐耐著性子解說了一句,接著又道:“行了,知道人在哪就行。把她們盯好了,別讓人跑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曹龐正摟著不知道多少房小妾,剛從睡夢中醒來,摩挲著小妾如緞似錦般的皮膚,就聽見屋外吵吵嚷嚷的聲音。


    曹龐皺著眉頭坐起身。小妾也趕緊起來,伺候著曹龐穿好衣服。曹龐踱步走出臥房,才喊道:“來人。”


    屋外的聲音便瞬間消弭。


    許五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大老爺,不好了。”


    曹龐眉頭微皺。


    “怎麽又是你?出了何事?”


    許五微微躬身。他知道自己有些失禮,原本進來的應該是曹龐府裏的下人。可現在這個事情太緊急了,他也顧不上太多了。


    “大老爺,今早城內大街小巷到處都著貼些告示,上麵寫著您的十三大罪狀。百姓們都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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