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人意外的則是董樂,他竟然拒絕了校書郎的官職,繼續待在侯府中,履行西席先生的職責,教導冠文等人讀書認字。


    時間轉眼而逝,一晃已經進入了早春二月。


    根據大魏律法,每年開春以後,上到皇帝下到各府縣官員,都要勸課農桑。


    皇帝要親自動手耕種田地,皇後也要采桑喂蠶。各府縣的官員要巡視各自管轄的區域,督促指導轄區內的農業種植。


    伊川縣的縣令姓馬,二十七八的年紀,並不算大,任伊川縣令剛剛一年。


    開春以後,他就找來縣丞、縣尉,三人分別帶隊,各自帶著幾名捕快衙役,巡視指導各個村鎮的春耕種植。


    馬縣令這一路是往南走的。一路走來,沿途各個村鎮播種的進度不一,有快有慢。


    村裏要是有牛馬等牲畜,或者壯丁多一些的村子,耕地播種的進度就快。相反的村子就會慢。


    臨近中午,馬縣令是又累又餓,問著帶路的衙役。


    “前麵到什麽地方了?”


    衙役仔細打量著四周的情況。


    “迴縣令,我們已經進了老張莊的地界了。”


    馬縣令哦了一聲,從隨身的皮質公文袋裏取出一份劄子,展開以後裏邊竟然是一份表格,詳細記錄著伊川縣下轄各個村鎮的名字,裏正的姓名,全村土地數量,男丁數量,水利溝渠的長度等等信息。


    馬縣令找到老張莊的位置,查看了一番各種信息後,又把劄子放迴公文袋中。


    “今天我們就去老張莊看看。”


    衙役答應一聲,帶著馬縣令繼續往前走。


    可走著走著,馬縣令的眉頭就皺成了川字。


    現在的時辰還不到中午,依著之前村鎮的經驗,現在地裏應該還有不少農夫正在勞作。老莊戶就算不認字,也知道農時耽誤不得。就算不吃飯也要趕著把田地翻好。


    可自從進了老張莊地界以來,他就沒看見一個人在地裏。


    起先馬縣令以為剛進老張莊的地界,那些地方離得村子遠,還沒來得及翻地,播種。


    可現在都快能看到村裏的房子了,田地裏也沒見到一個人,地裏也是平平整整的,根本沒有翻地痕跡。


    馬縣令的麵色就沉下來了。


    這時,已經得到消息的張伯帶著幾名百姓就迎了出來。


    “不知老父母前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張伯誠惶誠恐的說道。


    馬縣令陰沉著臉,厲聲訓斥道:“張裏正,你應該知道現在什麽事是最重要的。這老張莊三千多畝田地,竟然還未開始耕種?


    而且本官所知,你這村子裏就隻有一頭耕牛。這麽多地,能來的急耕種嗎?誤了農時,小小的裏正能擔待的起嗎?”


    張老伯惶惶不安,卻又努力的解釋道:“老父母有所不知。去年秋收以後,我們買的二十幾頭豬仔,現在眼看到了該配種的時候了。還有村裏還調集人手挖魚塘和修雞舍呢。”


    “那田地就不管了?你們交稅的時候交的是田裏的糧食,又不是那些豬呀、雞的。怎可如此的短視。”


    馬縣令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張老伯仍努力辯解著。


    “老父母放心,這翻地耕田的事,我們是不會耽擱了的。”


    聽張老伯還是一再說不會耽誤,卻根本不提什麽時候組織人手。馬縣令的火氣騰的一下就起來了,又極力壓了下去。


    “不行!下午讓你們村裏的男丁全到地裏去,我親自看著你們耕地。”


    張老伯有些手足無措,見一名衙役有些眼熟,好像看見了救星一般,對那名衙役道:“你是隔壁村裏的後生吧,你幫我跟老父母說一說,我們那些活兒再有一兩天就幹完了。到時候我們全村父老齊上陣,肯定不會誤了農時的。”


    不等那名衙役說話,馬縣令不耐的目光就看了過來。


    那名衙役也勸道:“張裏正,你就聽老父母的吧,下午就讓百姓都來田裏。你村裏的那些事,先往後放放。”


    張老伯看著衙役打過來的眼色,才醒悟過來。


    “哎,哎。好!我下午就讓他們下到田裏去。先請老父母去村裏略作休息。”


    張老伯忙不迭的答應著。


    馬縣令重重的哼了一聲,才往前走去。


    張老伯追了幾步,趕到前麵為馬縣令帶路。


    張老伯也知自己之前說錯話了,有頂撞縣老爺的嫌疑。所以在吃飯的時候,張老伯想盡辦法想與馬縣令搞好關係。奈何馬縣令全程黑臉,根本不理會張老伯說什麽。


    張老伯也隻能哀歎一聲,蒙頭吃飯,不再多言語什麽。


    吃過午飯,馬縣令也顧不上休息,虎視眈眈的盯著張老伯。老裏正無奈,隻能敲著鑼召集著村民,下田幹活。


    馬縣令站到村口的大樹下,親自監督老張莊的村民下田耕地。一旁張老伯還命人給馬縣令準備了茶水、杌子。


    可等到太陽偏西,村民收工迴來,馬縣令卻大吃一驚。


    老張莊隻出動了百十來壯丁,一頭牛以及一百多的村婦,僅僅一個下午的時間,就耕完成了全村一成半的田地。這要比其他的村鎮快了一倍還不止。


    馬縣令也顧不上自己的官袍官靴,下到地裏親自查看起來。已經耕過的田地,土塊完全破碎,前一年收獲以後的根茬,全被被翻出來,堆到了一邊,地翻的也要比其他村子的深一些。


    馬縣令找到張老伯,笑罵道:“好你個老匹夫,怪不得你一再保證不會誤了農時。原來心裏早有了計較。這活兒幹的又快又好。說說看,到底是怎麽迴事?”


    縣大老爺高興了,張老伯也不怎麽害怕了,嗬嗬笑著:“哪裏哪裏,老父母過獎了。去年我們得高人指點,把犁做了一些改進,既省力,又方便操作,更關鍵的是節省畜力。就算沒有牛馬,有兩個人就能把拉動犁。”


    “快給我看看。”


    馬縣令也是個知農事的,聽裏正這麽一說,也明白這時好東西,著急的道。這要是獻給朝廷,他馬縣令也能撈到一件功勞。


    張老伯隨意的指了一架犁。


    “這些都是,老父母隨便看。”


    馬縣令走到離自己最近的一架犁前,隻見這種犁要比其他的犁要短了近三分之一,犁架變小重量減輕。


    犁轅由直變成彎曲的,犁鏵就能更深的插到土裏。還新添了幾件看不懂的東西,親自上手之後,馬縣令發現就是新添的幾件東西,不僅能碎土,還能把翻耕的土推到一側,減少耕犁的阻力。


    馬縣令如獲至寶,抱著犁就不撒手了。


    “這犁叫什麽名字?是怎麽做出來的?”


    “老父母,這種犁叫曲轅犁,是經人指點後,村裏的木匠和鐵匠一起完成的。”


    張老伯也如實迴答。


    “曲轅犁?嗯,這名字取得倒也貼切。這種犁好不好打造?要是其他村裏的木匠來和你學,你覺得如何?”


    張老伯吭哧吭哧的,卻不往外說了。


    “放心,不會然給你們白教的。這算你們村裏服的徭役。”


    見裏正遲疑了一下,馬縣令又補充道。


    張老伯一聽這話就樂了。


    “看老父母說的,什麽教不教的,這東西也簡單,看上幾眼就會了。”


    馬縣令點了點頭,又道:“你讓人用心重做一把,我替你們將此獻給朝廷,你們還能受到陛下的嘉獎呢。”


    張老伯更高興了。


    “老父母莫急,還請隨老朽過來。”


    說完往村子的方向走了幾步,還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馬縣令不明所以,放下手中的曲轅犁,隨著老裏正又迴到了老張莊,一直走進村裏的祠堂。


    在祠堂內的偏房裏,馬縣令才發這裏早就準備著一架精美的曲轅犁。


    雖然一件農具竟然用精美來形容,馬縣令也覺得有些違和。可眼前的這架曲轅犁確實非常精美。


    所有的木頭都打磨的十分光滑,一些棱角的地方也打磨的圓潤,一點兒毛刺都沒有。手握上去,感覺十分舒服。


    犁頭是用上好的精鐵打造。


    供人手扶的犁捎部位,用紅色的絲帶,一圈圈的纏的緊緊的,中間的犁評上,還掛著一朵用紅綢挽成的花。


    “老父母覺得將這架犁獻給朝廷如何?”


    馬縣令眯著眼,緩緩點了點頭。


    “看來,你們是早有準備。這老張莊真的有高人指點呐,這種進獻給朝廷的犁居然早都準備好了。”


    在祠堂外麵,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一個個都拔著脖子往祠堂裏看,都想看看縣大老爺的長什麽模樣。


    混在人群中的芸秀和周祿也一邊看向祠堂,一邊低聲道:“秀兒姑娘,我覺得小姐的安排有點兒不妥。一架犁而已,做的那麽精細,還打扮的那麽好看,太刻意了。”


    “小姐不是說了麽,好的物件也需要好的包裝。這實在是沒法兒繼續裝扮了,要不然我還會再捯飭捯飭的。”


    祠堂內,張老伯嘿嘿笑了幾聲。


    “也不算是高人指點。那人隻是說,若上官是位好官,定會想辦法將此獻給朝廷,讓更多農人受益的。”


    馬縣令聞言,更加肯定這老張莊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不然,一個山野村夫哪會說出這樣的話。


    “好!裏正,你再派幾個人,抬著這架曲轅犁,跟我的衙役一起迴到縣衙。本官要盡快將此事上報給朝廷,到時候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那此事就全仰仗老父母了。有老父母幫著,我們肯定不會吃虧的。”


    張老伯憨厚的笑著道。


    可馬縣令眼中,著憨厚的笑容背後,卻帶著一絲狡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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