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


    西夏國相元固耳向西北邊境主官王韶遞交降書。


    乞請其向趙頊匯報,西夏願意向大宋俯首稱臣,並可將梁太後與前國相梁乙埋交由大宋處置。


    提出的唯一一個條件是,與高麗同等待遇即可。


    王韶收到降書後,當即就將其退還了迴去,並送去了一句話。


    “我家官家曰:得西夏,無用矣。”


    此話,乃是趙頊在年初時告知王韶的話語。


    趙頊早知西夏會降,因為除了投降大宋,西夏朝廷已經沒有活路。


    但是,大宋並不想要它。


    當下,大宋已有燕雲,養馬之地已經不愁。


    高麗能夠給大宋提供地勢之利,東瀛島能夠助大宋征服更遠的海域。


    而目前的西夏、朝廷混亂、民不聊生,各地都有盜匪與強盜,禍亂頻生,正處於百姓造反的邊緣。


    且黨項族喜歡出爾反爾,留下來尤為容易出事。


    大宋此時收複,隻會有無盡的麻煩,還需要大量的金錢和兵力才能維持。


    完全劃不來。


    另外,趙頊早已設定了西夏的結局。


    依照西夏目前的情況,最多半年,百姓定然紛紛起義造反。


    到那時,大宋就派青唐吐蕃前往鎮壓。


    青唐吐蕃向來與西夏有仇,讓他們以武力鎮壓再合適不過,對付西夏人,靠大宋的禮儀教化根本是行不通的。


    唯有青唐吐蕃的拳頭,才是西夏人的克星。


    然後,趙頊便將西夏領土交給青唐吐蕃,隻需後者每年為大宋提供一定量的馬匹和青白鹽即可。


    這是解決西夏最省力的辦法。


    土地不同,作用就不一樣。


    高麗州和東海州,可以發展海運與漁業。


    但西夏這片土地,注定是貧瘠的,大宋除了加大這裏的商貿往來頻次外,也並沒有太好的方式讓這裏出現一座百萬人口的大城池。


    當得到王韶的迴複後,西夏國相元固耳氣得差點兒吐血。


    這相當於白給,別人都不願意收留。


    這是有多惡心西夏朝廷啊!


    而西夏百姓知曉此事後,民怨滔天,紛紛開始聚眾起事,他們覺得唯有推翻西夏朝廷的統治,才能夠被大宋接納。


    ……


    而此時,大宋的百姓都是又懵又喜。


    沒想到眨眼間,高麗和東瀛便變成了大宋的高麗州和東海州。


    這對大宋來講,乃是一次飛躍式的進步。


    此等開疆擴土的豐功偉績,足以讓許多人青史留名。


    一些有錢的商人已經開始打點行李,要去那裏經商和旅行了。


    與此同時。


    河北的將士們也著急了,紛紛請命滅遼,並稱三個月內必然能夠滅掉遼國。


    但趙頊並未同意。


    當下,北方尚未穩定,而攤丁入畝也還存在一些小問題,必須先維穩好大宋的基本盤,操之過急容易出現問題。


    ……


    這時,南方的黃州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正是因為攤丁入畝的國策。


    垂拱殿內。


    韓琦、王珪、司馬光、王安石四人齊聚。


    趙頊皺著眉頭,看完了韓琦呈上的奏疏。


    數日前。


    淮南西路黃州,發生了一起極其惡劣的持械鬥毆事件。


    一方是黃州棉麻商人許久鍾與他的雇傭工,另一方則是黃州的一群流民貧民。


    雙方累計三百多人,最終死亡三十二人,受傷近二百人。


    事情的起因是,棉麻商人許久鍾不願向流民出售自己的田地,缺少土地的貧民們圍聚在其田地上,毀壞莊稼。


    然後,雙方便打了起來。


    黃州知州劉固迅速抵達現場,展開救治,將無傷的肇事者全都拉到了州衙。


    了解完詳情後,最終判定棉麻商人許久鍾因抵製攤丁入畝的國策且為肇事鬥毆的組織人,導致多名百姓身死,判處流刑,發配惠州。


    貧民頭目王洪,發配西北,服兵役五年。


    此判決結果,乃是問題的爆發點。


    一時間,黃州的地主富商們紛紛奔到州衙,表示州衙對許久鍾的處罰過重,許久鍾隻是為了自保,並未反對大宋國策。


    而許多貧苦百姓則認為,流民頭目王洪乃是響應攤丁入畝之策,是為了百姓們的利益,不應該被嚴罰。


    州衙的判罰,民間兩派皆不滿意。


    於是,黃州的富商地主與窮苦百姓的矛盾迅速激化。


    雙方吵鬧、打鬥不斷,一度逼得淮南西路需要出禁軍維持治安。


    在士兵的幹預下,雙方再未發生鬥毆事件。


    但是,口舌之爭卻如水麵上的漣漪般迅速擴散。


    此事很快傳到了周邊其他地方。


    大家的討論重點變成了:棉麻商人許久鍾不願賣出自己的五百畝良田,算不算違背攤丁入畝的國策?


    一時間,貧苦百姓和富商地主們再次站成了兩隊。


    富商地主們都挺許久鍾。


    因為田地是許久鍾的,他有處置田地的權利,百姓不能拿著國策,進行強買強賣。


    而百姓們也有理由。


    若富商地主們都像許久鍾這樣,依然如此大規模地兼並土地,那流民還是沒有地,朝廷的目標“讓天下百姓再無饑饉之患”,何時才能實現。


    趙頊看完奏疏後,麵色陰沉。


    他知道攤丁入畝施行後,一定會有問題出現,但沒想到直接造成了兩個階層的對立。


    此事,其實是一場直接的利益之爭。


    富商地主們認為,攤丁入畝之策施行後,他們的賦稅多交了許多,已經算是支持朝廷了。


    利益比往年受損了許多。


    而今若連自己的田地都保不住,那相當於朝廷明目張膽地剝削他們而賑濟窮苦百姓了。


    這和劫富濟貧有何區別?


    他們自然要反抗。


    他們的錢也是辛辛苦苦賺來的,不應該成為朝廷變法的受害者。


    但百姓們則認為,這些人已經夠富有的了。


    若不平價賣出土地,那百姓還是無地可種,還是要成為地主家的佃農,被他們剝削,根本毫無尊嚴可言。


    趙頊想了想,道:“韓相、三司使,此事關係到我朝攤丁入畝的國策,必須要給天下人一個交待,朕命你二人為特使,立即趕往黃州,務必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該是誰的責任便是誰的責任,不可有任何偏頗!”


    “臣遵命!”二人同時拱手道。


    朝廷派遣出這兩位去黃州,由此可見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


    此事,很快就在汴京城內流傳了起來。


    百姓們也是各執一詞,都有不同的意見。


    “我覺得,那棉麻商人許久鍾並沒有做錯。他不願將五百畝田地賣出去,願意承擔五百畝田地的田賦,這是他的選擇,這一點,無人可幹涉。他按時交田賦已經算得上支持攤丁入畝的國策了。總不能為了窮人種上地,讓地主們將自己的土地全賣了吧,那豈不是劫富濟貧,朝廷會寒了很多人的心的!”


    “此言差矣。小生以為黃州知州的判罰很合理,若不對棉麻商人許久鍾重判,那如何解決富人地主的土地兼並問題。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少了幾百畝田地,但對百姓來講,那可能就是一家三代的性命!從我朝的政策看來,這些大商人、大地主必須做出犧牲,不然我大宋的變法如何繼續下去?”


    “照你這樣說,商人不將土地賣給窮人,那就是糟踐人命,害人一家以及對抗朝廷新法了,有錢人就不是百姓,他們的利益,朝廷就不能保護嗎?誰的錢不是一文一文掙出來的,誰家的田不是一畝一畝耕種出來的?”


    “這個世界,本就有窮有富。即使天下再無饑饉之患了,那也有人吃羊肉,有人啃饅頭。若吃羊肉的人不願意向啃饅頭的人分肉,朝廷也不能強製,因為人家能吃上羊肉,乃是人家努力奮鬥的結果!”


    “一派胡言,百姓才是大宋江山的根兒,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了百姓,我認為富商地主們為了我大宋朝廷的長遠目標都應該學會犧牲一些!”


    “犧牲你大爺,你怎麽不犧牲嗎?這位仁兄,我問你,若你有一萬貫錢,你願意拿出來五千貫錢救濟窮人嗎?你肯定不願意,因為你覺得是自己掙的,與他人無關。那富商地主們,他們有錢有地,在新法麵前是有錯嗎?都是我大宋百姓,憑什麽犧牲他們!”


    “此事若是不給棉麻商人許久鍾一個公正的處罰,那我大宋的商人地主們估計都會站出來反對攤丁入畝的國策!”


    ……


    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堂,大家都吵得不可開交。


    很快,開始有人質疑起了攤丁入畝之策,認為此策在燕雲十六州、高麗州、東海州可施行。


    但是在大宋原有的國土施行,破壞了民間商貿經營與風氣,導致很多流民不勞而獲,也讓很多富商地主階級,重現陷入貧困。


    事情越鬧越大。


    汴京城內的文人書生吵得不可開交,有的甚至已經大打出手。


    不過,大宋的朝堂一直都還很穩定。


    無人敢提攤丁入畝之策的不是。


    因為所有的官員都知道,攤丁入畝之策乃是趙頊親自點頭施行的國策。


    官員們若反抗,那就是反當今官家了。


    另外,大家都知道,若敢抨擊攤丁入畝之策,依照官家的脾氣,反對者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官員們不談,但百姓的聲音越來越盛。


    整得整個汴京城都是烏煙瘴氣,貧富百姓站在各自的立場,鬧得不可開交。


    趙頊不勝其煩,見韓琦和韓絳二人遲遲沒有消息傳來,煩悶之下,直接微服出宮,奔向了黃州。


    有些事情,他隻有親眼看過之後,才知其具體情況。


    黃州聚眾鬥毆事件,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鬥毆事件。


    而是一件關乎攤丁入畝之策到底能不能執行徹底的大事件。


    此事的結果,直接影響著朝廷的變法新政。


    趙頊為了快速抵達黃州,直接走水路,從汴河出發,直抵長江,然後沿長江向西,用了不到五日,便抵達了淮南西路的黃州。


    事情確實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趙頊第一站,直奔黃州州衙。


    而此時,整個黃州境內,商人罷市、工人罷工、很多百姓都靜坐在了黃州州衙。


    商人們認為州衙對棉麻商人許久鍾處罰過重。


    此等處罰,讓商人們生出了危機感,感覺自己的生命與財產得不到保護,朝廷隨時找個理由便能掠奪。


    而工人罷工,則是因為商人都不幹了,他們自己便沒有活計了。


    至於百姓靜坐,完全是為了流民頭目王洪。


    許多窮苦百姓們認為,王洪乃是為貧苦百姓爭取了利益,不該受罰,導致此次重大傷亡的最大元兇,應該是許久鍾。


    一路走來,趙頊還發現兩個問題。


    其一,在朝廷施行攤丁入畝後,大宋的許多地方存在著人多地少的問題。


    故而有些人開始放火燒山,圍湖造田,不斷地開荒。


    此行為是極為破壞環境與生態平衡的,造成的後果非常嚴重,而黃州百姓卻樂於做此事。


    趙頊迴朝後,定要提出保護環境的政策,不然若天下各處都是耕地,那自然生態就徹底被毀掉了。


    其二,攤丁入畝之策的分歧之論之所以發生在黃州,乃是因為黃州靠近長江,土地肥沃,這也導致此處的土地兼並情況特別嚴重。


    且商人買地,不僅僅是用於收割莊稼,他們種植棉、麻、桑,用來裁衣、造紙,極大地發展了商業。


    故而能忍受比過去高上很多的田賦稅收。


    當下,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如何判罰棉麻商人許久鍾和貧民頭目王洪,而是如何分配好黃州的田地問題。


    首先,商人們本就是吃虧的,若強行分地,勢必引起天下的商人地主不滿。


    這群人是為大宋提供最多賦稅的群體,朝廷自然不能讓他們感到涼心。


    其次,就是如何解決黃州貧民無地的問題。


    無地,便不可能讓他們無饑饉之患,甚至會爆發動亂。


    趙頊一時頭大。


    此問題若不能妥善解決,那其他地方的攤丁入畝之策定然也會爆發出大問題。


    這不是依靠強力便能夠鎮壓下來的。


    朝廷必須給百姓拿出一個靠譜的辦法,讓窮苦百姓知曉他們可以有地可種,讓那些富商大地主們知曉,朝廷不會涼了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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