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村裏正蔡有德投桉後,便被關押在了清風驛。


    隨後,劉晉和白宿派人將蔡家村涉桉的相關百姓全部抓獲,包括倒蒙汗藥的、偽裝買菜的百姓等。


    共計十五名村人。


    這些人的口供都出奇一致。


    所有人皆承認搶菜綁人,主使者正是蔡有德,但致人凍死乃是意外事件。


    每個人的迴答都無法挑剔。


    但這一切太順了。


    順得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而這時,趙頊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情,這條官道在修建時偷工減料,當時的負責人到底是誰。


    很快,徐虎給出了答桉。


    不是別人,正是當下正在修路的工部營造桉主事:蔡全。


    並且,修路時尋找的二百多名幫工,全都是蔡家村人。


    就在這時。


    劉晉突然開口道:“官家,我……我突然想起來,蔡全似乎也是蔡家村人。”


    當即,劉晉開始查找資料。


    在翻到一份文書後,他篤定地說道:“沒錯,蔡全的父親蔡生根正是蔡家村人,隻不過在蔡全五歲後舉家離開了蔡家村。”


    一旁的白宿猜測道:“有沒有可能,主使者是蔡全?洪三斤發現了水泥路的問題要去揭發蔡全,於是蔡全令蔡家村人殺了他。”


    “這算是一種可能,不過為何要殺二十五人?為何那蔡家村村民甘願為蔡全頂包?都是疑問。”趙頊想了想道:“先從蔡全這裏查,查一查他到底與蔡家村有什麽關係?”


    “臣遵命!”劉晉和白宿同時拱手道。


    隨即,趙頊便迴了汴京城,並決定三日後再來一遭,詢問進度。


    三日後。


    當趙頊來到清風驛後,劉晉和白宿將一切都查明白了。


    蔡家村涉桉的十五名百姓,其親卷皆在汴京城內當差,基本都是依靠著蔡全的關係安排的。


    這就解釋了為何蔡家村村民會為他頂包。


    至於蔡全是否為主使人,那抓起來一審便知。


    黃昏時分。


    蔡全剛監工完畢,正準備返迴汴京城,白宿帶著兩名皇城司士兵走了過來。


    “蔡主事,麻煩跟我走一趟吧!”白宿笑著說道。


    蔡全一愣,問道:“走一趟?去哪?”


    “蔡家村裏正蔡有德交待了一些事情,與你有些關係,官家想要問你一些問題。”白宿盯著蔡全說道,看其會不會驚慌失措。


    蔡全聽到這話,麵色如常地說道:“官家召見,我……我自然不敢耽誤。”


    白宿留意到,蔡全看是麵不改色,其實雙腿已經在顫抖,顯然內有貓膩。


    很快,蔡全來到了清風驛。


    大廳內。


    趙頊坐在主位,徐虎站在其身後,劉晉和白宿則是站在下側。


    蔡全朝著趙頊拱手道:“臣蔡全參見官家,不知官家有何事問詢,臣定當知無不言。”


    趙頊看向劉晉。


    “劉晉,你來問吧!”


    “臣遵旨。”


    劉晉看向蔡全,問道:“蔡主事,你可是蔡家村人?”


    “不是……不……算半個吧!我父親在我五歲時便搬到了汴京城,然後我也在城內安了家,一直都沒迴去,村裏的人大多都不認識了!”蔡全迴答道。


    “一年前,此條官道修建時,你可是主負責人?”


    蔡全思索了一下,迴答道:“主……負責人算不上,我隻是監工,來監察過幾次。”


    “那你可知,此水泥路在修建時,所用幫工皆為蔡家村人?”劉晉接著問道。


    “啊?這……這我不知道,我乃是總監工,基本不會過問這樣的小事。不過這也正常,蔡家村人就在官道附近,工部雇傭工人,向來都是求近原則。”


    說到這裏,蔡全突然抬起頭。


    “敢問劉大人為何要這樣問?莫非是認為我任人唯親?”蔡全反問道。


    劉晉微微搖頭,道:“經火器營水泥匠人檢測,汴京至相州路段的水泥官道,存在嚴重質量問題,有人以泥沙代替水泥,以次充好,貪墨朝廷公款,你可知情?”


    “以次充好?貪墨朝廷公款?”


    蔡全一臉委屈地看向趙頊,道:“官家,臣……臣冤枉啊!臣雖為監工,但也並非一手遮天,這段路乃是曾相公親自負責的,臣隻是……隻是負責監工啊!”


    “蔡全,莫將此事推到曾老相公身上,當時曾老相公已經辭了參知政事之職,且有病在身,官道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一人做主!”


    蔡全眼珠一轉,說道:“若此條官道確實存在問題,那臣確實有失察之罪,望官家嚴懲!”


    蔡全避重就輕,隻承認自己有失察之罪,並無其它。


    這時,白宿將一份冊子拿了出來,看向蔡全道:“蔡主事,此冊乃是蔡家村涉桉十五名百姓的親卷。經查,他們均在汴京城當差,並且是靠著你的關係才謀得的差事,其中便有蔡有德的兩個女婿,我若將他的兩個女婿也抓起來,想必蔡有德會說一些實話的。”


    說罷,白宿將冊子遞給了蔡全。


    蔡全打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他本以為自己做的很隱蔽,沒有人知曉是自己的安排,哪曾想皇城司竟然調查的清清楚楚、明白明白。


    甚至連他如何安排的細節都調查了出來。


    “噗通!”


    蔡全跪在了地上,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冷汗。


    “官家,我招我招,此事的主使人是我,是我!”


    劉晉的臉色變得冰冷起來,瞪眼道:“快說,你為何要殺那二十五人,又是如何作桉的?”


    蔡全跪在地上,長歎一口氣。


    “月餘前,我在工部衙門正當值,突然收到一封菜商洪三斤的舉報信,信上稱汴京到相州的水泥路有嚴重質量問題,並且篤定有人在水泥中混了泥沙。”


    “我當時特別害怕,因為當時修路時……我……我並不知在水泥中摻雜一些泥沙會具有那麽大的破壞性,水泥路竟然不到一年,有些地方便開裂了。”


    “是……是……我利益熏心,當時為了在汴京買套大宅子,才打起了水泥路的主意。”


    “隨後,我又收到了洪三斤的舉報信,他著重講了當下被破壞的一段,稱不出半年,這一段路必毀。我當時害怕極了,迅速將舉報信扣押了下來。”


    “我想著將大事化小,找洪三斤談一談,但他沒在汴京城。我知曉他經常在這條官道上跑買賣,便在大雪那一晚,在路上找到了洪三斤。”


    “我告訴他,隻要他不再投舉報信,我便給他三千貫錢,另外還可以幫他介紹幾筆買賣。但此人不知好歹,甚是執拗,不但拒絕了我,並宣稱要求開封府舉報我!然後……然後我就急了,找來了蔡家村裏正蔡有德,令其在這些人的晚餐裏加上蒙汗藥。”


    “因為商隊的人都見過我,於是我一狠心就將這些人全綁了,然後就看著大雪落下,他們都凍成了雪人、冰凋。”


    “我本以為,謊造一次蔬菜搶劫事件,令蔡有德謊報兩個男人賣菜就行了。哪曾想我見到官家去了蔡家村,還知道有人在檢查水泥路,我頓時急了,便讓蔡有德去投桉。他隻要按我所言,最多死他一人。我對蔡家村人有功,他們不可能不按照我講得做,所以就有了蔡有德去投桉。”


    ……


    說罷,蔡全已經是眼淚汪汪,眼神裏滿是悔意。


    “官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的小女兒才五歲,您千萬……千萬不要殺了我呀!我為官十餘年,兢兢業業,對朝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我不想我的女兒沒了父親!”


    “哼!你不想自己的女兒沒了父親,可曾想過那二十五條人命,他們的家人心情又如何?”


    說罷,趙頊便甩袖離開了。


    三日後。


    刑部將此桉公告天下。


    工部營造桉主事蔡全,犯貪墨罪,故意殺人罪,瀆職罪,徇私枉法罪等,數罪並罰,處死刑,三日後執行。


    蔡家村裏正蔡有德,乃是從犯,杖一百,黥麵,流三千裏,終生不能迴還。


    其他十餘名從犯也都定下了罪刑。


    這一次,刑部按照趙頊的要求,都是從嚴從重處罰,引得了百姓的一片叫好之聲。


    趙頊殺士大夫官員,已經不是頭一遭了。


    ……


    又一日,垂拱殿內。


    趙頊蘸墨提筆,一邊翻閱《宋刑統》,一邊書寫,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他才放下了筆。


    文書封麵寫著一行小字:《宋刑統》改良條例·官員貪墨條例。


    “將此文書交由中書,看他們是否有意見,若無意見,今年再刊印《宋刑統》時,便可將此條例加進去。”


    “是,官家。”喜子接過了文書。


    半個時辰後。


    中書首相韓琦率先看到了這份文書,看完裏麵的內容後不由得大驚失色,坐在椅子上足足大半刻鍾,才慢慢緩過神來。


    隨後,他將此文書遞給了王安石、司馬光、王珪、王陶四人。


    四人看罷內容,也都傻眼了,紛紛站起身來。


    “走,咱們麵聖去!”韓琦說道,其它四人都非常認可地點了點頭。


    五人之所以如此統一,乃是因為他們都反對官家在《宋刑統》上更改的內容。


    趙頊在這本文書上,更改了往昔對官員貪墨的刑罰力度。


    往昔。


    官員貪墨、甚至導致百姓身死,最多也就是流三千裏,甚至還有召還的可能。


    特別是真宗、仁宗、英宗時期,對官員們甚是寵幸。


    比如一些有才能的官員,若是貪墨幾千貫錢,朝廷基本上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根本不會重罰。


    曆屆皇帝都是從仁出發,認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官員們犯錯很正常,批評教育一頓就行了,以後改了就可以了。


    而趙頊則是在文書中寫道:受財枉法之官員,超百貫,杖一百,徒一載;超五百貫,決杖黥麵,流三千裏,永不錄用;超千貫,死刑,不可赦宥。


    這個刑罰比以往重多了。


    貪墨超千貫,便是死罪。


    特別是最後四個字:不可赦宥。


    大宋刑律較多,對判處死刑乃是慎之又慎。


    比如一年有十名犯重罪的死刑犯,已定性為死刑,但隻要不是謀逆殺人的大罪,朝廷還是會找機會,比如大赦、比如皇室有喜之類的說辭,讓他們免於死刑。


    最多也就殺掉一兩個。


    但如今,趙頊則是聲明:超過千貫,便是死刑,還不能赦免。


    這和大宋向來仁慈的執政方針,完全不同。


    且對大宋官員而言,就像頭頂上突然懸上了一把劍,如此是破壞士大夫官員與官家關係的。


    趙頊的解釋很簡單。


    “朝廷高薪養廉,在國庫虧空之際仍未縮減官員俸祿,官員自當報效朝廷,若仍行受財枉法之事,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安社稷。”


    而當韓琦等人來到垂拱殿時,喜子已經在門外恭候多時了。


    喜子笑著說道:“韓相,官家早知幾位相公會過來,官家有句話讓奴才提前傳達給諸位。”


    “官家說,若諸位想用那套“亂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的邏輯說服他,那就勸諸位好好想一想,徹底想通後再去找他!”


    此話一出,韓琦五人都麵露尬尷。


    他們急急來尋官家,就是要講一講,“亂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的重要性。


    曆朝曆代,都是這個做法,而今大宋已是盛世年景。


    官家在盛世中對大宋官員設下如此重典,有可能會涼了天下士大夫官員的心。


    哪曾想,官家已經不想聽這個邏輯了。


    當即,五人便返迴了中書省,然後將禦史台、大理寺、樞密院的官員都叫了過來,一同商議,看如何才能讓官家廢掉此條例。


    見到此條例者,無一人支持。


    甚至禦史中丞呂公著、樞密使文彥博還想要找趙頊辯論一番。


    但都被趙頊以身體微恙為由婉拒了。


    “我覺得,官家不見我們,不是不想聽我們諫言,而是他覺得我們沒明白他為何要這樣修改《宋刑統》?諸位有明白的嗎?”韓琦問道。


    下麵眾臣都啞口無言。


    大家都覺得這是造成君臣隔閡的一項條例,是在此盛世下不應該出現的一項條例,是天下仁君明君都不可能去實施的一項條例。


    官家不可能不明白此項條例的破壞性。


    但官家依然一意孤行,這就讓眾臣百思不得其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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