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黃昏。


    趙頊豪擲三十七萬八千貫。


    買下了八千斤沉香與三百斤龍涎香。


    貨款兩清。


    大食商人達魯樂得合不住嘴,當即拿著貨款便離開碼頭了。


    趙頊準備將鳴翠樓改為香料鋪,開始售賣這兩種香料。


    香料壓根不愁賣,且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揚州碼頭再有販賣香料的國外商人,趙頊也會接著將其截下,然後高價收購香料。


    目的就是讓章壽德做不成生意。


    ……


    翌日,天剛剛亮,鳴翠樓便開業了。


    沉香五百文一兩,龍涎香二百四十貫錢一兩。


    章家香料鋪的價格則是:沉香七百文一兩,龍涎香三百貫錢一兩。


    鳴翠樓的沉香和龍涎香遠比章家香料鋪便宜。


    且質量更好。


    鳴翠樓本就有很多購買珠寶的老主顧,這批人也是沉香和龍涎香的受眾。


    一看到是這個價格,然後查驗了一番質量後,發現比章家的還要好。


    不由得開啟了瘋狂搶購模式。


    臨近中午。


    鳴翠樓前麵已經排成了長隊,排隊者大多都是貴婦人或者是富貴人家派遣的丫頭、管家。


    一時間,鳴翠樓也引得揚州城百姓都議論了起來。


    “鄭家竟然來搶章家的香料生意了,價格低,質量又好,終於不用受章家的氣了!”


    “聽說出手的是江南船舶行會總把頭鄭萬山的兒子鄭東行,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哈哈,最好兩家打起價格戰,這樣對我們就更有利了!”


    ……


    與此同時。


    揚州城也在風傳另外一個消息。


    “年前,鄭東行在汴京行賄被抓,本來判處半年監禁,但提前出來了,乃是因為巴結上了三司使韓絳這座大靠山!”


    此消息,乃是趙頊令人傳的。


    鄭東行在揚州的根基尚淺,若玩陰的狠的,有趙頊的大量護衛在此,完全不懼章壽德。


    但是,若章壽德讓出動官府的力量,突然讓鳴翠樓停業整頓,鄭東行就有些吃不消了。


    故而,趙頊為鄭東行提供了一個大靠山。


    如此一來,章壽德玩陰狠的玩不過,動用官府的力量也不行,便會去找龍王求助了。


    此刻,在一處深宅大院的魚池前。


    一個身穿黑金色長袍的雙下巴中年人,微微皺眉。


    “鄭家那小子,毛還沒長齊呢,竟然敢在揚州做起香料生意,還敢截走咱們的貨,這是找死呢!”


    此人正是揚州香料商章壽德。


    “老爺,這一定是他爹鄭萬山的主意,咱們要不要找知州大人調和調和?”一旁的章府官家說道。


    “調和?揚州知州公孫弘,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找他沒用!”


    章壽德想了想,道:“還是按照咱們以往的規矩,讓洪九燒掉他的鋪子,然後再暴打一頓。讓鄭家小子明白,除了我章壽德,沒有人能在揚州做香料買賣!”


    “老爺,我……我可是聽說他有三司使這個後台呢,並且他爹鄭萬山也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呀!”


    “這裏是揚州,不是汴京也不是明州,老子沒讓人殺他,已經很仁慈了!”章壽德瞪眼道。


    章府管家不敢再說話,當即拱手退下了。


    ……


    翌日,一大早。


    章府管家就拍響了章壽德的房門。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章壽德從睡夢中醒來,帶著一臉的起床氣,將一旁雪白而豐腴的小妾推開,朝著外麵吼道:“說,發生什麽事兒了?若是因為一些小事驚擾本老爺睡覺,我扒了你的皮!”


    “老爺,洪九被揍了,昨晚洪九帶著去鳴翠樓的二十多個兄弟全被揍了,沒一個能站起身來,全送去了醫所,對方則是秋毫無損。”


    聽到這話,章壽德不由得精神起來。


    他看向一旁迷迷湖湖睜開眼睛的小妾,瞪眼道:“快,更衣!”


    洪九乃是章壽德的老屬下了。


    武力超群,手下兄弟的武力也都堪比禁軍士兵,陰招更是數不勝數。


    十餘年來,他們幫助章壽德除掉了不少人,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片刻後。


    章壽德出現在後廳中,其來迴踱步,思索了片刻後,朝著管家說道:“告訴鄭家小子,今日午時,我在明月樓設宴,請他吃飯。老子要搞清楚,他到底要幹什麽!”


    大半個時辰後。


    章府管家,一臉沮喪地說道:“老爺……老爺,鄭東行說,他中午……中午無法赴宴了,因為……因為……”


    “因為……他要去接待來自三佛齊的香料商人!”


    聽到此話,章壽德麵色鐵青,氣得差點兒沒有吐出血來。


    三佛齊香料商人拉禮幹紮,一直以來都是他的客商。


    他沒想到,鄭東行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截他的客商。


    “囂張,竟然比老子都囂張!”章壽德握著拳頭,道:“立即找來一百名打手,咱們中午也去揚州碼頭,我倒要看看拉禮幹紮敢不敢將貨物賣給鄭家小子!”


    近午時,碼頭上。


    章壽德坐在一處陰涼處,一邊吃著幹果,一邊等待著三佛齊香料商人拉禮幹紮的到來。


    後麵,黑壓壓站著一群身穿灰衫的漢子。


    這時,章府管家奔了過來,道:“老爺,碼頭上並未發現鄭東行的身影,他定是看到咱們這陣仗,故而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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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壽德露出滿意的笑容。


    “哼!現在的年輕人,也就長了一張嘴,啥也不是!”


    而此刻,在碼頭的另一個角落。


    一個身材中等、白麵青須,手裏拿著一本書的中年人,輕捋著胡須,望向四周。


    他便是揚州知州公孫弘。


    昨晚,鄭家鳴翠樓和章家的鬥毆事件,他是清楚的。


    不過鄭家做得很幹淨,也沒有擾民。


    他便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今日,他看到章壽德帶著上百號打手,浩浩蕩蕩地來到碼頭,便迅速派人跟來了。


    他可以允許雙方私下拚個你死我活,甚至血流成河。


    但是不允許在滿是百姓的碼頭,出現這種打架鬥毆事件。


    因為影響他的前途。


    今年揚州若沒有什麽大事發生,按照大宋官員一貫的升遷規則,他便可以調離揚州了。


    隻要離開揚州,離開江南,讓他做個知縣,他都樂意。


    江南的水太深。


    隻想躺平,不求無功、但求無過的公孫弘,覺得在這裏活得太累了!


    片刻後。


    一艘帶有三佛齊國標識的商船緩緩靠岸。


    就在章壽德笑著站起身準備去迎接時,突然看見鄭東行正站在甲板上,與商人拉禮幹紮有說有笑。


    章壽德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然後大步朝著前方走去。


    而這時,趙頊、徐虎、鄭東行三人下了船。


    他們就是故意惹怒章壽德的。


    先告知後者他們午時會去接三佛齊香料商人拉禮幹紮,然後提前坐船,在水上就將生意談成了。


    拉禮幹紮看到章壽德後,根本沒有下船。


    他已經收到貨款了,待香料搬運走,他便會直接離開碼頭。


    章壽德帶著百人,浩浩蕩蕩,在距離鄭東行不到五十米的時候。


    鄭東行麵帶笑容,先是看了章壽德一眼,然後環顧四周,高聲道:“兄弟們,都出來卸貨了!”


    “這次的香料有降真香、丁香、檀香、豆蔲,每樣都在三千斤以上,夠咱們賣好一陣子了!”


    嘩啦啦!嘩啦啦!


    在其話落之後,一群群漢子朝著鄭東行靠攏。


    至少也有上百人。


    碼頭上的河工們看到這一幕,知曉可能要出現大規模的鬥毆了,當即紛紛迅速撤離。


    揚州知州公孫弘,則是快步朝著二人走去。


    片刻後。


    鄭東行與章壽德相距隻剩下不到五米,雙方都停下了腳步。


    鄭東行率先開口道:“哎幼,這不是章大官人嗎?你帶著這麽多人是要下河洗澡嗎?”


    章壽德麵色鐵青。


    “小兔崽子,即使你爹來到揚州在老子麵前也要彎下腰,你算個什麽東西,竟然敢搶老子的東西,信不信,今日老子就將你丟進水裏喂魚!”


    “我不信!”鄭東行挺著胸膛說道。


    此話,差點兒沒有將一旁的趙頊整笑了。


    論挑事兒,拉仇恨,鄭東行還真是一流水平。


    “老子今天一定要將你丟水裏喂魚,都給我上!”章壽德大手一揮。


    此時,他的憤怒已經完全戰勝了理智。


    大戰一觸即發,雙方的身後都有百十人。


    這時,後麵一道聲音響起。


    “慢著!”


    緊接著,在一列官兵的開道下,揚州知州公孫弘快步走到二人的麵前。


    公孫弘還未開口。


    鄭東行便上前一下子抓住了公孫弘的手。


    “公孫叔父,你可要為小子做主啊,他章壽德實在是欺人太甚,我乃是在正常做買賣,他竟然帶著這麽多打手來找茬!”


    哭慘賣乖,乃是大殺器。


    聽到此話,章壽德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並且下意識認為,公孫弘乃是站在鄭東行那一邊。


    “公孫知州,你若是打算幫他,下場是什麽,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公孫弘連忙掙開鄭東行的手,其麵帶笑容,說道:“二位,和氣生財,和氣生財,不至於如此大動幹戈!”


    說罷,公孫弘看向鄭東行。


    “賢侄啊,這幾日你在揚州城鬧出的動靜,本官也看到了,你有些不地道啊!你搶了章家的生意和客商,他能不生氣嗎?”


    很顯然,公孫弘在一番衡量後,還是決定站在章壽德那邊。


    鄭東行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徐虎。


    徐虎立即從懷中拿出一封信。


    鄭東行接過信封,向公孫弘說道:“公孫知州,這是三司使大人在我臨行前給我寫的信,你說我做生意不地道,可與三司使的想法不一樣呀!”


    公孫弘一愣,連忙拿過信,認真看了起來。


    此信乃三司使親書,內容大概就是讓鄭東行大刀闊斧地做買賣,有什麽難處,三司使將會幫他。


    看罷此信,公孫弘頓時有些慫了。


    他也不想得罪三司使。


    此刻,他已經後悔自己來到這裏了。


    不過他堅持一點,絕對不能讓雙方打起來。


    公孫弘想了想,將章壽德拉到了一邊,低聲道:“章爺,這個鄭東行就是個莽漢,若在這裏動手,恐怕你的人也占不到什麽便宜,不如從長計議,或者去可以去千帆樓討個主意。”


    公孫弘之所以忌憚章壽德,乃是因為千帆樓。


    千帆樓那位樓主能夠輕而易舉的剝奪他的知州之位。


    章壽德望了望鄭東行身後的漢子,思索了一下後,道:“撤!”


    說罷,章家人紛紛朝著岸的方向走去。


    這時,鄭東行再次高喊道:“兄弟們,搬貨!”


    聽到這道聲音的章壽德,一臉怒氣,若不是他覺得自己目前的人手確實打不過對方,他早就動手了。


    一夜無事。


    第二日,鳴翠樓再次出新品,有降真香、丁香、檀香、豆蔲等多種香料。


    並且價格上,比揚州市麵上的價格要便宜近三成。


    近乎午時。


    趙頊見章壽德一直呆在家中毫無動靜,當即對多種香料再次降價,這下子比市場價一下子便宜了近四成。


    可以說是以腰斬的價格出售。


    若按照這個價格做下去,不出一年壽壽德的香料生意便全完了。


    砰!砰!砰!


    章府內,章壽德連摔了十幾個茶盞。


    在聽到鳴翠樓降價後,他憤怒地說道:“鳴翠樓降價,我們也降價,保證每一種香料都要比鄭家便宜。老子倒要看看,鄭家都有多少錢?”


    第二日,章家的香料也開始全麵降價,並且是跳樓價。


    許多香料的價格都僅僅相當於原有市場價的一半。


    趙頊聽到這個消息後,不由得大喜,當即也再次降價,就是要比章壽德便宜一些。


    三日後。


    無論是章家還是鄭家,幾乎都是賠本賺吆喝了。


    這直接導致整個江南的香料都在大幅度降價,已經算是擾亂正常的市場秩序了。


    並且,章壽德的香料貨源,全被鄭東行截斷了。


    鄭東行出的進貨價比售賣價格還要高,且堅持貨到付款。


    章壽德漸漸落入了下風。


    又過了兩日,章家管家急匆匆跑過來說道:“老爺,咱家的香料全部都售罄了,咱……咱沒法再和鄭東行去爭了!”


    “這……這小子是瘋了嗎?他……他哪裏來的這麽多錢,我……我是挖了他家祖墳嗎?他拚了命也要將我搞垮!”


    “噗嗤!”


    章壽德突然吐出一口鮮血,然後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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