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


    秋風習習,天氣涼爽。


    趙頊身穿月白色長衫,走在汴京城南門大街上。


    南門大街依舊擁擠,車輛行人,熙熙攘攘,空氣中彌漫著牛糞、馬糞與驢糞綜合在一起的氣味兒。


    目前朝廷能做的,就是加大梳理力度,盡可能避免道路堵塞和商販爭吵的情況出現。


    規劃的那個超級市場,汴京匯,到年底才能夠正式完工,到那時,汴京的街道便不會如此擁擠了。


    這時。


    趙頊突然看到數個五六歲的孩子在街頭奔跑,不由得想起前兩日司馬光呈上的關於百姓書館和百姓學堂的奏疏。


    趙頊下令建造的惠民圖書館和免費學堂,現在統一命名為百姓書館和百姓學堂。


    不同書館與學堂,以建造的順序區分。


    比如汴京第八個建造的百姓學堂,便命名為百姓學堂·八號,為了方便,也簡稱為八號學堂。


    根據司馬光的匯報,當下汴京共有百姓書館四十二座,每座藏書三千冊以上,百姓花費五文錢,便能夠借閱一個月,而在百姓書館內閱讀,則是完全免費的。


    百姓學堂共計五十四座,每個學堂中都至少有四個房間,每個房間容納學生約四十人。


    且還在陸續建造中。


    司馬光也匯報了當下存在的一些問題。


    百姓書館的問題不算大,都是一些書籍損壞丟失的小問題。


    但百姓學堂的問題較大。


    比如學生不願學習、先生難找,多個年齡層混在一起,甚至還有父母就是為了將孩子送來讓先生照看等問題。


    趙頊是打算將百姓書館和百姓學堂進行全國化推廣的。


    而今汴京存在的問題,各地州府必然更嚴重,故而必須要提前解決。


    “徐虎,距離這裏最近的百姓學堂在哪裏,朕想去看一看!”趙頊說道。


    “前方朝北二百米的甜水巷有一個,應該是十二號學堂。”徐虎說道。


    徐虎經常跟著趙頊微服出宮,很多事情都提前做了功課,對汴京的各種情況都非常清楚。


    “走,去看看!”


    當即,二人便朝著甜水巷走去。


    甜水巷位於大相國寺以北約五百米,巷寬約一丈。


    因為大相國寺攤販眾多,住在甜水巷的,基本都是一些貧窮的小商小販。


    越往裏走,巷子的房屋越密集,不時還有一群四五歲的孩子叫喊著跑過去。


    百姓學堂的定位,就是讓貧窮人家的孩子免費讀書。


    比較富裕的家庭,不是念一些條件更好的私塾,便是單獨聘請先生,基本不會選擇百姓學堂這種條件相對差一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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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趙頊便來到了十二號學堂的前麵。


    此學堂占據著約三處民宅的大小,由一道短牆圍起來,正南方的一個簡陋的木質大門,上書著:百姓學堂·十二號。


    而在短牆裏麵,則是兩排房屋,共計四個房間。


    每個房間,都配備著一名先生,由朝廷為其發放補助。


    此刻,正是上課時分,趙頊剛走進院內,便聽到朗朗的讀書聲。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趙頊探頭過去。


    房間內,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先生,正在講台上眯著眼睛領讀。


    而當趙頊看到學生們的反應後,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前兩排學生,年約十歲左右,還算乖巧,也是搖頭晃腦地跟讀。


    而後麵,就是亂糟糟一片了。


    一個孩子拿著毛筆在另一個孩子的臉上畫了一個烏龜,一旁的兩個孩子捂著嘴偷笑。


    兩個三歲的小男孩坐在最後麵,一邊爬,一邊拿著木棍敲打一旁的桌子。


    還有一個男孩正在躺在最後麵唿唿大睡。


    真正讀書者,也就不到一成。


    而前麵的先生,就像沒有看到一樣,接著領讀。


    “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


    就在這時。


    一名坐在前排的小男孩發現了趙頊和徐虎,連忙去拽前麵先生的衣服。


    老先生發現趙頊和徐虎後,朝著學生們說道:“你們先念著,不能亂跑!”


    老先生從屋內走了出來。


    “你們是做什麽的,是來接孩子的?”


    趙頊笑著說道:“夫子好,我……也想將孩子送到這裏上學,但不知應該去找哪位管事兒的?”


    老先生上下打量了趙頊一番,道:“老夫看你不像是窮人,為何要將孩子送到這個什麽也學不到的地方來,不如請個先生,一月也就幾貫錢而已。”


    “這裏不好嗎?朝廷不是說要讓每一個窮人的孩子都有書可讀嗎?”


    “切,根本不是這迴事兒!你看這裏像個學堂嗎?完全就是孩子的收養所,根本沒人聽我的。老夫教完這個月也不教了,這群孩子實在太壞,前天還有人敢尿我家鍋裏!”


    “朝廷這是好心辦壞事,開設百姓學堂的錢,還不如分給那些窮苦百姓呢!”


    老先生長歎一口氣,緊接著說道:“你們若想讓孩子在這裏上課,去找街道司就行,前方拐個彎就到了!”


    說罷,老先生便進屋了。


    此刻,趙頊內心的感受,就像被一盆冷水潑在頭上。


    他本以為這種利民之策,會受到百姓的擁護與讚揚,沒想到卻被認為是好心辦壞事,不如將錢分給窮苦百姓。


    一旁的徐虎說道:“官家,或許是這個先生不行,管不住學生,不如我們去別的地方看一看吧!”


    趙頊思索了一下。


    “下午,我們多轉幾家學堂,你將司馬光也叫上!”


    司馬光乃是百姓學堂的總負責人。


    趙頊已經發現了一些問題。比如:學堂中除了先生與學生外,沒有其他人,陌生人隨意都可以進來,這是有巨大安全隱患的。另外,小到六歲大到十五歲的孩子都放在一起讀書,這根本不可能教好,更何況還有兩三歲的孩子在搗亂。


    午時,趙頊便在一家麵館簡單吃了一些。剛吃完飯,司馬光便急匆匆地趕來了。


    隨後,三人便前往又一家百姓學堂視察。


    汴京城東,汴河旁,東水門,百姓學堂·二十五號。


    趙頊以讓孩子入學為由,視察一番後,更加失望。


    這裏基本都是船夫漕工的孩子。


    這些孩子生性更加頑劣,逃課者甚多,而先生的腦門上還有一道青腫的印記,正是學生打的。


    學生們,完全將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了。


    不多時,趙頊三人又來到一家百姓學堂。


    剛好碰到一位母親來接孩子,她稱家裏要蓋房,孩子要迴家幫忙,書就不讀了,然後就一臉高興地將孩子領走了。


    在她眼裏,百姓學堂可隨時上,多一天少一天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


    日近黃昏,趙頊從一家百姓學堂走出後,更加生氣。


    這一家,是先生罷課了。


    先生被氣得半死,連朝廷的報酬都不要了,直接離開了汴京城。


    眨眼間,天色漸晚。


    趙頊三人出現在一座茶館的包間中。


    趙頊陰沉著臉色,不停地喝茶。


    今日,他一共逛了五家百姓學堂,沒有一家讓他滿意,並且與他曾經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司馬光隻顧著建百姓學堂,也沒想到學堂竟然是這個樣子,心中甚是愧疚。


    “官家,這……這,臣沒想到這些孩子會如此不聽話,現在汴京城經商氛圍濃重,那些孩子的父母們對讀書沒有那麽看重了、另外,學堂的先生們基本都無功名官位,又是免費,根本得不到孩子們的尊重!是不是我們對那些孩子們太好了?學堂一免費,百姓們便不重視了!”


    趙頊深唿一口氣,先將心裏的這股火氣卸下來,然後開口道:“這些孩子生性頑劣,不愛讀書,乃是家庭影響,這需要慢慢調整。朕在想,我們到底還有哪裏做的不對。”


    “其一,先生不對。”趙頊說道。


    司馬光一愣,道:“官家,在臣看來,這些教書的先生已經算盡力了,他們怎麽不對呢?”


    “不是先生們做錯了,是我們沒有沒有請對先生。朝廷給百姓學堂的先生多少月錢?”趙頊問道。


    “每月兩千錢。”司馬光如實迴答道。


    兩千錢,即兩貫錢。


    而當下稍微有些名望的私塾先生都至少每月八貫錢起步。


    “怪不得教書者都是頭發花白的老頭呢!這些老學究本來就是科舉的失敗者,整日裏隻會之乎者也,死記硬背,能教出什麽好學生?先生必須要換,中書明日給朕拿出一個主意。”


    “不要考慮花錢多少,朕願意在讀書這件事情上砸錢!”趙頊又補充道。


    “其二,學生不對。”


    “年齡相差太大者,不能聚於一室。必須根據不同年齡段,製定不同的書籍,讓學生們循序漸進地讀書。不然讀了一肚子死書,有何用?”


    “是,臣今晚就去找國子監的教諭們根據年齡篩選不同的書籍。”


    “其三,所學內容不對!”


    “孔孟不是不能讀,四書五經不是不能學,但完全去讀四書五經,則是限製了我大宋的未來,這一批孩子,不能再像太學那群書生般死板了,要因材施教,而不是所有人都為了科舉做官而讀書!”


    “其四,是朕不對。”


    “朕讓中書迅速發展百姓學堂有些冒進了,如此做法,隻會增加下麵的壓力。要想一個法子,讓百姓學堂正常的運營起來。學生尊師重道,先生願意青囊傳授,而學生的父母們也明白讀書的重要性!”


    一旁,司馬光都快哭出來了。


    官家那句,是朕不對,分明是打他的臉呢!


    此事,都是他總領負責的。


    而今搞的先生不對,學生不對,所學內容不對,甚至官家都覺得自己不對了。


    他覺得,自己的罪過才最大。


    “官家,臣今晚通宵達旦也將解決這些問題,保證不讓官家再為此焦慮擔心!”司馬光一臉認真地說道。


    趙頊點了點頭,然後便返迴皇宮了。


    自始自終,趙頊都沒有批評司馬光。


    因為趙頊明白,此事之錯,不在司馬光,是自己一直讓中書迅速執行,才導致出現了許多隱患。


    後世的一些措施,若不符合當下的民情,一定會出大問題。


    這是趙頊今日的感悟。


    趙頊迴宮後,甚是疲累,洗了個熱水澡後,便摟著華沁一睡了。


    當下的趙頊,也是雨露均沾。一晚找華沁一,一晚找向芯兒,一晚找林映衣。


    一碗水端平,實乃帝王楷模。


    而此刻,司馬光則是忙碌起來。


    他先將韓琦、富弼、曾公亮三人邀請到中書衙門,然後又把學士院的歐陽修、王安石、王陶三人請了過來,隨後又將國子監祭酒、司業,也都喊了過來。


    韓琦等人聚在中書衙門內,都是一臉懵。


    緊接著,司馬光快步走了進來,人未到,而哭腔先行。


    “諸位,無論如何今晚你們也要幫幫我呀,我……我……今晚要是想不出對策,明早我……我就去跳汴河!”


    韓琦等人從未見司馬光如此失態過,皆是一頭霧水。


    “什麽對策,你倒是說清楚呀?”向來脾氣急躁的曾公亮說道。


    當即。


    司馬光就將今日官家視察百姓學堂的事情講了出來。


    且重點講述了趙頊提出的四個不對:先生不對,學生不對,所學內容不對,官家不對。


    聽完後,王安石撇嘴看向司馬光。


    “司馬君實,官家也沒有斥責你呀!你看你都年近半百的人了,還哭起來了,就因為這個要跳汴河,你還不如大街上那彈琴賣藝的小娘子堅強呢!”


    “官家要罵我一頓,我還沒那麽難受,官家一句都沒有罵我,那說明我連被罵的資格都沒有!”司馬光一臉沮喪。


    說罷,司馬光轉身將大門一關,插上了門栓。


    “今晚,想不出解決四不對的策略,咱們誰都別想出去!”


    聽到此話,韓琦等人不由得都笑了。


    司馬光向來都是溫文爾雅,被稱為君子典範,沒想到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這位朝堂君子竟也耍起無賴來了。


    韓琦正色道:“這也並非是你一人的事情,乃是整個朝廷的大事,我們理應為官家分憂。官家非常重視當下孩子的讀書問題。來,我們先想一想如何解決第一個不對……”


    ……


    中書省衙門內,燭光閃爍,不時傳來官員們討論的聲音。


    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種氛圍,正是盛世之象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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