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大亮。


    徐虎駕著馬車來到了青州府衙治所,益都城。


    作為一州中心所在,這裏顯然繁華許多,城門外滿是小攤販。


    熱氣騰騰的包子,大鍋燉煮的羊肉湯,剛剛出爐的燒餅,還有一籠屜一籠屜的白饅頭……


    趕了一夜路,趙頊和徐虎便坐在城外喝起了羊肉湯。


    就在這時,一名禁軍便衣朝著徐虎耳語了幾句。


    徐虎微微皺眉,朝著趙頊低聲說道:“公子,一會兒我們進城,恐怕要喬裝打扮一下,我們上通緝榜了,罪名是搶掠民女。不過,畫像畫的不是很像!”


    片刻後。


    趙頊和徐虎各自喬裝打扮了一下,貼上胡須,換了一身衣服,出現在益都城的城門口。


    城門口的牆壁上,掛著兩張剛貼上去的通緝畫像,正是他們二人。


    畫像大概隻有三分相似,罪名是搶掠民女,將二人定義成了采花賊,官府出三百貫錢懸賞。


    趙頊甚是吃驚,他吃驚於這些人栽贓陷害的速度。


    即使是開封府官差,在晚上發現賊人,翌日一大早便能畫出畫像,且將其張貼於各個城門前,都不會如此快。


    這種效率,若是做正經事,何談變法不成!


    令趙頊感到最憤怒的是,在青州,罪名可以隨意嫁禍,根本不加審查。


    他和徐虎隻是揍了五個人,並且未曾將五人揍成重傷,眨眼間便變成搶掠民女的采花賊。


    這個罪名可不小,足以將二人流三千裏了。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趙頊還真不相信在大宋境內能發生如此無法無天的事情。


    在徐虎令屬下又換了一輛馬車後,二人很快便進入了益都城。


    益都城內,倒是繁華熱鬧,主街道上,熙熙攘攘,完全不像剛經曆過反賊搶掠。


    趙頊和徐虎繞著主街道轉了一圈後,來到了一個茶館。


    現在,他們不會再主動打聽有關變法和造反的事情,而能聽到更多消息的地方,顯然是茶館。


    這裏的茶館,和汴京城一樣,依舊是讀書人偏多。


    趙頊和徐虎找到一個空位坐下來,要了一壺茶,幾盤點心幹果。


    趙頊本以為能聽到一些不一樣的事情,但這次令他失望了。


    他在茶館坐了一個多時辰,聽到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竟無一人去聊關於變法和造反的事情。


    按說,這乃是百姓關心的熱點,百姓應該是津津樂道,但卻無一人說這些事情。


    不正常。


    這顯然不正常。


    青州百姓的嘴巴似乎被人控製了一般,完全不由心。


    臨近午時,趙頊有些疲累了。


    二人走到一家腳店前,正準備找兩個房間休息一下,黑衣女子突然出現在二人的麵前。


    “你們不能住店,跟我來!”黑衣女子說道,然後迅速朝著前方走去。


    趙頊朝著徐虎點了點頭,徐虎當即趕著馬車緊跟過去。


    此刻,趙頊也看清了此女子的臉。


    其年齡應該與趙頊差不多,麵色甚是白皙,眉眼俊俏,僅僅看容貌,像是通曉琴棋書畫的大家閨秀。


    不過渾身上下,湧動著一種寒氣,看其眼神便知不好惹。


    馬車沿著主街道沒走多遠,便拐進了巷子中,然後七轉八拐,曆經小半個時辰,來到一座荒廢的破舊宅院中。


    黑衣女子進入院內,說道:“你們不要小看廣衛軍的能力,若住進旅店,不管你們如何偽裝,隻要不是本地人,很快就會被查找出來。另外,你們現在已經走不出益都城了。這幾日,但凡是外地人要離開益都城,都要先到府衙確定身份。”


    徐虎眉頭微皺,道:“你為何不早說,就讓我們直接進來了!”


    “如果你們不進來,我如何與你們合作,現在你們隻有兩條路可走,其一,在益都城呆著,不能住宿,不能亂跑,不能出城,直到被廣衛軍發現;其二,與我合作,我帶你們離開益都城!益都城內有一處密道,直通城外,隻有我知道在哪裏。沒有我的幫助,你們很難離開這裏,打了廣衛軍的探子,至少是三年牢獄之災!”黑衣女子說道。


    這時,徐虎搬起一旁的一個樹樁,擦了擦,放在趙頊的身後。


    趙頊坐下來,然後看向黑衣女子,道:“我不喜歡被別人威脅,更不喜歡走別人安排的路,我也不相信沒有你,我們便走不出益都城,現在是你有求於我們,你要先明白這一點,說一說你要我們做什麽吧!”


    “我……我……”


    黑衣女子一時竟有些語塞,這個和她年齡相彷的青年男子,說話間帶著一種氣勢,讓她產生一種極大的壓力。


    “我……我希望你們能幫我去府衙劫獄,救出一個人!”


    “救誰?”趙頊問道,他對劫獄並沒有感到有任何吃驚。


    “密州前知州夏介之。”


    “密州知州夏介之?就是那個在造反軍到來時,不戰而降的懦夫?”


    “我不準你這樣說我爹!”黑衣女子驟然抽出腰間短劍,而徐虎當即站在了趙頊的麵前。


    “你是夏介之的女兒?”


    “對,我叫夏采薇。”黑衣女子迴答道。


    趙頊站起身來,道:“你爹現在是罪臣,劫獄救他是死罪,並且他似乎並不值得救,給我一個救他的理由!”趙頊麵無表情地說道。


    夏采薇眼眶泛紅,瞪著趙頊說道:“我爹不是懦夫,他是一個好官!他是為了讓青州的數千老人們活下去,才打開城門的!”


    聽到這話,趙頊的麵色變得嚴肅起來,此中必有隱情。


    “詳細說一說。”


    “安撫使徐廣衛自響應朝廷變法以來,為了開墾田地,掘墳近萬個,推倒房屋幾千間。然後在去年年底開始驅趕百姓,但凡窮苦無依且幾乎喪失勞動力的百姓都被他強製趕走。他向州府各官講,爭取三年內,讓京東東路沒有一個窮人,其實是要編造一個百姓安居樂業的幻像來欺瞞朝廷,青州則是最先驅趕百姓的。”


    “今年年初,很多花甲年歲以上的老人都遭到了強製驅趕,青州前廂軍都指揮使王衝家的祖墳被掘,其八十歲的母親哭瞎了眼睛,然後王衝便帶著一群人找青州知州蕭永望理論,雙方大打出手,王衝便被定罪成了造反,無奈之下,他才召集百姓自保,而後又有很多百姓主動跟隨王衝。”


    “我覺得,王衝沒有造反,他是在帶百姓逃生!在青州,王衝聚集了一萬多人,其中有近五千人都是六十歲以上的窮苦老人。但是徐廣衛下令,這些人全都是造反者,令士兵格殺勿論。王衝沒有辦法下才選擇奔向密州,我父親看到城門下足足有數千老弱,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內,他們已經是饑寒交迫,若不放他們進城,恐怕一晚就要死掉上千人,所以才違背徐廣衛的命令將他們放進了城,然後……他就被徐廣衛關了起來,押到了青州。”


    “在京東東路,不存在大宋刑律,不存在任何道理,所有的是非對錯,都是由安撫使徐廣衛來定奪。他有一支名為廣衛軍的私軍,糾結地方地痞無賴,規模近萬人,對京東東路各個州府進行監管,並且要求百姓隻能說官衙好話,一旦被發現說了府衙壞話,輕則被囚,重者被活活打死,整個京東東路,幾乎無人敢說徐廣衛的壞話。而外來者若不在這裏常住,根本看不到這裏百姓的悲苦。這裏,官員與商人沆瀣一氣,過得驕奢淫逸,而對無數窮苦百姓而言,這裏就是人間地獄!朝廷即使派遣特使前來,也難以查清真相!”


    “還有目前管轄青州的提舉常平白德祿,此人甚是奸詐。讓百姓說假話,禁止街麵上的人談論變法和造反之事便是他規定的,他的目的就是防止朝廷來人探查!另外,我了解到的是,王衝根本沒有搶常平倉、廣惠倉,是白德祿將糧食歸為己有,然後硬是將這個罪名放在了王衝的身上!他們……他們打算將那些所謂的造反者全殺掉,這樣京東東路少了上萬老人,他們就更能虛報自己在地方上的功績了!”


    “我……我要先將我爹就出來,然後帶著他去汴京告禦狀,讓當今的官家看一看,京東東路到底是一副什麽模樣!”


    ……


    聽完夏采薇的講述,趙頊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反賊救百姓,官員編織罪名,濫殺無辜。


    他沒想到這裏竟然糟糕成了這番模樣,官不如賊,這裏哪還是大宋江山,完全就是割裂出去的另外一個小朝廷。


    不過,他心中還有一絲僥幸心理,目前這隻是夏采薇的個人之言,沒準兒沒有那麽糟糕呢!


    趙頊想了想,說道:“劫獄之事,你就不用管了。今晚子時前,我便讓你在這裏見到你父親!”


    “啊?”


    夏采薇一臉驚訝,打量著趙頊道:“你……應該不是個商人,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個你無須多問!說罷,趙頊看向徐虎,徐虎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便出去了。


    入夜。


    廢棄的宅院中點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旁邊,各種吃食都有。


    此時,趙頊去客棧居住,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選擇在這個廢棄的宅院中先待一宿,等到將夏介之救出來,問清楚一些事情後,他就先以朝廷特使的身份會一會城中的提舉常平白德祿,看一看常平倉、廣惠倉到底是不是王衝所搶,然後再命高茂山率大軍,直奔密州。


    很快,到了深夜。


    宅院中,篝火燒得甚是旺盛。


    徐虎從馬車上拿下來兩張椅子,還有兩雙被子,然後便到外麵巡視去了。


    趙頊坐在椅子上,眯著眼睛。


    一旁,夏采薇拿著一根小木棍在篝火旁戳動,並不時望向趙頊。


    “那個……許公子,你真的確定在子時前能將我爹救出來?”夏采薇焦急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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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頊睜開眼睛,說道:“夏姑娘,這是你問的第八遍了,靜等就行,我從來都是說到做到!”


    說罷,趙頊又閉上眼睛睡覺了。


    夏采薇無奈地撇了撇嘴,心中不斷祈禱。


    對皇家禁軍而言,從府衙內搶一個人,並且順利撤退,並不是什麽難事兒。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


    徐虎大步走了過來,輕聲在趙頊的耳邊說道:“公子……公子……”


    夏采薇見狀,甚是激動,朝著趙頊的手臂上“啪”的就是一巴掌,直接將趙頊打醒了,然後朝著徐虎問道:“徐大哥,成功了嗎?”


    徐虎看向趙頊,道:“公子,已成功救出夏介之,其換件衣服,洗漱一番,便會送到這裏!”


    趙頊點了點頭。


    夏采薇心情激動,在趙頊的麵前來迴踱步,完全沒了剛開始那種冰冷之感。


    片刻後。


    一個身材消瘦的青須中年人走了過來,正是密州前知州夏介之。


    前幾日,若不是趙頊聽了歐陽修的勸告,夏介之恐怕已經人頭落地了!


    “爹,爹!你……沒事兒吧!”夏采薇快步走到夏介之的麵前,興奮異常。


    “采薇,爹不是告訴你,讓你迅速離開京東東路嗎?我已經讓富春將呈遞給官家的信送往汴京了,這群人長不了的!”夏介之說道。


    隨後,夏介之有些疑惑地看向不遠處的趙頊。


    “爹,這位是許照許公子,就是他派人救了你!”


    夏介之久居官場,一眼便看出趙頊不是普通人,當即迅速拱手,道:“多謝貴人相救,老夫感激不盡!”


    “夏知州,無須多禮,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問詢一下,可否借一步說話?”趙頊笑著站起身來。


    “自然可以。”


    當即,趙頊與夏介之一起走進了前麵的屋子。


    ……


    而此刻,在一座巨大宅院的後院屋內。


    提舉平常白德祿正泡在一個巨大的澡池中,與七個小妾玩著不可言說的遊戲。


    裏麵熱氣蒸騰,不時傳來鶯聲燕語。


    突然,外麵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劫獄,將夏介之劫走了!”外麵一個中年管家趴在門縫上說道。


    “什麽?”白德祿瞬間站起身來,露出如母豬一般,白花花、肥都都的大肚子。


    “立即封城,封城!讓所有廣衛軍探子立即開始尋找,挨家挨戶地去找,即使掘地三尺,也要將其找出來!”


    白德祿的額頭上冒著細細密密的汗珠,其喃喃說道:“我就應該將夏介之直接殺掉,待朝廷問起來,直接說其畏罪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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