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實在是神奇, 縱使爆豪勝己從來不是一個矯情的人,看著正在逗貓的星野鈴, 也由衷地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放在一個月前,他根本不會想到、也不會想跟她產生任何交集。

    但是, 現在——

    他垂眸看著手心的鑰匙, 這是一把很小很精致的金色鑰匙。

    跡部櫻江將這把鑰匙交給了他, 是否替星野鈴打開手鏈, 還給她本身的力量,決定權交到了他的手上。

    ……即使是男朋友也不太好決定這麽重要的事吧。

    縱使他知道星野鈴會很高興, 他也不覺得這是一件萬分妥當的事。

    恢複全部力量的星野鈴是什麽樣子的?

    她會如跡部櫻江講的那樣一走了之嗎?

    爆豪思考了很久, 思考到星野鈴都覺得無聊而不理他去逗貓的時候, 才開口說道:“她把你那條鏈子的鑰匙給我了。”

    聞言, 星野鈴抱著貓的手一僵,旅渦貓沒被接住, 摔在了地上,不滿地伸出爪子撓了撓她的腿, 但她全然沒在意。

    爆豪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就看到星野鈴猛得撲了過來。沒錯,是撲, 直接把他給撲翻在地。

    花園周圍正在修剪花木的傭人不約而同投來了視線,然後又趕緊移開了眼, 生怕辣掉眼睛。

    “星!野!鈴!”

    “小勝我愛你, 愛死你了!”

    星野鈴將右手伸到了爆豪的麵前, 晃了晃手腕, 眼巴巴的樣子像是一隻迫切地等著被家裏人放出去玩的小貓。

    “別瘋!”

    爆豪將她踢開,單手一撐,從地上坐了起來。

    星野鈴灼灼的視線仍然鎖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盯出一個窟窿,這種近乎失態的狂熱,他以前從來沒在她臉上看到過。

    她從小就擁有一切,所以幾乎沒有任何物欲,也因為自身的遭遇和家人產生嫌隙,感情淡漠,常年遊走於謊言之中,沒有信任的朋友。

    要說她唯一的熱愛,就是力量,她渴望掌握自己的命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她的三觀不夠端正,心性也不夠成熟,也許不僅無法駕馭這股力量,反而容易在追求力量的路上迷失自我。

    ——這是跡部櫻江的原話。

    爆豪承認,或多或少,他有點讚同。

    就好比一個並不十分精通理財的人,突然得到一筆巨款,那麽她能否合理消費,值得讓人深思。

    “星野鈴,你先迴答我一個問題。”

    他不會拒絕手裏的鑰匙,但他必須要做出正確的判斷。

    星野鈴眼睛出奇的清亮:“小勝你說。”

    “你以後,想做什麽?”爆豪頓了頓,“你給我說實話。”

    他不想聽假話。

    無論真話有多難聽,也不想聽假話。

    星野鈴默了片刻,看著爆豪審視的雙眼,她也說不出“努力學習報效國家”這樣的假話。

    他極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刻,正如她也極少有這樣狂熱的時刻。

    “你問……長期還是短期的?”

    “都有。”

    “短期的,聯係我的一個朋友。長期的,埋入一個組織,查詢我想知道的事。”

    “什麽組織?”

    “不能告訴你。”

    “那我不會給你鑰匙。”爆豪抬腿就準備走。

    雖然星野鈴沒有說謊,但是什麽都不說,也並不能說服他。

    “爆豪君。”

    聽習慣了星野鈴叫他“小勝”,突然聽到這一聲“爆豪君”,他的眉毛跳了一下。

    “跡部櫻江給你洗腦了吧?”

    爆豪扭過頭,看到星野鈴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寧願相信一個見麵兩次的人,”星野鈴搖了搖頭,“你卻不願意相信我。”

    “老子有自己的判斷!”

    “所以,這就是你的判斷?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什麽,現在你可以幫我,你先前也說會幫我,可是現在你卻拒絕幫我。”

    “閉嘴,我沒有不幫你!”

    爆豪想到跡部櫻江的話雖然不能全部相信,但星野鈴這個人……也並不讓人省心。

    且先不說手裏的鑰匙是真是假,跡部景吾當年親手將星野鈴的力量封住,肯定是發生了什麽超出預料的事。雖然每個人都絕口不提此事,連爆豪本人都直覺地繞過了這件事,但如果給她解開,她會不會重蹈覆轍?

    他知道的東西太少,隻有零星的片段,需要思考的東西卻太多了。

    “小勝……”

    她把頭磕在了他的懷裏。

    “幫我吧,小勝你就幫我吧……”

    她輕聲說道。

    “我會聽你的話,不做危險的事,不闖禍,我真的能控製好的!”

    “這些話說的這麽溜,是保證了很多遍吧。”

    也許是跟跡部櫻江保證的,也許是跟跡部景吾保證的。

    現在,換成是跟他保證了。

    他聽到她發出一聲輕歎。

    “小勝,你和他們不一樣的。”

    “……什麽不一樣?”

    “他們和我的關係,我無法選擇。”星野鈴抬頭看著他,“但你,是我自己選擇的。”

    “世界上隻有小勝你一個人,是我自己選的。”

    “我想和你,談一場永遠不分手的戀愛……”

    “我以前說過很多謊,做過很多不好的事,但是我以後不會對你說謊了,也不會……做不好的事……”

    “我會先在雄英把學業完成,然後有什麽事都會找你商量的……”

    “你願意相信我嗎?”

    爆豪想過他暫時不給星野鈴解開手鏈,她也許會撒潑打鬧,也許會撒嬌假哭,但是他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好好說話。

    好好說話的星野鈴偏偏最難應付。

    他若是拖延這件事,在她看來,就是在拒絕相信她。

    她已經快十八歲了,於情於理,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繼續那樣對她了。

    星野鈴之所以會有那些經曆,都是跡部櫻江他們造成的。如果從一開始,他們沒有騙她,對她說出實話,正確地引導她。

    她也許就不會變得不信任何人,堅持要自己查明真相了。

    這些年,她自己也吃了很多苦。可能過得,比任何人都辛苦吧。

    他又想起了那個和他在添憂雜貨店共同經曆了六天,最後死在了異世的星野鈴。她寧願死,也絕對不想受人控製。

    ……相信她吧。

    不被人相信的感覺,一定非常糟糕。

    他實在不想讓她失望。

    他想要相信她。

    沉默了良久,爆豪緩緩從口袋裏拿出了那枚小鑰匙。

    “把手伸過來。”

    “誒?”

    “伸過來。”

    星野鈴沒有想到爆豪真的選擇了相信她,這枚鑰匙傳了三次,從跡部櫻江傳到跡部景吾,再到爆豪。

    前兩任,她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跡部櫻江是雷打不動,跡部景吾開出了一係列的條件,但爆豪卻隻憑她幾句話就相信了她。

    要的不過是一句——

    “星野鈴,你別騙我。”

    爆豪專注地找著手鏈上的鎖孔,鑰匙在碰到手鏈的瞬間,像是自己找到了鎖孔,被吸進了手鏈。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很細微的電流聲。

    茲——

    手鏈落地成灰。

    “星——”

    他的眼前劃過一道白光,星野鈴已經在一瞬間跳到了花園裏的一棵古樹上,與他遠遠對視著。

    她的外觀也發生了一些不小的變化,滿頭純黑的短發變成了銀色,眼神也變得異常淩厲。

    然後他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樹影裏,接著是一整排的古樹轟然倒塌的聲音,整個花園瞬間變得滿目狼藉,無數朵嬌豔的玫瑰花被壓成了碎片。

    “星野鈴!”

    這樣的狀況是爆豪始料未及的,但他猜想或許星野鈴隻是想測試她的力量有沒有完全恢複。

    她確實……很強。

    她快到讓人看不清她的速度,幾乎隻在一秒的時間內,隻用身體就穿透了數十棵百年古樹。

    從古樹上飄下的木屑浮在空氣中,在夕陽投下的餘暉中看得無比清晰。

    “星野鈴!”

    爆豪迅速找遍了整個花園,都沒有看到她。

    “她已經離開這裏了。”跡部景吾安排人清理花園,平靜地說道,“門口的監控拍到了一點殘影,應該就是她了。鈴即使被約束力量,移動速度也非常快,現在完全恢複,我們這裏已經沒有任何人能追上她了。”

    他沒有從跡部的眼裏看到任何憤怒和不甘。

    ……也是,畢竟放跑她的,是他,不是跡部。

    可他說了那麽多,星野鈴都隻當成耳旁風嗎?

    她自己的承諾,就當真那麽廉價嗎?

    到頭來,她還是騙了他!!!

    “不怪你,爆豪同學。”跡部拍了拍爆豪的肩膀,“晚上你還得迴學校補課,不要想太多。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跡部本人對此毫不意外,星野鈴太狡猾了,這些年她對他使用的招數太多了,從聲淚俱下到威逼利誘,全部都有,為的隻是解開手鏈,恢複力量。她這個人外熱內冷,幾乎沒有感情,達到了目的,也許就不會再迴來了。

    他被騙了無數次,早就習慣了,但爆豪不是,所以他很能理解爆豪的感受。

    可即便如此,他也希望星野鈴得償所願,所以才沒有阻止爆豪。

    爆豪一聲不吭地從古樹堆積的廢墟邊走過,他看到星野鈴最後站立的地方,留有一個紙團。

    應該是被她扔掉的。

    他將紙團展開,拉平,是那張收集全班同學簽名的紙。

    他看到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

    從第一個的轟焦凍,第二個的峰田實,到最後一個的心操人使。

    a班的所有同學,除了他,已經全部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爆豪突然想起他第一天見到這張紙時,那時他憤怒地將它揉成了一個紙團,扔了出去。

    到頭來,卻也是他撿起了這團紙。

    說起來也真是諷刺。

    “老師,可以借我一支筆嗎?”他對跡部說道。

    他要在這張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盡管星野鈴不要了,他還是想替她寫完。

    ……因為他從來不喜歡半途而廢的人。

    他趴在跡部家的涼亭裏,眼前浮現出他和星野鈴在這一個月裏發生的事。

    他們從認識到確定男女朋友的關係,再到現在,也就這點時間。

    最初還結了個梁子,那包玫瑰洗衣丸,差點要了他和潮爆牛王的老命,但是他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怪她了。

    “爆豪,相澤老師說過來接你迴學校,你——”

    “不用了。”他直起身來,將那張紙疊整齊,放進了口袋裏,“我自己迴去吧。給老師添麻煩了。”

    他剛踏下台階的第一步,就停住了腳。

    “小勝!”

    台階下麵,星野鈴一手握著一杯奶茶,正在朝他笑。

    她依舊是一頭黑發,眼神也沒有了剛才的淩厲。

    ……好像,一點沒變呢。

    “我覺得銀發不太適合我,所以剛才去快染了一下,下次我要試試你的奶金色。”星野鈴跳上台階,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怎麽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是怕我跑了嗎?”

    “你才生無可戀!”

    “我呢,是絕對不會騙小勝的。”星野鈴認真地重複了一遍,“絕對絕對不會騙小勝。”

    她剛才的確存了一走了之的心思,這麽多年,她一直在想著這一刻,恢複了全部力量的她,來去如風自由自在,是不可能有人能再追上她了。

    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反而有點茫然了。

    她飛到街頭,看到長街上人來人往,她卻一個人也不認識。

    酒廠那邊,雪莉下落不明,苦艾酒滿嘴謊話,安室透也未必能全信,琴酒性格暴戾,想要接近烏丸蓮耶難如登天。

    再看敵聯盟那邊,死柄木弔早就消磨光了她和他的少年情懷,黑霧從不信她,荼毘喜歡她卻未必願意相信她。

    她想找星野櫻溪存在過的痕跡,也許並不如想象中的順利。

    況且,跡部櫻江那麽老謀深算,這麽容易就把選擇權交給了爆豪,或許早就想好了抓她的對策。

    如果她溜了,不僅有失去當前自由的風險,受到的懲罰可能要比之前還重。

    權衡利弊,她還是選擇暫時先迴來。

    最重要的一點——

    她偏過臉,看著麵前的爆豪。

    如果她一去不迴了,那麽也許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可愛的暴躁少年,願意無條件地信任她,對她這麽好了。

    她將會失去全世界唯一單純地信任她的人。

    “呐,雖然我沒通過相澤老師他們的考核,不能再讀英雄科了,要轉去高一讀經營科了,不過沒關係,以後我就是經營科的老大了,你作為學長,可要好好關照我。”

    星野鈴看著天邊的最後一抹夕陽,低頭嘬了一口冰涼的奶茶,將另一杯遞給爆豪,“喏,我買了新口味的奶茶,孝敬學長的,味道不錯哦——”

    她話音未落,下巴就被爆豪輕輕挑起了。

    “那我不客氣了。”

    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嘴唇。

    星野鈴:“唔???”

    不是這樣喝啊!!!等等!!!他什麽時候學會這種熱——吻的!!!

    ……嗯,奶茶味道確實不錯,爆豪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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