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鈴迴憶以往做的夢, 都是黑白兩色的。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夢境, 發現原來夢也可以是彩色的。

    但卻遠比黑白更加令人壓抑。

    往上看, 浮動在上方的, 分不清是天空還是海洋,浸透在一片沉悶冷漠的藍色之中, 廣到沒有邊際。

    這裏沒有風,一切都是靜止的。

    星野鈴轉過頭,看著距離她很近,手指在她頸間摩挲的荼毘。他的指腹長有粗糙的繭子, 被磨過的皮膚帶起一片溫熱。

    他還是那副慵懶的姿態,舉手投足間一股漫不經心的頹喪, 但眼裏泛起冷意,深藍色的眸子用像是盯獵物的眼神牢牢地鎖住她。

    這種危機感讓她渾身汗毛豎起。

    “星野鈴,見到我開心嗎?”

    正常狀態的荼毘, 幾乎從來沒有叫過她的全名。

    星野鈴記得跡部櫻江的個性, 除了會帶來身體上的傷害,更會喚醒人類的負麵情緒,無限放大內心最陰暗的一麵。

    現在的荼毘, 恐怕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

    當他的手指擦過她的唇瓣想往裏擠入時, 星野鈴適時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荼毘挑了挑眉,發出一聲輕佻的“噫”。

    星野鈴認真地說道:“荼毘,你跟我迴去吧。”

    她的手裏握著日暮瞳不顧日暮草太的強烈阻攔, 送給她的長明燈。

    如果沒法在三小時內將荼毘完全帶離他的夢境, 就必須自己立刻撤退, 必要時甚至要打破長明燈,迴到現實世界。

    但這也意味著……徹底放棄了他。

    “迴去?”荼毘玩味地說著這個詞,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難道這裏不好嗎?”

    他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到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留在這裏不好嗎?”

    他又重複了一遍,抬起另一隻手,瀟灑地打了個響指,星野鈴發現自己身上的雄英校服瞬間變成了一件紅色的漂亮和服。

    “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能輕而易舉的實現。”荼毘勾起唇角,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驕傲,“因為我是這裏的國王,或者說,這裏是我的王國……你覺得哪句話更好理解?”

    星野鈴甩開他的手,冷冷道:“中二病。”

    荼毘唇角一僵,微笑轉瞬變成了冷笑。

    “你自己玩這種幼稚鬼的遊戲吧,我很忙的,就不奉陪了,告辭。”

    星野鈴說著轉身看向身後的門,這是她來時敲開的門,雖然已經上了鎖,但隻要她打碎這扇門,應該就能找到迴去的路。

    她抬起左手,寧心靜氣,狠狠地朝向門打了一拳。

    這是極具有破壞力的招數,門卻絲毫未動,穩如泰山,連木屑都沒掉一塊。

    星野鈴略微驚訝,咬了咬唇,又是一擊。

    十擊之後,她的拳頭開始出血,痛意襲來,她發現在夢境裏的感覺竟然也是真實的。

    ……或許這不全算是夢吧。

    “沒有用的呢。”荼毘打了個哈欠,提醒道,“我剛才說過了,這裏是我的王國。”

    星野鈴對他的話置若罔聞,見蠻力無效,幹脆用了火的個性,朝門放了一把大火。

    衝天的熊熊火光中,她看到荼毘笑得氣定神閑,他輕輕揮了揮手,包圍大門的火焰瞬間熄滅了。

    “星野鈴,你的火焰充其量隻能算是擺設吧?”

    荼毘的話雖然惡毒,但卻並非沒有道理。

    星野鈴在小的時候經曆過嚴重的火災,逃過一劫後產生了心理陰影,後來雖然被all for one 強行賦予了火的個性,基本克服了對火的恐懼,但是這麽多年,她都沒能駕馭她,對火焰的修習隻停留在虛張聲勢這一層。

    乍一看火勢挺大,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火力很弱,這一招在她逃跑時會經常用到,實戰時隻能用作裝飾品。

    若是能將火焰的溫度和火力提升,你就能變得更強,不用隻依賴於肉體的力量和有時是負累的速度——這是all for one給星野鈴的建議,但後者以自己的體質並不適合修煉火的個性為理由拒絕了。

    all for one沒有強求她練習,隨她去了,所以她一直都處於半調子的水平。

    “還請你睜大眼睛看清楚。”

    荼毘單手摟住星野鈴的腰,緩緩上移,箍在了她的胸口,迫使她抬頭,另一隻手擦過她的臉頰,對準了門——

    “像這樣的,才叫火。”

    厚重的木門在藍色的烈火中轟然倒塌,發出哢擦哢擦的碎裂聲。

    直至被燒成灰燼,星野鈴也沒有在門後看到來時的路。

    荼毘在她的臉上捏了捏,湊近她的耳邊吹了一口熱氣:“看到沒有?”

    星野鈴眼神一暗,用力咬住了他的手指。

    “真是可憐,你還不明白嗎?”

    荼毘不怒反笑,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動作輕柔地像是安撫受驚的寵物。

    “這裏是我的王國,規則都是我定的,你沒有辦法反抗的。”

    星野鈴確實發現,在荼毘的夢境裏,她所有的能力都無效。

    這裏確實算得上是他的王國,不是簡單的中二台詞。

    火的個性遠不如他,力量也被徹底禁錮了。

    隻能用最原始粗魯的肢體動作,比如咬。

    但在荼毘看來,都是不痛不癢的打鬧,甚至能使他感到愉悅。

    “你的這點力氣,我隻能當成是向我撒嬌了。”荼毘頑劣地笑笑,藍眼睛裏湧現出更多的瘋狂,“星野鈴,在這裏,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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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野鈴沉默了片刻,停止了一切攻擊,微微側過臉,從嘴邊移開了荼毘的手指,然後狠狠地“呸”了一口。

    “真是可憐。”她說。

    “你不覺得你很可憐嗎?荼毘。”

    “隻有在現實生活中的喪家之犬,才會躲在這種地方尋找存在感吧。”

    “你的王國?少做夢了,你在現實裏的房租都是我付的。”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沒用就別擋著我的路,你想在這裏待多久就待多久,別連累我。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下個月開始,你自己付房租!”

    ……

    星野鈴專挑傷自尊的地方胡亂罵了一通,再睜開眼睛時,荼毘已經不見了。

    麵前的場景變成了她還算熟悉的,住過一陣的轟家大院。

    ……隻是要更加新一點。

    “別打了,求求你了,爸爸!”

    星野鈴聽到孩童顫抖的求饒聲,急忙趕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年輕雄壯的安德瓦,像隻極品火雞,正滿臉怒容地看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

    星野鈴認出那是童年時的轟燈矢,因為她曾經利用個性讓荼毘迴到童年,見過轟燈矢的長相。

    安德瓦抬起的一巴掌往他的臉上扇去,小燈矢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被旁邊的轟冷抱在了懷裏。

    那一巴掌,扇在了轟冷的背上,力道大到直接將她掀翻在地。

    “媽媽!”

    小燈矢想去查看轟冷的傷情,卻被安德瓦拎了起來,“你媽媽會這樣都是因為你!”

    “因為你是個失敗品!你不配出生!”

    星野鈴即使知道安德瓦過去的所作所為,在親眼所見時,還是覺得震驚。

    ……真他媽的渣!

    隻是為了製造更強的工具而把女人當成生育機器,這一點還不如all for one,至少後者從來不強迫女人和他繁衍,他選擇製造腦無,死了也不會有感情的改人。

    星野鈴看著小燈矢被強迫訓練,每一次使出個性,都因為與體質相悖的原因,痛得死去活來。

    安德瓦卻不以為意:“這點小傷都不能忍受的話,以後怎麽當英雄,怎麽超越歐爾麥特?!”

    小燈矢邊訓練邊痛苦地哀嚎:“我為什麽要當英雄,我不認識歐爾麥特啊,我隻想當廚師,做好吃的給媽媽吃。”

    迴應他的,是兩個響亮的耳光,以及比耳光更無情的話語:“我製造出你就是為了超越歐爾麥特,否則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星野鈴:“……”

    光景迅速轉換,小燈矢已經有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安德瓦在經曆過幾次失敗之後,終於得到了讓他滿意的作品——轟焦凍。

    小燈矢不被允許接近自己的弟弟小焦凍,卻時常趴在窗台上偷看他讀書,趁他不注意時往裏麵扔一塊糖或者一個折紙的千紙鶴。

    他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著對小焦凍的愛意。

    星野鈴看樂了,心想荼毘居然也有這麽過這麽慈愛的時候,目標對象還是他現在最厭惡的轟焦凍。

    然而好景不長,小燈矢的動作終於有一天被安德瓦發現了,他被狠狠地打了一頓,那扇窗也被徹底封死了。

    他辛苦折的一堆祈福的千紙鶴被安德瓦一把火全燒成了灰燼,他變得更難接近小焦凍。

    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家裏,卻像活在了南北兩個世界。

    星野鈴看到小燈矢無論吃什麽零食,都會留著一大塊的存著,小夏雄要搶,他就拚命護著,說:“這個是給焦凍的。”

    小夏雄撇嘴:“你又看不到他。”

    小燈矢眼神清亮:“不管,就是要給他留著,他是我弟弟,我以後能看到他。”

    再後來,轟冷因為受驚燙傷了轟焦凍,被安德瓦送進了精神病醫院。已經是少年的轟燈矢在安德瓦的房門外跪了一夜,請求他放過自己可憐的母親。

    安德瓦絲毫不為所動,張口閉口都是轟冷差點破壞了他的計劃——要是轟焦凍受了重傷,就會耽誤他成長為超越歐爾麥特的英雄,他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受傷的小焦凍哭著要找媽媽,轟燈矢隔過那扇被封死的窗戶,聽得淚流滿麵。

    星野鈴湊近了,聽到他輕聲自語:“焦凍,大哥一定會給你接迴媽媽的。”

    轟燈矢去找了安德瓦談判,他願意接受任何訓練,一定會成為超越歐爾麥特的英雄。

    但是他向安德瓦提了兩個要求,一是接迴轟冷,讓她和轟焦凍團圓;二是不要對轟焦凍太苛刻,no.1英雄隻要有一個就夠了。

    安德瓦接受了轟燈矢的提議,卻沒有遵守約定,依舊對轟焦凍十分苛刻。

    轟燈矢一次又一次提升火力,渾身的皮膚被反複燒傷,漸漸的,即使找了恢複女郎,也沒辦法恢複如初了。

    沒有人高興得起來,隻有轟燈矢和安德瓦兩人,為他的進步而欣喜若狂。

    安德瓦是看到了超越他的火力,轟燈矢是看到了全家人除他以外光明的未來。

    後來,轟燈矢越來越痛,也越來越……醜。

    走在路上,都有人指著他竊竊私語,仿佛他身上那些燒傷都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也確實見不得人。

    “幹什麽啊,你不能再用個性了!”同班同學勸說道,轟燈矢確實擺擺手:“沒事,這是適應期。”

    再後來,沒度過適應期的轟燈矢快死了,孤獨地躺在醫院裏。

    他的身上,已經找不到完整的肉了。

    安德瓦依舊感慨:“可惜了,你的火力明明比我強,很有希望超越歐爾麥特的。”

    直到臨死時,轟燈矢依然沒有感受到一丁點的父愛。

    哪怕隻是一句鼓勵。

    哪怕隻是一句無關超越歐爾麥特的其他話題。

    他淒然一笑,問:“爸爸,你能接媽媽迴家嗎?”

    安德瓦搖了搖頭,沒有完成他的遺願。

    星野鈴看到這裏時,已經想去撕安德瓦了,背後有人抱住她,下巴在她的頭上蹭了蹭:“你也很生氣嗎?”

    “是啊,他不是要強大的後代嗎?讓我把他變性了再送去all for one的床上,讓他懷上all for one的孩子,這樣肯定能擁有超越歐爾麥特的英雄。怎樣,你覺得解氣嗎?”

    背後的人輕聲笑笑,溫柔地說:“星野鈴,我不需要你幫我報仇,我隻要你留下來陪我。”

    “這個恐怕不行哦。”

    ※※※※※※※※※※※※※※※※※※※※

    鈴總看到的荼哥不是真正的荼哥,下章解釋清楚,原本想並一章的,沒寫完_(:_」∠)_

    *

    弔哥送扇子,轟總送鞋子,哢醬送發夾,荼哥送什麽呢?

    *

    哢醬依舊在做夢。

    和荼哥一樣是噩夢,但性質不同。

    如果路過哢醬的房間,可以聽到他在嘶吼:“星野鈴,你鬆手,別扯老子的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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