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輔導員談話,其實也不是一個很正式的必要程序。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裏的,暑假裏,周沁其實已經和這邊的學院領導都打過招唿了。隻是作為比較少數的走讀生,輔導員還是需要在她正式入學之前,走個過場,敲打一下她。大意就是,希望她即使走讀,班集體的活動還是要多多積極參與,社團組織也要踴躍報名,大學不比高中,還是要融入集體生活才好,並且告訴了她,第一學期,有早自習,必須參加,晚自習,在保證路途安全的情況下可以自願參加。最後還透露了,班上還有兩三個同學也是走讀的,希望平時她們幾個可以多多走動交流的,不要和大集體脫節了。不住宿,顯然,麻煩的事情挺多的,但也不是沒有好處,最近在眼前的就是,軍訓的早上跑操和晚上晚訓內務檢查,走讀生可以不用參加。林羨覺得,這真是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等待輔導員開會歸來等了二十來分鍾,談話卻不過十幾分鍾,而後,林羨就又跟著學姐走了十幾分鍾到了生活服務中心領取軍訓服裝。來來迴迴,便也去了一個多小時。

    林羨有點擔心讓蕭菀青等太久了,所以一領到了服裝,她和學姐打了聲招唿,便立刻抱起了服裝火急火燎地小跑著沿路返迴尋找蕭菀青。

    一到了財經學院片區,林羨便一眼就瞧見了蕭菀青。明明,蕭菀青站的那樣遠,身影那樣小,可林羨就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蕭菀青在比公告欄更偏遠的一處木棉樹下站著,她的周圍人來人往,嬉鬧喧囂,她卻似一無所覺。她就那樣長身玉立地微微仰頭站著,像是把自己與周圍隔出了一個世界。

    林羨疾走的腳步漸漸地便頓住了,她抱著服裝,不由地就微微鎖緊了眉頭。

    這樣遠的距離,明明該是什麽都看不清楚,林羨卻敏銳地察覺了,蕭菀青,好像在難過。這樣的認知,不知道為什麽,讓她也覺得,一瞬間,有些難受。

    片刻後,林羨咬了咬唇,調整了表情,大步流星地朝著蕭菀青走去。

    林羨離開後,蕭菀青起初隻是財經宿舍樓的周圍閑走。但由於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了,太陽又太過毒辣,蕭菀青逛完一圈,發現林羨還未歸來,便又找了一處稍微陰涼有所遮蔽的地方躲著了。她站在高大挺拔的木棉樹下,一覽周圍路人的的百態,看著來往的車輛,看著父母子女,大包小包,看著父母臉上的殷殷關切,孩子臉上的隱隱不耐煩……

    十年如同夢一場,明明世事早已俱變,可眼前的場景,

    卻又那樣相似,仿若往昔再現。

    蕭菀青清淺的笑,漸漸消弭於唇角。

    林羨到達蕭菀青身後之時,蕭菀青還在出神地想這些什麽,以至於,林羨在她身後站了許久,她都毫無察覺。直至林羨騰出了一隻手,輕輕地拍了一下蕭菀青的左肩之時,蕭菀青才迴過神,倏然轉身,臉上卻是平靜無波,毫無受驚的神色。

    林羨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遺憾道:“你怎麽都沒有被嚇到,不好玩。”

    蕭菀青淺淺地笑了一下,沒有責備她的淘氣,溫柔問她道:“都結束了嗎?要迴家了嗎?”

    林羨點了點頭,迴道:“恩,結束了,下午也不用來,等明天直接來軍訓就好了。”說完,她略微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剛剛在想什麽,那麽出神,我在你後麵站了好久你都沒發現。”

    蕭菀青的笑意微不可覺地僵了一下,卻是轉瞬即逝。她沒有隱瞞,微微斂了笑,坦白道:“我隻是看到家長帶著孩子來校的場景,想到了以前……以前大學第一次開學,我爸媽帶我來這裏注冊的場景。”

    她神色雖是淡淡,語氣裏卻滿是懷念,林羨聽的分明。

    “那時候我家離這裏也遠,所以是要辦理住宿的。第一次離家生活,我心裏雀躍無比,我爸媽卻是百般不放心,一路上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叮囑著我各種生活瑣事。我當時滿腦子都是自由的新生活,嫌棄極了他們的嘮叨,一進學校就開始忙著體驗新生活,他們幫我鋪完了床,我就迫不及待地趕著他們快些迴去……嗬,是不是特別傻……”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裏,是分明的苦澀。

    林羨的心忽然就酸了一下。她想起了十一歲那一年隨周沁出席蕭菀青父母葬禮時,蕭菀青跪在棺木旁泣不成聲身形孱弱的模樣。

    二十五歲那一年,曾是父母掌上明珠的蕭菀青,一夕之間便成了這世界真正的孤兒。父母的意外離世,是蕭菀青這一生,最大的心結與永遠的遺憾。

    林羨幾度張口,想要安慰蕭菀青些什麽,可卻一時間,失去了語言。最後,林羨隻能微微仰著頭,認真地看著蕭菀青說:“我不會趕你走的。”

    聞言,蕭菀青突然就彎起了唇角,暖意溢滿眼眸,方才的哀傷一瞬之間,收斂的一幹二淨。她伸手幫林羨抱走了一大半的書,調侃道:“你當然不會趕我走了,你還要坐我的車迴去呢。走吧……”說罷,她轉身朝停車場走去。

    林羨亦步亦趨地跟在蕭菀

    青身後,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頭,隨即,又舒展了麵容,神色如常。

    迴去的路上,蕭菀青接了一個工作上的電話。言談之中,蕭菀青似乎是心情極好,笑意連連,妙語連珠。

    林羨悄悄地偏過頭打量蕭菀青,卻看見蕭菀青唇角,依稀有著微笑的弧度,可眉梢眼角,卻沒有絲毫,微笑該有的溫度。她的眼眸裏,依稀是冷淡的漫不經心與幾不可覺的惆悵。

    林羨轉迴頭望向車窗外,視線裏滿是飛速倒退的景物,腦海裏卻是蕭菀青含笑的話語和平靜的麵容。

    她模模糊糊地在想:所謂的,平靜的湖麵下,暗波洶湧。是不是,就是蕭菀青這樣?

    林羨不太懂。可是,她卻很想做,那個能夠窺見暗湧的人。

    那天晚上十二點多,蕭菀青起夜喝水。路過林羨房間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駐足了一下,而後,讓她失望的是,鍵盤“劈裏啪啦”聲,再次傳進了她的耳裏。

    蕭菀青神色淡淡,抬起緊握著玻璃杯的手,輕輕地抿了一口水,再次無聲無息地迴了臥房。

    第二日早上六點半,未及蕭菀青脫下圍裙叫林羨起床,林羨便自覺地起了床。她洗漱完畢,把頭發紮成馬尾,穿好了軍訓服,便抓著軍訓帽來到了餐桌前。

    蕭菀青已經把早餐擺放在了餐桌上,正背著身掛圍裙,準備收拾好就去叫林羨起床。

    看見蕭菀青的身影,林羨便不由地彎了彎眉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打招唿道:“蕭阿姨,早上好。”

    蕭菀青聞言轉過了身,林羨颯爽的英姿就映入了她的眼簾。她上下打量了林羨一眼,眼裏有驚豔一閃而過:“早上好。”說完,她微微歪了一下頭,打趣道:“很帥很精神嘛。”

    林羨霎時間笑逐顏開,高興地在蕭菀青麵前轉了個圈,得意道:“我也覺得,我剛在鏡子前看了好幾遍,差點舍不得走開了。”

    蕭菀青唇角有了上揚的弧度,走到餐桌前,幫林羨取了筷子遞給在對麵坐下的她,沒有理會她的自戀,而是轉了話題關心道:“塗防曬霜了嗎?”

    林羨接過筷子,搖了搖頭道:“沒有塗,我沒有這個習慣,太麻煩了。沒事的,我之前軍訓也這麽過來的。”

    蕭菀青略有擔憂地蹙了蹙眉,無奈歎氣道:“你啊,小懶蟲。”

    林羨喝了一口粥,眉眼彎彎,一副撒嬌討巧的小模樣。

    吃飯的時候,林羨注意到,蕭

    菀青似乎精神不太好,陸續打了好幾個哈欠。她停下筷子,黯了黯眼眸,內疚道:“蕭阿姨,你好像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我連累你太早起床了?”

    蕭菀青輕輕搖了搖頭,否認道:“沒有的事,我之前也差不多這個時間起床的。”停頓了一下,蕭菀青微微蹙眉解釋道:“我隻是這兩天晚上都沒有睡好。淩晨的時候,好像總聽到隔壁有鍵盤敲擊的聲響和桌椅的動靜,不知道是不是對麵那戶人家的小男孩夜裏玩遊戲動靜太大。”

    林羨聽到這話,神情微不可覺地僵了一下,而後,就有了些不自然,心裏,莫名地就有些心虛:其實聽到的,會不會是她發出的?

    蕭菀青其實一邊說,一邊在悄悄地打量林羨的神色。看到林羨不自然的神情,蕭菀青知道,林羨大抵是聽懂了。於是她繼續不經意道:“沒關係的,不一定今晚聽不到這些奇怪的聲音,就能睡個好覺了。”

    林羨心虛地點了點頭,沒有出聲附和。她心裏琢磨著:兩天了,認床的這毛病應該也要好了吧?不行,今晚就算失眠,也要好好在床上躺著。

    蕭菀青在心底無聲地歎息,憐愛地看著林羨低頭心虛的模樣,悄悄地鬆了一口氣。響鼓不用重敲,她相信林羨不會讓自己失望。

    吃完早飯,林羨把自己的碗筷收拾進星盆裏,正準備開水龍頭放水洗碗,蕭菀青就製止了她的動作:“說好的,廚房的事交給我,你忘了?時間也不算早了,趕早不趕晚,收拾一下去學校吧。”

    林羨隻好放下碗筷,洗了手,迴過身準備離開。她轉過身,就看見蕭菀青站她的跟前站定,自然地伸出了手,幫她把衣服的領子輕巧地翻了出來。

    她聽見蕭菀青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出門前一定要檢查好衣服是否穿戴整齊了,不然等出去了被別人發現就尷尬了。”

    林羨覺得,自己的耳朵,突然有些發熱。

    蕭菀青低下了頭,認真細致地幫林羨調整了一下係著的腰帶,撫平她衣服的下擺。

    林羨隨著她的動作視線下飄,便看見蕭菀青密密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眼眸裏滿是專注,發香,縈繞鼻尖。莫名的,林羨的心跳便漏了一拍,她幾乎覺得,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動靜過大的心跳聲了。

    終於,這樣溫柔的淩遲結束了。蕭菀青退後了一步,抬起頭觀賞林羨,滿意道:“好了,我們美麗帥氣、英姿颯爽的羨羨可以出門迷倒萬千少男少女了。”

    林羨好笑地

    看著蕭菀青,忍不住挪揄道:“那迷倒你了嗎?”

    蕭菀青輕輕一哂,不置可否。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麽一般,叫住了她:“你稍等一下。”說完,她走迴了餐桌旁,拿起了手機,稍稍走遠了對著林羨,打開攝像頭道:“羨羨,笑。”

    林羨遠遠望著蕭菀青的認真溫柔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就舒顏展笑,星眸璀璨。

    她由衷地想:蕭菀青,你才是可以迷倒萬千少男少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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