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就是在絕對的謙遜學習之後實施絕對的獨裁

    做一個導演,在片場的主要職能是大局的掌握,表演的控製,節奏的安排,人員的確定,風格的確立。到了片場,你要讓別人在自己的職位上有存在感。我不喜歡在現場大聲喊開機,那是現場副導演的事情,我隻負責什麽時候停。就像我不喜歡計較排名先後,或者拍照時一定要站在最醒目的位置,我覺得真正的地位是無須靠你站的位置來獲得的,而你越在乎這些,也就說明你還沒在那個地位上。當然我現在還沒有達到這樣一個能量或者才能,歸根結底還是要靠你的作品和成績說話。我在意的事情,我就會幹涉其中一切事物,創作就是要在絕對謙遜地學習聆聽磨煉之後實施絕對的獨裁。

    我在片場從來沒有發火罵人。包括我賽車時跑到最後一圈,車壞了,我也不會罵技師。這樣做並不能改變事實。人都有不痛快的時候,但絕對不能放在表麵上,因為這絕對不是你真性情的表現,而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劇組幾百號人,你分分鍾就崩潰了罵人了隨意指責他人,這樣的男人也不會拿到比賽總冠軍。

    適當的妥協不是委屈自己或者所謂慫,而是使事情的發展更容易接近你的目標。除非你就喜歡姿態與腔調。就像導演工作,很多人覺得所謂導演,就是在現場指揮這個,指揮那個,是權力的象征,很爽。其實不是這樣。人要通過很多的努力,讓自己更加厲害,比起那些用大嗓門企圖壓製世界的人,讓全世界都安靜下來聽你小聲說話的人更可畏。

    有的時候天光有限,我會判斷剪輯狀態,我要的那個點,那句話有了,就可以了。我們有兩個攝影組,我在確認好有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以後,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隻要不帶演員的部分,有時候風景空鏡部分可以讓攝影師自己發揮。既然我選擇了攝影師,就是信任他的畫麵和審美。

    影像風格上我個人首先是不喜歡特寫,可能跟蠻多年輕導演不大一樣。我覺得做得好的話,有些東西你不需要特寫其實都能夠闡述出來,特寫感覺就像“來啦來啦,注意這個”,手持就像“緊張啦緊張啦,你要緊張起來了啊”。像是有個畫外音在你旁邊,會打亂觀影。

    我也不喜歡大量的非必要手持,不喜歡無序的運動。這次片子裏隻設計了一個長鏡頭,我覺得是一個必要長鏡頭。我不認為長鏡頭是一個特別炫技的方式,長鏡頭必須要有信息量,如果三分鍾的長鏡頭讓觀眾感覺很舒服,像看了一個三十秒的運動鏡頭,這種感覺就比較好。比如《地心引力》的長鏡頭,你不僅不覺得長,反而希望不要停。但無論鏡頭怎麽處置,隻要電影好看,都對。

    我是不接受演員現場發揮改台詞的,因為我的台詞裏沒有水詞。包括呢、啊這樣的語氣詞,出來的效果會截然不同。但我也不會故步自封。因為他們對角色也有了感情,有時候,有些詞他們的想法比我寫得更好,我會欣然接受。他們都是有才華的演員。

    我比較喜歡在演員們的耳邊說話,很小聲。有時候也會指定他們的動作,比如這個時候你的嘴角要上揚多少。他們都是聰明人,很有經驗,他們對電影最終呈現的質感一定都是有自己的認知。如果他們覺得不好,在表演上也一定會表現出他們的擔憂,情緒上也會有一定的影響。

    我跟演員幾乎沒有爭論,基本上合作得很愉快。無非有時候攝影師覺得光已經不行了,我覺得還能再來一條,否則明天太麻煩。不是藝術上的爭論,是操作上的探討。但是不能探討時間太長,太長了光真的不行了,再探討得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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