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幾個月的休整和恐慌,非典終於得到控製,各大比賽也相繼恢複。我們覺得拉力賽也在望,就是不知道開始時是哪一站。短時間裏龍遊大家是不想去了,後來接到通知去長春。

    大家覺得北京離長春比較近,都驅車前往。事後證明這是錯誤的,因為路不好走。我決定這次長春去得晚一點,因為我發現去早了也是在那裏翹首期盼,同時還浪費酒店錢。於是我用了一個我覺得足夠晚的時間到了長春,後來聽說那些大牌車手沒一個到的,說明我來得還太早,牛的車手都是趕著報名那天到的。我們這種小車隊幾乎沒有什麽調試賽車的工作,上站什麽樣這站還是什麽樣,萬一上站哪兒磕一下,操控上麵哪兒有點不正常,以後就一直這樣了,除非什麽時候另一邊再磕一下給磕迴來。簡單地說,賽車的表現是很一脈相承的。所以,車隊如此早到的主要任務是領略風土人情,最好就是風土稍微過一下,人情要多領略一點。

    我們住在長春賓館。經驗告訴我,以城市命名的酒店在當今大多數是好不到哪裏去的,因為它勢必很老。果然,剛剛辦完入住,服務員說,電風扇要明天送來,因為今天用完了。來自廣東的黃總自然是很沮喪,成天抱怨沒有空調隻有“電風線”,經常催問服務員“電風線”有沒有。答案總是沒有。現在我想來可能服務員以為是電吹風的線。

    長春站是我和黃總第一次的沙石路比賽。之前在北京俱樂部附近的一條500米長小路上進行過突擊訓練。車隊的另外一位老車手張紅江,久經沙場,泰然鎮定,自顧自地修車。張哥的動手能力是國內車手之中頂尖的,隻要不是車架變形,基本上都能讓他修出來。但是百密一疏,在上海因為輪胎螺絲斷裂而導致軲轆脫離車體,遺憾退賽。所以長春誌在一搏。

    我在正式勘路前租了當地的一輛出租車。東北人很大方,給200塊錢就把車給你開了,不要一切的擔保之類,差點連還車的地方都沒告訴。我租車的目的是私自勘路,提前把路書做好,因為是新人,所以怕在正式勘路揚灰漫天的情況下做的路書不準確。一般很多車手都租用當地的出租車,所以萬一私自勘路不幸拋錨,你能詫異地發現在這等荒郊野嶺,迎麵居然經常能開過來一輛出租車的空車。

    不過那天因為車隊提倡的“快樂比賽”,所以除了我和維修隊以外,其他車手車隊經理等全在進行賭博,井然有序分成搓麻將和砸金花兩撥兒,我隻能再開迴去把車還了,等待第二天的正式勘路。

    正式勘路起得都很早,因為有規定的時間,我進了賽段嚇了一跳,幾乎全是能將賽車開到200以上的直線。雖說200以上在場地賽裏不算很快的速度,但是在拉力裏,可以想象在大家平時去外婆家奶奶家或者學農軍訓之類的鄉間沙石小路,一樣物體以超過200的速度從眼前過去,揚起的煙塵要兩分鍾以後才能下去,是何等壯觀。包括在世界拉力錦標賽裏,能將車開到200以上的地方還不是很多,所以再好的拉力賽車最高速度在200上下。那不是馬力小,是變速箱齒輪的關係。車永遠是這樣,一樣的馬力下,極速越高,加速越慢,反之極速越低,在達到這極速的過程裏加速越快。隻要換一個民用的變速箱,這些拉力賽車的最高速度都能逼近300。但是在所有的賽段裏都用不到那麽高的速度,所以一般拉力車的最高速度就是200,但是在這200裏,加速是很駭人的。

    最後一句話指的是好車。我的車因為用的普通變速箱,再加上了n組車必須要加的一個進氣限製口,而且絲毫沒有動力上的改裝,所以慢得發指。雖說慢,在當時的感覺還不明顯,因為是第一次在沙石路上比賽。我看著這滿是直線的賽段,滿心害怕,同時心想黃總也會是多麽的害怕。

    勘路結束,我問張紅江,一般這樣的高速沙石路能開多快?張紅江明顯沒聽明白我的問題。我覺得,一定要在一個安全的速度上悠著,不要再快了。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現在自己的迴答自然是,能開多快開多快。

    果然黃總迴來後也表達了對這段高速公路的擔心,覺得一定會出大事情。其實幾乎每次勘路大家都覺得一定會出大事情,因為總有一些危險的地方,大家都覺得這些地方出事能出人命,但是一般這些地方從沒有人出事,大家總是在各種匪夷所思的安全彎角滑出去從而退出比賽。

    正式比賽我是排在車隊前麵的車,第一個賽段完成得不快不慢,在n組的中遊,我們將中間偏上和中間偏下一律概括為中遊,這著實是一個很好的詞語。但是具體是中間偏哪兒我就不說了。

    第二個賽段就出事了。在一個高速的直線後麵是一個緊接的收窄直角彎,在一堆房子和樹木的映襯下,我完全看不清楚那彎在哪裏,估摸著進彎了倒是挺準,就是入彎的速度太快,車直往旁邊滑,旁邊是兩個小池塘和一輛裁判車。我的車先進了池塘,然後又爬上來,掃到了裁判車,又滑下了另外一個池塘。

    和上海站一樣,我當時的感覺是,車又報廢了。郭政在旁邊還是大喊一聲,倒!我一臉狐疑,這麽嚴重的事故車還能開動嗎?於是我倒了一下,車沒動靜,我說,車不行了。

    郭政說,你還沒打著車呢。

    於是我打著車,可能是美國電影看多了,我感覺車行將爆炸。郭政喊,倒!

    我又試了試,車還是沒動靜。

    我說,郭哥,我們退出了。

    郭政說,你丫沒掛倒擋能倒車嗎?

    我懷疑自己是撞迷糊了,忙掛上倒擋,車居然輕鬆倒上來。郭政說,走!

    於是我們又上路了。

    車自然是有點影響,後麵晃得厲害,我和郭政懷疑是爆胎了,在餘下的賽段裏開得很慢。到了終點,受到了裁判的很大關照,說,聽說你撞了,怎麽樣?

    我說,輕微,輕微碰撞。

    然後就拖著保險杠迴維修區了。

    輪胎沒有問題,隻是拉杆彎了,導致輪胎的定位變形。負責車隊維修的經驗豐富的姚哥知道沒有配件,於是對損壞部位進行了整形,車居然恢複了八成,隻是左右彎有點不一樣而已,但是基本上能比賽了。在我高興的同時,噩耗傳來,車隊張紅江的賽車退出了。

    張紅江一向是把車和飛機一樣看待的,每次出發前的檢查都細致認真,怎麽會在第二個賽段就退出了呢?

    車隊經理於總露出遺憾說,不是第二個賽段,是第一個賽段,剛發車50米就因為傳動軸斷裂而退出,成為中國拉力賽有史以來在比賽中退賽最快行駛距離最短的人。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於總當時麵色難看,因為前方還傳來我把車撞毀的消息,而且謠言肆虐,最嚴重的一個就是說我滑出賽道,車橫著撞在一棵樹上,並且鑲在上麵,成了v字形。

    我問,是誰說我把車撞成了勝利的代號的?

    於總說,大家都這麽說。

    我問,黃總怎麽樣?

    於總說,還不清楚。然後又在維修區翹首盼望。

    不多時,我出了維修區。第三個賽段自然很慢,因為總擔心車有什麽隱患,加上撞了以後覺得自己的沙石路開得不好。第四個賽段取消了,因為紅河車隊的車手在賽段中翻車堵了路。

    後來的幾個賽段如同夢遊,已經記不清楚。第一天迴去一看,成績實在是讓人汗顏。黃總也隻能用一個中遊來形容。車隊上下都垂頭喪氣。

    第二天下雨了。長春的賽段是泥路,下了雨以後如同在雪地上開車。加上我們也沒有爛泥路用的輪胎,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在n組,香港車手陳自華遙遙領先。不過在發車前傳來陳自華失蹤的消息。大家都很詫異,難道是開得太快,開到另外一個空間去了?不多久,確切消息傳來,陳自華的賽車在一片玉米地裏被找到。那裏離發車點也就3公裏。這讓大家都隱隱覺得路滑得不行了。

    我自然是已無成績,快慢無妨,以保全賽車為主。一路上開得毫無鬥誌,賽段成績甚至慢過幾輛捷達。

    在漫長的煎熬下,比賽終於結束了。我想,終於終於完了。

    比賽結束後,大家都沒有去頒獎晚宴,在外麵隨便吃了點東西,給車隊一個成員過了生日,並且滿飯店追著扔蛋糕,大家都假裝成績不重要,開心就可以。飯店的服務人員也沒有進行阻攔,可能想,這車隊拿了冠軍,那麽高興,咱不能掃人家的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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