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長河第二天來的早了一些,提前了大約半個小時。

    外麵下雨了。

    雨不大,但是斜斜地打下來,縱使撐了一把傘,身上也還是濕透了。

    馮長河在雨聲裏敲了兩下門,然後轉動門把手,果然還是沒有鎖。

    進屋後客廳裏沒人。馮長河將傘立在門外,關好門,把裝了電鑽的大箱子放在腳邊,依舊站在門口等。

    等了又大約半個小時。等得馮長河心煩意亂,剛想直接走進去,這時世界從一樓臥室裏出來了。

    她一邊走,一邊用手指抹勻唇上的唇彩:“你裝的那個梳妝台還挺好看的呢,鏡子居然還帶燈。所以我特地用它好好畫了個妝。”

    走得很近了,馮長河看見她唇上亮晶晶的,眼睛盈著笑。

    馮長河移開目光。他知道她好看,可每次看到總能被驚豔一下。

    世界彎下腰看,對他腳邊的箱子很好奇:“這裏麵裝的是電鑽吧?”

    馮長河“嗯”了一聲。

    世界把箱子拎起來,試了試重量,然後重新放下,仿佛又失去了興趣。

    “太沉了。”她評價道。

    馮長河說:“我今天用它安裝衣櫃什麽的,先從一樓臥室的開始裝吧。”

    世界點點頭。馮長河剛要往屋裏走,一雙拖鞋伸到他麵前。

    世界舉著拖鞋說:“喏,給你的。”

    馮長河低頭,看到世界蹬一雙高跟踝靴直接踩在地板上。但馮長河沒說什麽,接過換上拖鞋,把自己的旅遊鞋靠牆擺好。

    世界的鞋子有挺高的跟,馮長河穿著幾乎沒有高度的拖鞋,這身高差距就縮小了幾分。

    世界站在馮長河麵前仰頭看,有點滿意地說:“我一會兒要出門。”

    馮長河趕緊說:“好。”

    然後又補充:“我不會隨便動你東西的,你放心。”

    世界聳聳肩,仿佛並不在意。

    走到門口拉開門,微風卷著雨水的濕氣撲麵而來,世界深吸了口:“下雨了。好香。”

    世界沒有迴頭,但她知道馮長河就站在身後。她又問道:“你覺不覺得雨是香的?很幹淨的香味兒。”

    馮長河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提醒說:“……你沒帶傘。”

    世界伸手拿立在門邊的傘:“你這不是有麽?借我用一下唄。“

    她拿起傘,轉身又扔來一把鑰匙:“你走的時候幫我鎖門。”

    馮長河下意識伸手,抓住飛來的鑰匙。

    世界一笑,然後門“砰”一聲關上了。

    馮長河握緊鑰匙,心裏卻微微鬆了口氣。

    他一個人幹活要輕鬆得多,效率也高得多。

    一樓臥室除了衣櫃,還有一圈設計別致的矮櫃,馮長河把它們都組裝完後先暫時放在中間,打算貼好壁紙後再移迴原位。

    做完這些後,他有點渴。

    打開冰箱,卻愣了一下。跟昨天隻有空落落的幾瓶礦泉水不同,眼下冰箱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

    除了酒還有十來盒自熱米飯。

    先撇開自熱米飯不用冷藏這件事不說,因為還有更顯眼的——在冰箱最中間的格位裏整齊擺了一排避孕套。

    馮長河感覺自己已經毫無想法了。他默默關上冰箱,去廚房接著自來水管灌了兩口水。

    之後他抹抹嘴,拆了幾卷壁紙研究了一下,是自帶背膠的,他想著明天帶一個滾筒來就可以了。

    而且從圖紙上看,這些壁紙隻需貼一些重點裝飾牆,並不是全牆都要貼的,這比他預想的工作量要小。馮長河心裏算了一下,預計再用一周就可以完工了。

    快到中午時,外麵雨也停了。

    雨後陽光尤其燦爛,天朗氣清。

    馮長河覺得今天很順利,正好下午可以出攤做生意,一點也不耽誤。

    他把屋裏略略收拾了一下,然後拿上鑰匙準備離開。

    他在門口換下了拖鞋,抽出支煙咬在嘴裏,一手開門,一手掏打火機。

    ——一個人幹活無聊很想來根煙,但是怕屋裏熏上味道,就一直忍著了。他想著,出門後趕緊點上一根邊走邊抽,陽光又好,多愜意。

    打火機掏出來了,門卻沒打開。

    馮長河叼著煙低頭瞅。

    歐式複古的木門,配著黃銅顏色的門鎖。這種鎖也挺老套的,從裏麵反鎖的話,屋外可以用鑰匙開;但屋外用鑰匙鎖了,裏麵就開不開了。

    而現在,門把手可以扳動,屋裏沒有反鎖,是從屋外被用鑰匙鎖上了。

    馮長河按著門把手,咬緊牙慢慢站直起來。煙頭的海綿墊都被他咬彎了。

    他站在原地想,她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捉弄,把他鎖在屋裏的。他很清楚的知道。

    一股熱氣衝上頭頂,馮長河很想找個人打一架,或者找個桌子掀一下,或者,隨便幹點什麽解氣的都好。

    但他能做的隻是惱怒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發呆一樣。直到兜裏的手機猛然響了——

    “我是一顆糖!~一顆什麽糖?——我是一顆糖!~一顆什麽糖?——我是一棵活力四射~朝氣蓬勃~五彩繽紛的~~跳跳糖!

    ……”

    馮長河心煩意躁地摸出手機,來電姓名還沒看不小心給按了。不一會兒手機又響起來。

    “糖裏個糖裏個糖裏個~裏個裏個——糖裏個糖裏個糖裏個糖…… 蹦躂躂蹦躂蹦躂躂蹦躂蹦躂躂蹦躂躂——跳跳糖~!“

    馮長河深吸了口氣。

    “……喂?”

    “喂!馮哥你今天怎麽又不在啊馮哥!我和幾個兄弟早上沒吃飯餓了一上午了都,想著中午到你這兒整一口的。怎麽今天又沒出攤啊?”劉錚大嗓門透過喇叭喊出了免提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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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長河把咬軟的煙從嘴裏抽出來:“今天有點事,不去了。”

    “昨天不是也有事沒來嗎?哎喲你是不是整別的副業去了呀?有別的工作了提前說啊,我們兄弟幾個就把食堂挪窩了!”

    “沒有。”馮長河頓了一下,重複,“沒別的工作。”

    “那你這可不行啊,你這是想失業的節奏啊!”

    “你們去吃點別的吧。下次我請你們。”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劉錚聲音放小了一點:“馮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馮長河揉揉眉心:“沒有。”

    “真沒有啊?“

    “……真沒有。”

    嗓門又重新放大迴來:“沒生病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以前你可是無論刮風下雨掙錢的活兒絕對不耽誤的。明天得來啊,明天我找你還有事兒說呢!行了行了,掛了掛了,我們吃拉麵去了。”

    馮長河按了手機扔迴兜裏。

    在一樓轉了一個圈,所有窗戶都是鎖著的。

    本來馮長河也沒指望哪扇能開著。

    他往沙發上一坐。身旁有個靠墊,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來,聞了聞,有點香味,不知道是沐浴露的,還是洗滌劑的,或者是身上自帶的那種香味。

    馮長河胸口發悶。他扔下靠墊離開沙發,從冰箱裏隨便拿了瓶酒出來。目光又瞥到放在冷藏室裏結霜的避孕套。

    他突然感覺有氣沒處發的那種無力,甚至想笑兩聲。這兩天的心情一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

    有時候太陽還沒落山,月亮就出現了。

    世界走進小區大門的時候,看到天空就是這樣的場景。

    太陽是天際很淺的半團,映出半邊天的晚霞。月亮掛在另外半邊天上,是很淡的一牙輪廓。

    世界一邊抬頭看天,一邊走到家門口。

    擰開屋門,馮長河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聽到她迴來也沒抬頭。

    他盯著麵前茶幾上擱著的一個酒瓶,酒瓶裏澄黃色的液體已經下去了一小半。

    世界打量了兩眼:“你為什麽喝我的酒?”

    馮長河沉默。就在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突然很平靜地反問:“那你呢,你為什麽要整我?“

    “啊”世界眨眨眼睛,語氣變得可憐巴巴地,“沒有啊,你誤會了。我一不小心把門給鎖了,就把你關屋裏了。我不是故意的。”

    馮長河沒有轉頭,依舊重複地問:“你為什麽要整我?”

    世界扁扁嘴,朝沙發走:“外麵這不是下雨了麽?你沒傘會被淋濕的。”

    “雨不到中午就停了。”

    世界走到沙發麵前,依舊保持可憐巴巴地:“我不知道啊。”

    馮長河終於抬起眼睛,或許是喝了幾口酒,他眼中有幾絲紅血絲:”利小姐,我不知道是否因為什麽事得罪到了你。如果有,那我向你道歉。”

    他眼底情緒複雜不明,一字一頓:“你不用這麽故意整我。”

    世界和他對視,臉上以清晰可見的速度浮起委屈,她弱弱地抬起右手,聲音裏都透了嬌氣:“我給你帶了晚飯呢。”

    她手上拎著一個大披薩盒子,還有兩杯飲料。

    明明是她故意整人,卻做出一副受了欺負的樣子。

    馮長河感覺莫名氣悶,他深吸一口氣:“利小姐,你是演員嗎?你在排練什麽嗎?“

    世界站在沙發麵前舉著盒子,亮晶晶地瞅著他,卻是答非所問:“你不愛吃披薩呀?“

    馮長河又深唿吸了一口氣,伸手掏煙盒。

    不行,他得講清楚了,得來根煙壓壓。

    點燃抽了一口,薄薄的煙氣蕩漾在眼前。馮長河說:“你不是真的想讓我來給你裝修,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下午需要去做生意。你就是故意不想讓我走,你昨天裝睡,今天又把我鎖屋裏。你是不是想著法故意整我?”

    “啊?利小姐,你是不是看我哪不爽了,故意整我?”

    世界笑了一下,像小孩子一樣天真。她說:“你叫我利小姐啊,真好玩。還沒人這麽叫過我呢。不過我不大習慣啊,不然你叫我世界吧。”

    馮長河又狠狠抽了口煙,皺起眉毛:“你能不能不要總說別的。利小姐,我平時脾氣沒那麽好,我也並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我不想陪你玩,更玩不起。“

    “今天我就想知道我哪裏得罪你了,你怎麽就抓著我不放了,你給我聊聊清楚,行嗎?”

    馮長河說完後看著旁邊,又皺著眉叼上煙,似乎在等她解釋。世界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伸手把煙從他嘴巴裏抽了出來。

    馮長河錯愕地吐出一縷白氣,繚繞的煙氣後,看到世界將這半根煙咬進嘴巴裏。

    她的嘴巴上還是亮晶晶的唇彩,到了晚上,甚至更豔麗了一些。她含著那根煙,似乎不大會抽,仔細品咂一會兒,才慢慢吸了一下。

    然後她俯下身子,兩指夾開煙,湊到他耳邊,輕輕吐出一口煙氣:“你沒有得罪我啊。不過啊,我就是想讓你陪我玩。”

    世界故意魅惑地拖長了聲音,由於不太會抽,煙嗆進了嗓子裏,所以她咳嗽了兩聲,就顯得不那麽魅惑了。

    但馮長河還是感到一陣酥麻,從耳朵到心底的那種。

    又別扭,又陌生,又異樣。

    馮長河幾乎是即刻站了起來,向後躲開一步。

    他沒有說話,視線亂了一下後,最後還是鎖定在茶幾上的酒瓶子上了。

    世界站直身子,重新把煙又送進嘴裏,嚐了一口後又咳嗽了一下。

    她疑惑地皺皺眉:“這東西到底該怎麽抽啊?”

    馮長河咬緊牙:“你到底什麽意思。”

    世界輕笑一下,看著他:“你不懂我什麽意思嗎?“

    馮長河似乎想把酒瓶子盯出花來,半響,擠出一句:“我不懂。“

    又很快道:“你找別人給你裝修吧,明天我不來了。”

    說完他垂著目光大步往門口走。

    世界放下披薩盒,拿起酒瓶子,喊他:“你要不要把這半瓶酒拿上?看你盯了半天,挺喜歡的呀?”

    馮長河已經打開門,他手按在門把上,悶悶說了聲:“不用。”然後閉門離開了。

    那門關上時,隻發出了很輕的磕響。

    世界聳聳肩,把酒瓶子擱下了。

    【有時候太陽還沒落山,月亮就出現了。

    其實月亮一直以來都在。隻不過白天時候被太陽光遮住了而已。】

    ※※※※※※※※※※※※※※※※※※※※

    為了不一口氣把情節都寫完,導致又變成中篇,所以這迴我專門列了提綱。

    我給自己明確規定了,十章前不能開車,否則劇情發展太快會顯得唐突。

    可是好想寫,感覺要拖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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