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按了接聽鍵。

    一張笑盈盈的臉出現在屏幕內,江欲晚一邊用手撩劉海一邊問:“周老師給我打視頻有什麽事啊?”

    周暮也對著屏幕笑了笑說:“本來是要給你迴消息,可是手抖不小心點錯了。”

    江欲晚藏起失落的心情,依然笑著說:“這樣啊,那你可真笨。你最近很忙嗎?”

    “也不是忙不忙,就上課下課布置作業批改作業這些,還…..還好吧。”周暮對著鏡頭擦了擦頭發。

    江欲晚有瞬間失神,看著屏幕裏比自己大卻感覺依然青澀的男生,想要伸手觸碰。

    “那你怎麽都不迴消息啊?”江欲晚問。

    “啊!不好意思,上班都是登陸的工作號,習慣了就沒有切過來。剛剛才看到你們發的消息,嘿嘿。”周暮擦了擦頭發,露出有點難為情的笑。

    江欲晚將手機放倒在床上,從旁邊的櫃子裏拿過一個盒子打開來,取出一支香檳金的c**alier,拿起手機照給周暮看。

    “這是…….什麽筆?”周暮看了看屏幕裏的鋼筆,有點意外。

    “百樂的鋼筆啊,好看嗎?”江欲晚晃了晃筆,又擰開蓋子給周暮看了看和筆身幾乎相同顏色的細長筆尖。

    “好看,筆身和筆尖都很美。你眼光還不錯。”周暮笑了笑。

    “那當然,論審美我說第一誰敢說第二。”江欲晚將臉湊到屏幕上賤賤的笑了一下。

    “噗!那你為什麽不買派克?”周暮說。

    “五大三粗的,一比較還是比較喜歡這種細長苗條。”江欲晚說。

    “語文還可以。”周暮豎了一個大拇指。

    江欲晚笑了笑,將筆放迴盒子裏,“我準備好好練一下字。”

    “挺好的啊。你這麽一說我倒是發現我的字越寫越醜了。”周暮皺了一下眉,將帕子往床頭一搭,趕緊拿過放在床邊凳子上的筆記本看了看,然後猛地搖了搖頭。咂了一下嘴。

    江欲晚盯著對麵一片天花板,聽到翻書的聲音和周暮不滿的咂嘴聲,捂著嘴笑了,“周老師別看了,你的字還是挺好看的。”

    “太醜了。好看這倆字兒虧你說得出口。”周暮拿起手機對著自己。

    “我又不是沒見過。”江欲晚說。

    “那,是在好好寫的情況下才能將就看一下的。”周暮摸了摸差不多快幹了的頭發躺了下來。

    “那也好看。”江欲晚看著周暮躺倒在床,動了動喉結,有一瞬間的恍神。

    兩個人東一下西一下的聊了一陣,然後掛了電話。

    周暮臨掛前又稱讚了一遍江欲晚那支鋼筆,完全對他的口味,纖細苗條,簡單樸素,很好看。他雖然不愛用鋼筆,但對鋼筆這種東西確實有一種來自骨子裏的喜愛。掛了電話閉上眼睛還能看到那支香檳色纖細鋼筆在眼前晃。

    可真好啊。

    周暮揚了揚嘴角,伸手關了燈。聽著雨聲無法入眠,思緒飄忽不定。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讓周暮有點怵,他不是怕鬼的人,但現在心裏麵卻有一絲緊張和恐懼。

    雨聲不斷滴落,倉促急轉,聲響極大。周暮覺得頭有輕微的疼痛,翻了個身抱住腿,希望自己能趕緊睡去。但重新閉上眼睛卻重現往日一幕。

    畫麵裏也是瓢潑大雨,男人不斷揮砸下去的手和女人的尖叫嘶吼聲在雨中交替融合,雨點更大更密集了,但雨聲似乎被咆哮吼叫掩蓋,變得無比小。

    周暮跪在雨中,已經分辨不清的雨水還是淚水持續不斷的流過臉頰砸到地上。無力、害怕、絕望、恐懼。

    周暮猛地睜開眼睛打開了燈,粗重的喘息聲遍布整個安靜的房間。頭痛得更加厲害,他沒有辦法靜下來,更加沒有辦法再入睡。拿過手機發了一個動態,翻出純音樂表單隨機播放了一首,然後拿過窗邊的筆記本和筆,開始寫字。

    細長、潦草,飄忽、輕盈……..一個挨著一個的黑色字跡,鋪排滿空白的紙張。一頁、兩頁、到第三頁,周暮突然停下筆望著虛無頓了好幾分鍾。長長的歎氣聲,空曠遼遠。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不知道哪個軟件上看到過一個男孩子寫的一篇極短文章。文章的標題是“我是不是不會再快樂了”,文章內容隻有短短幾個字,忘記了開頭但記得結尾是“夏天怎麽還不來啊,哦,我忘記了,春天都還沒有來呢。”

    說不上來自己當時看了文章到底是什麽感覺,現在想來,這篇文章不管標題還是內容都多麽唯心和感傷。而他自己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快樂。所以還記得他自己寫下的評論。

    “春天已經來了。關於快樂這件事,你說了不算,快樂說了才算。”

    那麽我呢?快樂嗎?周暮自問,然後對著空曠和寧靜篤定迴答:快不快樂不是我說了算,但是,我有快樂。

    停下來的筆尖戳到空白的紙頁上,留下點點黑色圓墨,周暮提了提筆,重新開始寫。隻是覺得要往下寫,至於寫什麽內容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畫下一個圓潤簡潔的句號,將筆蓋蓋上,關了筆記本,靠在床上發起了漫長的呆。手機響起,發呆中斷,周暮迷迷糊糊接了電話,聽到熟悉的聲音。

    “兄弟,我失眠了。”

    周暮怔了一下,說:“我也沒睡。”

    江欲晚對著手機屏幕輕輕的笑開了,他的直覺給了他正確的答案,也給了他反複思考之後的正確行動。他伸了一下懶腰,偏了偏頭。

    “那這樣吧,反正你也睡不著。我們應該也不知道要聊什麽了,我彈吉他給你聽吧。”江欲晚掛了電話打了視頻過去。

    視頻裏麵是一把原木吉他,一小片黑色的塗鴉落在琴身上,但看著和諧,而且和原木的顏色有無法言說的融合。江欲晚沒有露臉,他坐在床上,輕輕的撥動著琴弦,在試音,然後調音。

    周暮不懂樂器,就跟不懂音樂一樣,像坐在餐館裏聽鋼琴聲一樣迷茫的聽著江欲晚彈吉他。旋律輕輕柔柔的,溫暖而舒坦。

    但周暮不知道是哪首曲子,好像聽過又好像沒有聽過。但他還是很認真的聽著吉他聲,覺得安心。

    彈了三首曲子,江欲晚停下來,看著視頻裏的破裂天花板,輕輕喚了一聲周暮的名字,沒有聽到迴答,江欲晚不再弄出丁點聲響,輕輕的放了吉他。等了一會兒,聽到視頻裏傳來均勻的輕微唿吸聲。

    周暮睡著了。江欲晚盯著天花板看了很久,等周暮的聲息更沉一點之後才掛了電話。他重新點開周暮的動態,抑製不住的眼淚流了下來。

    但流淚的時候他在笑,在說:真好,沒有問我彈的曲名;真好,終於睡著了啊。真好。

    被鬧鍾吵醒,周暮迷糊著睜開眼睛,感覺到來自脖子的酸痛。落枕了嗎?周暮揉了揉脖子,起身開始洗漱去上班。吃早飯的時候看了一眼消息,看到通話時長一個多小時的視頻麵露驚訝,他已經忘了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了,但是做了好夢。

    夢裏是輕快舒緩的吉他聲,是一麵澄澈的天藍色湖泊和低低翱翔的飛鳥,還有開了一樹的桃花,還有什麽?記不清楚了,但畫麵絕美,是溫暖柔和的春天,靜謐而安心。

    周暮按下早安發送,然後切換了賬號。

    日複一日的煩躁工作,周暮覺得麻木,沒有熱情,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曾有,每天被小孩子弄得頭疼兩次以上,他沒有辦法衝小孩子狠狠發怒,隻有大聲的責備幾句,然後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數了數時間,試用期的兩個月僅剩幾天了,周暮想了想還是跟校長提出了辭職。校長問原因,周暮不知道怎麽迴答,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實話,他說:“我覺得自己不適合這份工作,沒有激情。”

    “你怎麽會這樣想,我們都覺得你教得還不錯啊,而且孩子們都很喜歡你。你就是沒有打開自己,其他老師也說你好像很羞澀不願意敞開心扉去交流,多多交流溝通熟練了之後就好了………”

    周暮硬著頭皮聽校長說了一大堆其實就是想留住自己的廢話,有點無語,但也有點愧疚,不知道愧疚從何而來,可能覺得校長待他還不錯。至於那些孩子喜歡他的那些話,周暮隻覺得好笑,他一點也不想被小孩子喜歡,麻煩。

    也許是沒有愛心,他糾正了一下。

    執意要走,這是他早有預料的事情。雖然有質疑和不解,更有來自父母的斥責,但他還是一意孤行。結束了暑假課程,收拾了行李,搭上汙濁的大巴,半個多小時後抵達學校。

    周暮覺得稍微有點累,但他不明白這累出自哪裏。偏執嗎?怒斥嗎?惶恐嗎?迷茫嗎?也許都有,也許都不是。前方是灰茫茫的一片大霧,他看不清楚道路,不知道是有多條道路等著自己選擇,還是空蕩蕩的一條道路都沒有。

    他倚著座椅昏昏睡去,在睡夢中隱隱約約看見9歲的自己,坐在醫院長廊上,內心無比淒涼,但忽而聽到從走廊盡頭飄出來的一陣柔軟鋼琴聲和吉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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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天有事耽擱了,發得比較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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