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迴說到月娥心傷下車,不辨路向前,正遇王婆,沒防備之下吃了大虧,危難之間遭人相救。諸位也都猜到這緊要關頭來相救的人除了小侯爺謝敬安,再無他人,又猜得他對月娥誌在必得,一計不成,必然用另一計。隻是這一迴,卻是冤枉他了,這謝小侯的出現,卻是無心偶得。

    原來謝小侯自山坡上無功而返後,心怏怏的,雖然記恨月娥,卻一時想不出其他計策,隻是悶得緊,一口氣無處可出。他又知月娥在路上吃了虧,迴來之時定然也有防備,所以也不去討那個嫌,隻在小水巷周圍轉悠,這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的意思,卻正巧讓他見到月娥下車迴來,正見那美人邊走邊有抹淚的動作,謝侯爺在心底躊躇要不要上前裝作偶遇,卻忽然見王婆出現。

    他原本是想著要上前去的,如今倒是站定了腳。他本是個狡黠詭詐之人,見那王婆目露兇光走向姚月娥,心底隱隱察覺,上天正送了個絕妙的機會過來。

    果然,那王婆將王四鵠入獄的事情,一股腦遷怒在月娥身上,一言不發,即刻動手,謝敬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婆子動了爪子,在月娥臉上劃了幾道,月娥尚不在意,謝敬安一顆心驚得裂開,他哪裏想到這瘋婆子手爪這麽犀利?本以為頂多是拌幾句嘴,假如動手更好,自己正趁著她動作的時候上前攔住了,豈不是一舉兩得,沒想到竟然如此激烈。

    謝敬安見月娥臉上見了傷,一時又氣又怒,又有點悔,喝令手下將王婆捉拿起來,自己急急忙忙衝過去,也不管不顧,將月娥一把抱住,低頭便向她臉上看過去。

    月娥吃了王婆子一爪,臉上也是陣陣火辣辣的疼,腳底正不穩,卻見有人自身後將自己抱住,那手從肩頭行雲流水般的滑到腰間,用力一握。

    月娥驟然吃了第二驚,心想這是哪裏來的登徒子,竟然如此無禮,剛要出聲,那人一手攬她的腰,一邊又伸出手來,那白玉雕成一樣的手指輕輕捏住月娥的下巴,向著他那一方微微一轉,兩隻晶瑩生光的眼睛便看下來。

    謝敬安生得高,低頭看來,正月娥同他四目相對,刹那之間月娥竟有些迷神,原來這謝小侯委實生的太好,所謂眉目如畫俊秀威武之類已經覺得不堪形容,此人似天生有種叫人震懾呆怔的氣質,隻消得他這雙眼睛看定了你,便有那種令人骨酥筋軟的能力,不知迷倒了多少京都之中的名門貴婦,千金小姐,如今謝小侯半是有意半是無心,看得月娥一時有些怔忪無措。

    而謝敬安低頭,掃過美人怔怔的雙眼,忽地覺得她此刻這種茫然無助的樣兒,更是可愛,比之先前那冷若冰霜,又多了幾分惹人憐愛的氣質,真如千麵,麵麵都好。

    此刻她被自己捏著下巴,乖乖地仰著頭一動不動,雙眉微蹙眼睛紅紅地看著自己,小嘴微張的模樣,看的謝敬安腹中火起,恨不得立刻便親過去,當場做了一團兒。

    然而目光一轉,頓時望見月娥左邊臉頰上幾道紅痕,三道深,一道淺,深得如何?已經被劃破表皮,滲出血來,謝敬安一腔欲火頓時煙消雲散,仿佛這傷在自己臉上,心想好端端的一個玉美人被破了相,他魂不附體看著,疼惜十分,問道:“有沒有事?疼也不疼?”

    月娥此刻才反應過來,當下伸手,用力在謝敬安腰間一推,腳下邁步閃了出來,謝敬安隻覺得掌心一空,月娥已經是離了他懷中,整個人空落落站在原地,似並蹄蓮剩了獨枝,又似雙鴛鴦乍然失和。十分空落。

    月娥急忙低頭行了個禮,說道:“參見將軍大人。”

    謝敬安將空僵在空中的手緩緩收迴,迴到腰間方狠狠地捏了一捏,倒像是要將某人捏碎一般。目光狠狠看著那人,說道:“免禮,無妨。”

    此刻那王婆子被押下,掙紮了一會未果,忽然聽了這個,頓時哭叫,說道:“將軍大人?那不是捉拿四鵠的人麽?大人,我老婆子求求你,放了我四鵠兒吧,他罪不至死,放了我四鵠兒。”他們家用盡了錢財,隻在縣衙門裏求,但是這個正主兒,王婆子又哪裏能見到?此刻見了,真如望見青天老爺一樣,不管真假,都要一力抓住。

    謝敬安心底厭極了這王婆子,又討厭她聲嘶力竭的,當下便要命屬下將她的嘴堵上,目光掃過月娥,眼見她麵上表情,心念一閃,便變了主意。當下反而不理會王婆子的吼叫,隻溫情款款地看著月娥,輕聲說道:“她如此粗魯無知,竟傷了你,我替你報仇好不好?”

    月娥正望著王婆子,心底也略有點擔憂王四鵠,卻不防自己沒有掩飾,點滴表情都被謝敬安看在心底。又聽謝敬安這樣說,一時沒有那麽快的反應過來此人乃是不安好心,用心險惡,便搖搖頭,剛要說“不要”,忽然覺察不對,當下抬頭看向謝敬安,然而對方一臉的溫柔,雙眸擔憂看著自己,這幅表情,無懈可擊,又哪裏會看出絲毫破綻?

    月娥輕輕歎一口氣,說道:“多謝將軍大人,民婦沒事……”她便想說聲告辭直接離開這是非之地。卻不料謝敬安早知她的心思,立刻便說道:“怎會沒事,你看你,傷都流血了,務必要快快找個人來看看才是……”他一邊說著,一邊邁上前兩步,惺惺作態地伸出手來,欲向她的臉上摸過去,偏偏又不真的摸上,自然也是知道摸不到的……於是停在空中,臉上露出那等關心焦急且又痛苦非凡的猶豫表情,將手慢慢地握成拳收迴來,細眉微蹙,嘴裏“唉”的長長歎了一聲,略搖搖頭,真個又是幽怨,又是無奈。

    這般精湛的演技一出,除非在場的眾人都是瞎子看不見也就罷了,但凡是有眼睛的,哪個看不出來這謝小侯對姚月娘是關心備至愛護備至疼惜備至的?

    然月娥看了他這一番做作,真個兒腳底發軟,正在想他這樣到底是想如何?莫非是纏定了自己麽?還沒來及說話,卻聽那王婆子醒悟般叫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當如何?原來自從方才,那王婆子兩隻利眼,就直勾勾地盯著謝敬安跟姚月娥,起初謝敬安出現的時候她還沒十分留心,聽月娥喊他“將軍大人”,才知道是個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也不敢冒犯,隻求他放了王四鵠,卻沒想到,這“大人物”絲毫都不看自己,反而隻盯著那狐媚,而且那一副模樣……跟當年的蘇青,簡直如出一轍!

    謝敬安有意要在這王婆子麵前演戲,演得又極好,王婆子是個老辣的心性,怎麽會看不出這點,當下仿佛是被當頭棒喝,立刻了悟了,嚷道:“好個賤-婦,你招惹了一個兩個不夠,如今更加淫-賤出格,我說四鵠是被你所害你還不認,如今被我撞個正著,你還有何話說?你勾搭……”咬咬牙,看看謝敬安,那“奸-夫”兩字,到底不敢說出來,含糊過去,隻咬牙恨上了月娥,說道,“你勾三搭四,想讓人把我四鵠兒害死在監牢之中,你好放心快意的去了,是不是?你這殺千刀的賤-人,娼-婦,老娘但凡有一口氣,就饒不了你,定要將你千刀萬剮才安心!”

    月娥聽王婆子罵出這一頓,陡然心驚,她雖然是個問心無愧的,這王婆子又是有名的破嘴,胡說八道,原本是不該放在心上的,然而月娥卻越聽越是心驚,鎮定片刻,隻說道:“我說過,王四鵠之事,跟我無……”一轉頭,對上謝敬安帶笑的雙眼,頓時住了嘴。

    那邊,王婆子還在罵著,若是以前,那兩個屬下早就用千種法兒讓她不得出聲,此刻得了謝敬安的示意,便隻放她亂說,王婆子罵了一陣,又嚎哭:“我苦命的四鵠兒,當初我千阻攔萬阻攔,讓你不要娶這個該死的娼-婦,你卻偏偏不聽,如今非要把命搭進去才行。這娼-婦就是那潘金蓮,定是要你的命喲!”她提到兒子,倒是有幾分真心,眼淚也流出來。

    她叫喊了這半天,周圍也總有幾個過路的,頓時看到這邊熱鬧,便想要圍過來,有人眼尖,看到其中一人是謝敬安,便拉住旁邊的人,隻在遠處站著,不敢靠前。

    謝敬安聽王婆子暗示自己是西門大官人,月娥是潘金蓮,不怒反笑,隻不敢就笑出來,麵上還是一團平靜,冷眼覷著那遠處之人已經對這邊指指點點,又看月娥皺著眉看自己,他目的達成,這才裝束起來,板著臉,冷冷喝道:“這成什麽體統?居然詆毀本侯,又對姚娘子出言不遜,你們還不趕緊把她的嘴堵上,還要讓她說出更多難聽的話來不成?”

    謝敬安的手下一聽,幹淨利落伸手,望那婆子下巴頜上一捏,隻聽得細微一聲響,那婆子的下巴脫下,張著嘴,一個字也不能說。

    他們個個跟隨謝敬安,是有名的眼明手快,但凡早如此,哪裏容得下那婆子說一個字,隻是有意放她說就是了。

    月娥從頭到尾看著,此刻也鎮定下來。謝敬安裝模作樣歎一口氣,正色說道:“無知村婦胡言亂語,竟然說本侯跟姚娘子之間有那些苟且之事,實在是叫人難以容忍!姚娘子放心,本侯定會將她嚴厲處置!還姚娘子一個清譽。”

    月娥垂了眉,說道:“多謝侯爺一番美意。”冷冷淡淡的,也不惶恐,也不感激,麵沉似水。

    謝敬安咳嗽一聲,說道:“讓姚娘子受驚了,本侯實在過意不去,姚娘子臉上的傷,要早點看大夫,遲了恐怕留下疤痕,就不美了,本侯送娘子去醫館吧?”

    月娥後退一步,說道:“多謝侯爺了,不過這不算什麽,橫豎也隻是破相而已,不過小事,不須勞動侯爺。”

    謝敬安聽了這冷清的話,真好像是狠狠的一口竟然咬到了石頭上,卻又怎麽舍得放她走?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是姚月娥性情堅定,定要同他劃分清楚,不生瓜葛,這心他也明白的,他心思靈活,怎能就此退卻?一轉念,當下便皺眉說道:“本侯身為父母官,今日竟然看這婆子光天化日行兇,傷了姚娘子,怎麽能袖手旁觀,少不得要插手了,請姚娘子見諒。”說著,便上前一步。

    月娥本以為如此青天白日,他頂多也隻是動嘴說說罷了,當下也沒有再退,隻垂眸說道:“鄉野間常常有這等事,不過是口角糾紛,算不得什麽……侯爺?!”

    本是平平靜靜的說著,後來便察覺不對,原來那謝敬安伸出手來,一把握住了月娥的手,將她向著身邊一拉。

    月娥身不由己一個踉蹌,心驚,又驚又怒看向謝敬安,說道:“侯爺你這是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還不放手?”謝敬安望定了她的雙眼,說道:“姚娘子冰清玉潔,清高自持,本侯自然深深明白,隻不過本侯身為父母官,看姚娘子如看親子,兒女受傷,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姚娘子總是推辭本侯的美意,卻不妥當。”

    他年紀比她還小,竟然冠冕堂皇說什麽“如看親子”,月娥心中哭笑不得,又覺惱怒,努力掙了兩下,說道:“侯爺放手先,我自去醫館便是!”謝敬安微微一笑,如美玉瑩然,說道:“不必了,本侯備有馬車,便宜的很。”說著,也不管月娥怎麽掙紮,拉著她向旁邊便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姚娘子還是不要抗拒本侯一片好意了,這人來人往,眼眉雜亂,本侯也不想自己顏麵無光,是絕對不會放娘子走的。”

    月娥氣的滿胸憋悶,怎奈他是習武之人,手勁奇大,握著她的玉腕絲毫不放,她隻有跟著的份兒,旁邊那婆子將全盤看在眼裏,更是大怒,隻苦恨說不出話來,兩隻眼睛瞪得幾乎脫眶掉出。

    謝敬安拉著月娥走了兩步,果然見馬車停在路邊,敬安將月娥的手一放,月娥得了自由,當下來不及說話,轉身要逃,卻不料謝敬安一伸手臂,摟住她的腰將人拉迴來,另一隻手向著月娥腿上一攬,月娥身不由己,低低驚唿一聲,整個身子落入謝敬安的懷抱之中,頓時被他打橫抱了起來,敬安低聲一笑,隻覺得暖玉溫香抱滿懷,今日才覺得心滿意足,說道:“本侯伺候娘子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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