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是誰?


    我,是,我是誰?


    我是……我在,幹什麽?


    秦倏麵前,一直像紅袍加身處在加冕儀式現場的咖啡店老板突然發瘋,他砸碎了手邊咖啡壺,握住一塊最大的碎片衝著秦倏脖子紮來:“你也別想活!!”


    秦倏對他臨死前反撲方式感到意外,沒想到這麽樸實無華,就好像他失去了所有特殊能力,隻能采取最樸素的手段來發起攻擊。


    兩人之間還隔著留給客人品嚐咖啡的吧台。


    咖啡店老板在刺過來時便試圖翻越吧台。


    秦倏向後一仰,迅速拉開兩人間距離,同時抄起手邊的小圓椅對著咖啡店老板頭上砸去。


    椅子結結實實砸了咖啡店老板滿頭,然而對方並未受到傷害,秦倏丟開變形的椅子,將吧台所有東西一股腦掃向咖啡店老板。滾燙的咖啡潑了咖啡店老板一身,對方卻像是什麽感覺也沒有,帶著一身濕熱撲向秦倏。


    噗呲。


    尖銳碎片紮進血肉的聲音。


    咖啡店老板手裏的玻璃碎片刺破秦倏的皮膚,鮮紅血液順著傷口湧出滑落,他難以置信低頭看向自己腹部,秦倏手裏同樣握著塊碎片,在他撲過來的時候將尖端豎起,順勢捅進他血肉裏。


    “怎麽……會……”


    咖啡店看清秦倏手裏的碎片。


    不是他想象中,其他的咖啡壺碎片。


    而是秦倏在門口拾起的小青年碎片。


    在意識到這間咖啡店裏所有東西,都沒辦法真正傷害到咖啡店老板後,秦倏便思索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可以利用。


    手機,肯定沒辦法砸死人,而且手機屬貴重物品,他暫時還不想更換新手機;鑰匙,也很難將人直接捅死,如果是過去那種尖頭的金屬,倒是可以試著先攻擊咖啡店老板的眼睛……在摸到小青年碎片的時候,他甚至沒想清楚這是什麽東西,已經下意識握在了手裏。


    被捅穿的咖啡店老板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好像不再具備實體,成了一道正在逸散的投影。


    他身體散成兩種顏色截然不同的光斑,白的潔白平和,黑的晦澀暗沉,由於接觸不到實物,咖啡壺碎片當啷一聲從他手裏掉出。


    咖啡店裏再沒有人說話,陷入一片死寂。


    秦倏隻能聽到自己的唿吸聲,在一切未結束前,他不敢輕易放鬆,視線仍緊盯著咖啡店老板。


    咖啡店老板臉上呈現出一種空洞與麻木,然而秦倏注意到那些光斑,白色的像無序的分子還留在原處,那些暗色光斑卻借著陰影的遮擋在悄悄凝聚……秦倏一時有些失笑:“你還真頑強,這都不死心。”


    發現自己還緊緊握著那塊小青年碎片,秦倏抬起胳膊舉到眼前看了一眼,由於咖啡店老板不是血肉之軀,碎片捅穿他也沒沾上什麽血汙。


    秦倏重新將小青年碎片塞進口袋。望著前方涇渭分明的光斑,秦倏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咖啡店老板聽:“‘種子’和‘殘片’是相互影響的關係,最初那顆種子是有固定性別的,所以無論切割出多少殘片,大家都是男性……


    至於我,在我還小的時候,偶爾,在一些恍惚的瞬間,我會產生自己好像經曆許多世界的錯覺。也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可能曾經是一個壞蛋,我可能害死過一些人,我的世界經曆過巨大的災難,在末世裏要如何求生……小時候我總懷疑自己腦子有問題,是得了臆想症,長大後,又將之歸結為成長中的中二病,但現在我知道了,這些是你們曾經曆過的事。”


    “在我成長的軌跡中,無論年幼還是成人,始終有根弦在緊緊繃著,告訴我要懂知足,無底線的膨脹隻會帶來毀滅,我想,這就是你的經曆,無形中教給我的東西。”


    暗色光斑在秦倏開口說話的時候,極有危機感的加速凝聚,眼下最後一塊光斑還沒徹底挨上去,這一大團就像夾起尾巴逃竄的過街老鼠,火速向著二樓窗戶飛衝過去。暗色光斑離開咖啡店的一刻,整棟建築,連同外麵無邊無際的荒原,像是被恆星炸毀的行星瞬間破滅成無數的碎片。


    “人類!!”


    看到這一幕,銀白星球上的小小黑蛇下意識跟著焦急,它跳起來用尾尖抽打鹹魚兩下:“剩下的交給你了,我要去找人類。”


    小小黑蛇說完便像信號中斷,整條小蛇筆挺僵直,啪嘰一下,從半空中掉下來。


    鹹魚先生抬手接住小小黑蛇,淺色的唇邊帶著淡淡笑意:“去吧,勇敢的孩子,今天你不再是蜷縮在黑暗裏的小怪物,是劃破黑暗迎接黎明的小英雄~”


    第85章


    咖啡店連同它所處的荒原一同破碎, 露出背後深淵般的無盡漆黑。秦倏隨著無數碎片一同墜落,那些留在原處的白色光斑,也像失去最後可供立足的地方, 在“重力”牽引下跟著下落。


    它們如同一道又一道輕盈流光, 在下落過程中緩緩靠近融合, 像是雪花凝結成水珠……最終一顆白色仿佛帶著質量的小圓球,追隨秦倏向著同一方向落去。


    一切都處在失重狀態,秦倏看到那顆向自己落來的小圓球感到有些驚訝,但還是伸手接住了。


    在接觸秦倏手心的一刻,小圓球漸漸淡化消失不見了……秦倏來不及細想, 視線正對的上方傳來巨大動靜,那些形成阻礙的斷裂碎塊被清掃一空, 一顆碩大的比起普通蛇類更接近神話生物的蛇頭從黑暗中探出,蛇信吐了吐,金瞳在黑暗裏閃著微冷的光,秦倏心裏油然升騰起愉快與喜悅, 對那顆大蛇頭努力抬起手臂揮了揮:蛇蛇!


    黑色巨蛇矜持地在暗處晃了晃尾巴,隨後像穿行在黑暗裏的巨大遊龍,無聲無息向著秦倏遊來。


    隨著距離拉近,秦倏看清那顆黑色巨蛇頭嘴邊還銜著一朵紅色小花,到達秦倏麵前後將紅色小花往秦倏麵前湊了湊。


    怎麽想起送花?


    秦倏開口問道。


    但在這樣的環境裏,聲音無法正常發出。


    秦倏並不在意這點, 他清楚隻要自己說出來,哪怕隻動了下嘴唇, 這條蛇也能明白他在說什麽。


    秦倏從大蛇嘴邊摘下那朵小紅花, 隨後鄭重插進自己口袋, 他仰起頭望著巨大蛇頭, 發現實在太大了,像三層小洋樓一樣,自己連擁抱都沒辦法做到。


    於是他對著大蛇展開雙臂,黑色巨蛇在他的眼前如同虛影般憑空消失,落下的是黑發金瞳麵容異常俊美卻神情淡淡的男子,準確無誤,掉在秦倏懷裏。


    “人類!”


    大蛇那條從尾椎骨延伸出的蛇尾圈住秦倏的腰,尾尖歡快拍打在秦倏後背上:“蛇來救你啦!!”


    在不見天光不斷墜落的廢墟殘塊中,秦倏擁住自己的小蛇人,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嗯,辛苦了,蛇蛇真棒。”


    


    黑色光斑凝聚的黑球正在以一種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快逃竄,它漫無目的,隻是憑借著本能在向著更遠的地方躍遷,它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隻知道越快越好,逃得越遠越好……但突然,它渾身僵直,像是連同整片空間一起被封鎖在原地。


    它玩了命地掙紮,卻隻能徒勞無功,在原地發出幾下宛若瀕死的顫抖。


    “想去哪裏呢?”


    一道稱得上悅耳動聽的男聲,響在黑球腦子裏,如果它還有腦子這種東西的話。


    黑球已經失去四肢手腳,它連跪下求饒都做不到,但它的意念確實足夠強烈,強烈到一顆不規則無實體圓球,通過震顫,發出金屬摩擦般嘶啞嗡嗡的混亂鳴叫聲。


    它已經連宇宙中一團排泄物都不如了,沒有任何手段,不會再帶來任何危害,它隻想把最後的這抹意識保留下來……


    “不可以哦。”


    這道男聲語氣並不強硬,直麵之下卻無法生出半點想抗爭的心思。


    黑球眼前走馬燈一樣出現一幕幕畫麵,都曾是他經曆過的,年少時也曾有誌同道合的朋友,約定著要為同一個目標奮鬥,一起考入同一所學院,一起進入同一家企業,一起競爭同一個崗位,兩人把酒言歡,約定無論誰競爭上都沒關係,畢竟他們理念是一致的……但怎麽可能?崗位隻有一個,所以去死吧。


    上司非常器重他,多年之後將他提為副手,但隻要有對方在,他永遠抹不掉副字,所以去死吧。


    席卷世界的災難全麵爆發,總有人下意識依賴他,相信他,活該成為他的墊腳石,所以去死吧!越來越多人了解他為人,送上門的墊腳石變少,但是女人,做著愛情美夢的女人總是前赴後繼,沒了一個還有下一個,都為他去死吧!這個世界不需要愚昧無知的人,死吧,全都去死,這份死亡換來的可是“神”的誕生


    “所以,你為什麽活?”


    那些畫麵並沒有就此停下,仍舊在向後公開處刑,試圖播完它荒謬的一生。


    男聲輕輕問著:


    “那麽多人該死,你又為什麽活呢?”


    無數紛繁的聲音湧入黑球的聽覺中,它隻來得及分辨出一句“安息吧”接著就像電視切斷電源線,啪


    什麽也沒有了。


    


    在和大蛇迴現實世界的路上,秦倏提起了那顆消失的白色圓球,有大蛇在自己身邊秦倏,沒再多此一舉慢慢思考,直接向大蛇詢問。


    “那是‘規則之力’,是我這領域屬於規則的那部分力量。”


    大蛇說道:“所有看不見的縫隙、折疊的空間,小到微不可查一道裂痕,大到能吞噬整個星係的漩渦,都是我所能掌控的領域……現實裏牆上的窟窿,衣服上開線的破洞,這些可和蛇沒關係。”


    秦倏會意點頭:“嗯,拿到現實裏來說,包括但不限於言語上的漏洞,項目和計劃上的漏洞,網絡防火牆的漏洞,所有抽象沒有實體的漏洞。”


    大蛇拿尾尖摩擦甩了個響指:“答對。不過你剛才提到那幾個,蛇隻能充分利用,一定程度的掌控,達不到完全掌控。”


    “所謂一定程度掌控是指必要時候規則會為我讓步,給我開綠燈,如果我執意要那麽做的話。完全掌控是某一事物比如‘言語上的漏洞’在漏洞這一領域所涉及到的全部,都為我掌控,才算完全掌控。”


    “這其中撬動規則的力量便是重要一環,在漏洞這個領域本身便有玩弄規則,利用規則,在原有規則之上增添修改新規則的意味。即使漏洞領域真出現接管全局的神,那該是位將‘漏洞’玩弄得爐火純青的規則之神。”


    “但蛇明顯不是。”


    “除了本身事物間抽象的漏洞,蛇還能撕開時間與空間製造裂縫隨意穿梭……聽明白了吧,人類,蛇是能夠在沒漏洞的地方製造漏洞的,蛇力量的本質是破壞,暴虐,毀滅,隻要位階在我之下的地方,我就能撕開一條裂縫入侵,隨後摧毀那片地方。”


    “能使用暴力碾壓,蛇根本不需要玩轉規則,在蛇需要的時候,規則也會為我所用。所以屬於這個領域的‘規則之力’從來不在蛇這裏,如果當真融合這份力量,蛇也不會是掌握規則的神,而是更恐怖的毀滅神。”


    “原本能直接入侵的地方,蛇更加肆無忌憚地闖,過去暫時破不開的神域,蛇可以巧妙利用漏洞規則去入侵,防不勝防,到那時候大概隻有鹹魚才能真正壓製住蛇。從這些事上看,‘規則之力’恐怕很久之前就有自己的偏向,比起本該擁有這份力量的家夥,它更屬意蛇,連怕‘蛇’這種弱點都能明目張膽拋出來,簡直在放海……”


    秦倏聽著不由問道:“原本軌跡中應該獲得這份力量的,是最初那顆‘種子’嗎?聽起來,蛇蛇你與對方並不能和平共存。”


    “不。”大蛇斬釘截鐵否定了。


    “人類,你說的那種子,先前切割那麽多次,哪次把蛇引來?涉及到一定層次,命運不會隨意開玩笑,隻會慎之又慎,每個看似偶然的瞬間,背後都有著本該如此的必然。”


    “至於能不能和平共存的問題,答案不就在你眼前?”


    “這件事可以看作‘國王之爭’。”


    “蛇是統治一個國家多年的舊王,擁有無數的土地,最大的權利,以及國民的臣服,但這國家有個說法,擁有‘國王手杖’的才是正統繼承人,有一天帶著‘國王手杖’的新王出現了,民眾或站隊,或不站,但舊王與新王之間怎麽看都有一爭……哼,如果來的不是人類,換了其他任何生物,蛇都是要吞掉的!!”


    秦倏笑了笑,這個答案不意外,但能想象到真正做出決斷需要多大決心,遠不像說起來那樣輕描淡寫。


    “命運長河瞬息萬變,無數不同的選擇,通往不同結果,也許我們親密無間,也許兵戎相見,唯一不變的是……”大蛇側過頭來看秦倏,金瞳灼亮,“人類,我們終將相遇!命運會把你帶來我麵前,也會指引我來到你身邊。”


    大蛇自認說了浪漫的話,正翹著尾巴等待人類露出感動的神情,秦倏卻在沉吟過後,陷入憂慮:“萬一你找錯人怎麽辦?也會有一種可能,我隻是一個普通人類,和什麽特殊力量都沒關係。”


    大蛇想了想那種可能性,氣得拿尾巴纏住秦倏的腰,懲罰性地勒了一下:“那蛇就談不成戀愛了!!隻能當一條孤家寡蛇!”


    秦倏忍俊不禁,終於還是笑了出來。


    迴到原本的世界,秦倏活動了下四肢,又抬起手將手指握緊,複又鬆開,感受過後發現和之前沒什麽區別:“蛇蛇,融合那顆白色圓球會不會有額外影響,我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目前沒有。再說了,這種力量本身就不具有攻擊性,你現在狀態接近電視劇裏演的,那種身懷特異的秦倏,不過金手指待激活,平時不會對生活造成影響……還有蛇再呢,能有什麽影響??”


    秦倏想想也是。


    眼下一切又恢複了平靜,秦倏取迴那位嶽父先生臨走前送他的聖誕禮物,那本花紋古樸的書籍。大蛇看到這東西不屑地嘁了一聲:“一看就是那條鹹魚送的破爛貨,毫無價值的東西!”


    禮物的價值不在於東西本身,能從那位嶽父先生手上得到禮物,本身便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了。


    眼看著天邊亮起蒙蒙微光,秦倏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首先注意到的是三個未接電話,點擊查看,發現來自許久不聯係的年輕人。


    秦倏正要思考年輕人半夜給自己打緊急電話的原因,又一通新的來電接入,還是年輕人。


    秦倏內心不由升起一種微妙情緒,好像每次碰上關於年輕人的事總會是一種既幸運又倒黴的發展……


    “接吧,這次或許是好事。”大蛇說著,望向天邊正破開地平線的那道橘色光亮,“這迴真的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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