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鯨落禮節性地敬了一杯酒,立刻就避開男人們觥籌交錯的中心,安靜坐迴位置上。

    她打算去一趟盥洗室,此時她的眼角餘光已經注意到了幾桌之外那個賊眉鼠眼的人,略一思忖,趁著那人別過頭去的時候起身,轉進一處人流中。

    蘇鯨落從空隙中走出來,繞了個大圈,來到盥洗室,她向四周望了望,並沒有什麽人追過來,鬆了口氣。

    待蘇鯨落從盥洗室出來,高亢的音樂鼓點響起,酒吧中央出來一陣歡唿聲。蘇鯨落快步走入人群中,打算按照剛才的路迴到自己的卡座。

    才步入人群,麵前就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一個穿著非主流的年輕男子,手裏拿著兩倍酒,滿臉堆笑地站在蘇鯨落麵前。

    “美麗的女士,我能邀請您喝一杯嗎。”那男子附身鞠了一個深躬,但是配上他寬大的假潮牌衣服和錫紙燙發型,要多違和有多違和。

    “不用了,謝謝。”蘇鯨落看也沒看對麵的男子,隨口迴答後就要向一旁離開。她剛走了兩步,肩膀就撞上了一人,還沒來得及道歉,便看到那人貼了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姐姐,您就去我們那裏坐坐,讓我們這幾個兄弟招待招待您,玩會兒遊戲,您一定會喜歡的。”

    蘇鯨落看向那人,一看就知道也是個混跡酒吧的大男孩子,她環顧四周,還有好幾個這樣的男子站在四周。

    鯨落這時候就感覺到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對著自己的裙子像閃光燈一樣閃了一下,撞到了自己的腳踝。

    蘇鯨落推後一步,被抓住的手腕使勁掙紮,卻掙脫不了。她剛想唿救,一旁的人群又爆發出一陣歡唿聲,響亮的音樂聲在酒吧迴響,好像可以蓋過所有的理智。

    麵前抓著蘇鯨落的男子露出一個難看的笑臉,伸出大拇指指指幾桌之外的一個卡座,示意蘇鯨落跟著他去那裏。

    蘇鯨落正想著如何脫身,忽然麵前的男子露出驚駭的神色,下一秒,那男子的身體就向後倒去,好像被一陣狂風抓攝著。

    蘇鯨落差點摔倒,很快感到一股巨力從手腕上傳來,但立刻就消失無蹤,

    剛才那男子還想抓著她一起向後倒,但立刻就被什麽東西打斷了。

    才迴過神的蘇鯨落看清了麵前的人,皺起眉頭。

    那是厲君和,他也在這裏。

    此時的厲君和額頭青筋暴起,一手提著一個酒瓶,一手提著那男子的後頸,力量的懸殊,那男的在厲君和麵前毫無還手之力。

    被厲君和提在手中的男子驚魂未定,張皇地對身邊的狐朋狗友使眼色。

    蘇鯨落看著四周,心道一聲不好,那男子還有四個同夥,要是一起對厲君和出手,恐怕會出事。

    厲君和看著這男子的同伴,有的反應快的已經抄起了酒瓶或者冰桶,反應慢的還怔在原地不知道怎麽辦。

    厲君和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冷笑,揚起手中的酒瓶,砸在那男子的頭頂。

    “哐!”瓶子應聲破碎。

    厲君和手中的男子當即軟下來,厲君和鬆手任他倒在地上,然後皮鞋就踩在了那如一灘爛泥般男子的脖子上。

    他抬起頭冷冷注視著周圍已經震驚地愣在原地的男子同夥們。此時周圍的人們也已經停止了喝酒與跳舞,紛紛轉過頭來,歡鬧的酒吧霎時間隻剩下了音樂和燈光尷尬地工作著。

    打架?鬥毆?來來迴迴幾個迴合的都是電視劇的場麵,真動手起來哪有那麽花哨。

    厲君和的視線在人們的麵孔上移動著,最後停留在一開始擋住蘇鯨落的男子身上。那男子縮了縮脖子,退後了一步,撞上舞台的邊緣,一屁股跌坐在台上。

    厲君和鬆開腳,把爛泥般的男子向那人的方向踢了踢,見那人沒反應,舉起手中剩下的酒瓶,又是“哐”得一下,砸在跌坐在台上那人的兩腿間。瓶子應聲粉碎,嚇得那男子哆嗦了一下。

    厲君和懶得看那男人,轉頭望向蘇鯨落。

    一秒,兩秒,三秒……

    厲君和沒有表情,隻有一道透著瘋狂卻又疲憊的眼神。蘇鯨落也沒有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望著厲君和。

    八秒。

    厲君和這才鬆開那個男人。

    “是你自己刪除,還是我在這裏把你跟你的手機一起廢了?”

    酒吧裏一片嘩然。

    厲總向來冷靜自持,這個男人,此時此刻,渾身上下都張揚著暴戾的痕跡。

    他根本就不是渾身的陰霾,而是一股濃濃的殺氣!

    “我、我、我刪除!”

    那個男人說著趕緊拿出手機。

    厲君和一把接過,翻看著裏麵的照片,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裏麵,都是鯨落的照片。

    雖然沒有具體拍到什麽,但是也隱隱約約拍到她內衣褲的一些邊角。

    照片刪除後,手機被男人砸了個粉碎。

    強大撲麵而來的陰冷之氣讓地上的男人嚇得顫抖。

    而鯨落看到這裏,大抵也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待遞上那個人連連求饒,不知道過去多久。厲君和轉頭,頭也不迴的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鯨落的視線轉而看向厲君和,一直看著他。

    女人心中的情緒難以言語,他就這麽再一次……保護了她。

    心裏某個地方感覺暖暖的。

    隻可惜,這種溫暖,很快很快,就變成了一種更深沉的惆悵。

    ………………

    夜晚,loft公寓。

    酒吧裏那一出後很快聚會就結束了,鯨落也沒有心情繼續玩,提早就迴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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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已是淩晨,

    昏黃燈光的房間裏,穿著休閑裝的蘇鯨落斜靠在豎起的枕頭上,雙目緊閉,已然睡著,

    女人身上倒蓋著一本攤開的厚重書籍、已經耗盡電量的電腦與好些高檔化妝品。

    在夢中,蘇鯨落睜開眼睛,看到一盞又一盞慘白的燈光掠過眼前。

    她經過一道門,門上那盞燈的“手術中”三個字有一絲暗紅,不過飛速淡去陷入冷寂。身旁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推著她走——她正躺在醫院的手術車上。

    沒有什麽人圍上來,她被直接推進一間病房。

    奇怪的是,剛被推進病房,還沒有被換上病床,那群白大褂便無聲退去。

    蘇鯨落坐起身來,忽然發現自己所坐之處變成了一盞綠色的沙發,她就像是一個探視病人的家屬。

    她的麵前有兩張床,一張病床,一張嬰兒床。

    病床上躺著一位穿病號服的女病人,雙手交疊在胸前,十指相扣,仿佛祈禱。

    蘇鯨落緩緩起身,向那張病床走去,待來到病床旁,低頭看去……發色、眉眼、口鼻,與自己一般無二,恍若鏡像。床上躺著的,全乎就是蘇鯨落自己!

    病床前的蘇鯨落瞳孔猛得收縮,下意識就要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鯨落驟然發現旁邊那張嬰兒床上,有一點殷紅的血跡。

    她盯著那一點血跡,那血色仿佛活了過來一般開始輕輕翻滾,

    “咕咚”一聲便化成一個血泡,而後汩汩血水就從那嬰兒床上流下來。順著木質扶欄的空隙,血水一滴一滴滴在地麵上。

    “啊!”她在夢裏驚叫一聲,

    蘇鯨落倉皇之間就要向門外逃去,忽然感到腹部一陣壓力,疼痛隨之傳來。

    “嘭!”

    厚重書籍墜地,書脊與地麵碰撞放出聲響。

    蘇鯨落皺眉,從床上驚醒,雙手在空中擺動著,最後死死抓住了床單,才穩住身形,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驚魂未定。

    天上的月色和遠處城市紅色的燈光透進窗裏,

    蘇鯨落看著窗外,起身關掉了床頭燈,

    女人對著窗外妖異的光怔怔出神。

    “咚!”門口傳來巨大的聲音,把蘇鯨落的思維蠻橫地拉迴現實。

    蘇鯨落腦門的青筋因為緊張而突顯著,

    她從抽屜裏抽出一把剪刀,弓著身體下床向門外走去。

    這麽晚了,是誰?

    打開臥室的門,大門近立在黑暗幽深的客廳盡頭。

    “咚!咚!”更加激烈的砸門聲。

    蘇鯨落想從貓眼裏看看來人是誰,

    女人驚恐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才走出幾步,腦中便浮現出剛才的夢境,恐懼感襲上心頭。她想要去開燈,但想到萬一來者不善,開燈就等於告訴來人自己房間有人。她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怎麽辦?

    “鯨落。”門口傳來沙啞的聲音。

    這一聲沙啞的叫聲嚇了她一跳。

    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

    發出這個聲音的不是別人。

    是他,厲君和。

    “鯨落……開……門。”

    蘇鯨落聽著,那聲音很熟悉,

    她打開燈,快步跑向門口。

    “你想幹什麽?”

    “開門!”

    “咚!”

    伴隨一個蠻橫的砸門聲,鯨落生怕自己這半夜會打擾鄰居,萬般無奈隻能打開門。

    打開門,她看到一個身著正裝的男人,他還穿著今天晚上那件衣服,但區別在酒吧裏的狠戾暴力嗜血,此時此刻的他,顯得俊美中竟有一絲落寞。

    是的,落寞。

    這個詞,原本永遠不會在這個男人身上出現。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鯨落現在看著他,腦袋裏就想到了這兩個字。

    她眉頭微皺看著眼前的男人,男人臉頰微有些紅,一手撐著門框,弓著背,盯著她,

    蘇鯨落伸出手,又停在半空,問道:“你喝醉了?。”

    厲君和聽了,手在門框上撐了一把,身子長身而起,筆直地站在蘇鯨落麵前,自上而下看著她,口中幽幽道:“我沒喝酒。你跟我迴家。”

    蘇鯨落看著她,沒來由地又想到剛才的夢境,

    這一切雖然荒唐,但她心中卻反而沒有了剛才夢醒時的孤獨。

    其實,自從墮胎以來,她的精神狀況就很不好,經常會做一些很荒誕的夢境。

    即便白日裏為了奶奶已經竭盡全力表現得振作,可是午夜夢迴的時候,誰也逃不過內心的魔怔。

    他來了,她反而覺得沒那麽害怕了。

    “你——唔!”

    她正想著怎麽說服厲君和,忽然身體被猛地裹挾住,被厲君和一把拉進懷裏,而後男人厚重的雙唇便封了上來。

    突如其來的吻是意外的。

    鯨落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包裹住。

    唇被封住,身體被肆意把控。

    她轉而被壓在身後的門上,厲君和進房,門被關上。

    他近乎癡迷地吻著她。吻綿長而幽深,沒有平時的火急火燎,竟然有一絲憂悶。

    “唔……你先放開……放開我。”

    也許是今晚酒吧裏的事情讓她還有點迴不過神,這會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對他冷若冰霜。

    而他也與以前不同,沒有強迫,竟是真的把她放開。

    不過這種放開,也隻是沒有再吻而已。

    下巴低垂著搭在她的肩膀上,鼻子像小狗一樣在她肩窩埋首。

    “跟我迴家。”

    鯨落扯了一下嘴唇。

    “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為什麽?”

    厲君和問:“厲家不是你家?君公館不是你家?”

    鯨落沒有迴答後半句的疑問,而是說:“厲家是我家,可是,後來我搬出來了呀,你忘了嗎?”

    跟喝醉的人,是講不了什麽道理的。

    她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

    厲君和聽了,慢慢清醒過來。

    果然。

    她不肯迴家了。

    “我走了。”

    說著男人就重新打開了門,走廊裏的燈光很快就像牛奶一樣瀉進昏暗的房間。

    正如他匆匆的到來,現在又這樣匆匆的離開。

    “哎。”

    鯨落擔心他喝太多狀態不好不能安全迴去,看好看見了走廊裏迎麵走來滿臉抱歉的溫斐。

    溫斐滿懷歉意地對她點頭。

    “我來送厲總迴去,打擾了,太太。”

    他還是叫她太太。

    這個稱唿讓鯨落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她內心一片異樣的感受,看著他們攙扶著離開。

    鯨落曾經聽到過許多人對她說厲君和最近有多荒唐,可是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真的這樣頹靡不振。

    他竟然喝醉了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找到她家門口,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從不肯離開,到不敢不離開。

    他的認真,謹慎,小心翼翼,頹喪,

    被她一一看在眼裏。

    第一次,

    她產生了類似抱歉的感受。

    也許沒有拿掉那個孩子,他們之間也不會變成這樣。

    她難過,他又何嚐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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