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副cp(6)醫院病房的白色紗簾被涼風吹起,也吹動了病床上人的額發。一邊陪護的男人起身去關窗,順便在窗邊停留了一會兒,樓下是一叢野薔薇花,開得熱烈。柏言昏睡了一天才醒,藥裏有麻痹神經的成分,代謝出去需要時間。醒的時候他身邊沒有人,床邊傳來一陣香味,扭頭發現是玻璃瓶子裝了水,插了一束薔薇花。柏言麵無表情地轉迴頭,就這麽睜著眼睛看著空蕩蕩一片純白的天花板。他嚐試動了下身體,發現腰很疼,身體沒有力氣。門外傳來熟悉的男聲還有略蒼老的醫生的聲音,是在交談患者情況。柏言又閉上眼,幹脆開始裝睡。門打開又關上,有人進來。椅子在地上挪了下,在身邊坐下。柏言閉著眼也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還是一樣的冷淡沒有溫度,沒來由地,他覺得自己被盯得快燒起來,躺不下去。睜開眼,柏言率先擠出一個笑,“木頭,我好渴。”出聲時把自己嚇了一跳,近乎失聲的喑啞。莊辰栩看了他一會兒,起身給他倒了杯水,把他扶起來,“有點燙,慢慢喝。”柏言靠著床頭,雙手捧著水杯,小口小口地喝,入口卻是溫的,是莊辰栩一直倒了水,在旁邊備著。他垂著眼,把水杯遞迴去,“我睡了多久?你送我來的?”莊辰栩接過水杯,背脊僵硬,“一天。”“哦,”柏言小幅度地點頭,然後仰頭朝他綻開一個笑,“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肯定完蛋了。”莊辰栩滿麵陰沉,眼睛盯著他,手緊緊攥拳,半天才說,“不用。”他轉身,從椅背上拿起外套,“你醒了,我就先走了,學校裏等會有課,有什麽事你直接叫護士或者醫生。”“好。”人走了,病房空下來。柏言坐了會兒,倒頭睡下去,用枕頭蒙住了自己的頭。短短幾周時間,醫院出入了好幾趟,連病床都躺了兩次。柏言迴來複工,被科主任拎到辦公室,旁敲側擊了半小時,暗示今年他們科的kpi進度已經嚴重落後,如果身體狀況允許,後麵最好能多加加班。出來時碰到謝時玉,剛剛哄完一個因為打針而哭得稀裏嘩啦的小姑娘,袖子上都是眼淚鼻涕,準備迴辦公室換衣服,“你身體怎麽樣?辰栩說你又住院了一次?”柏言揉了揉鼻子,心不在焉地迴答,“還行,吃了點不幹淨的東西,不過血液裏沒有殘留,代謝得很快。”“那就好,紀睿可抱歉了,要不是手上有筆合同走不開,天天說著要迴來找你。”柏言低下頭嗯了聲。謝時玉覺得他反應有點不對,“出什麽事了?”柏言皺起眉,猶豫半天才說,“時玉,我問你假如你和你很好的朋友在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話還沒說完,一串電話鈴聲響起。“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謝時玉掏出手機,看到上頭的來電顯示,身體放鬆下來,走到一旁,“嗯,我在上班。好,知道了。有吃飯。晚上見,什麽都可以,你決定好了。不親,我在醫院走廊,公共場合……韓瑉,你什麽時候這麽煩人了?”柏言盯著謝時玉半天,受不了他在電話裏打情罵俏,撇了撇嘴,轉身迴自己診室去了。結束一天的工作,柏言靠著椅背伸了個懶腰,習慣性打開手機幾個app切來切去,微信裏都是些群組消息,置頂的那個頭像已經好幾天沒發信息過來了。莊辰栩好像在躲著他。每次都這樣,會搞冷暴力。不會拉黑誰,把什麽都悶在心裏,情緒變化隻有熟悉的人才能判斷出來。柏言有時候覺得,他這種性格是傷敵兩百,自損一千。柏言握緊手,指甲摳著掌心。手肘曲起放在桌麵,他把臉埋入肘彎休息了會兒。很快被電話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喂?”“小言嗎?”一個年老慈祥的聲音。聽到熟悉的聲音,柏言瞬間清醒,下意識地端正坐姿,“嗯,怎麽了,爺爺?”“下周你奶奶生日,她想你了,這次記得早點迴來。”“好的,我知道。”“還有小栩,你們在一座城市,讓他也一起迴來,我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前兩天和他們家喝茶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畢業了,怎麽一次都沒迴過家?”柏言點頭,“他剛迴來工作,可能太忙了。好的,我會跟他說的。”掛掉電話後,他給莊辰栩發了條微信,編輯了半天,打了幾百字,最後全部刪除,隻說:下周奶奶生日,爺爺想讓我們一起迴去。迴複的倒很快,可惜字很少,隻有一個字,好。柏言有些沮喪地趴迴桌麵,支著腦袋擺弄手機,“你開車迴去嗎?我們一起走,你來接我一下,或者我來接你?”“我下周去g市出差,到時候直接過去了。”“哦。”他不死心地又問,“你打算待多久?”“吃完飯走。”“留下來住一晚吧,你的房間還留著。”很久才迴說,“看情況。”被對話間的冷漠刺傷,柏言怔怔按熄了屏幕。柏言的爺爺和莊辰栩的爺爺是很好的朋友,創業夥伴,各自打出了一片天下,再加上生意往來密切,幾十年了關係仍然很好。莊辰栩的母親因為難產去世,父親忙於工作,莊爺爺身體不好,柏爺爺就格外心疼莊辰栩,總把莊辰栩領在身邊照顧。正好他和莊辰栩年齡相當,可以湊個玩伴,他們兩幾乎是一塊兒長大的。也許是缺少父母在身邊的關係,莊辰栩對外性格一直十分冷淡,就算他家對莊辰栩好,莊辰栩也不過是維持著一種遊離在外的禮貌尊敬,會感恩但不算親密。如果不是柏言夠自來熟,不停地熱臉貼上去,也許他們不會有這樣長久保持的朋友關係。朋友來來去去,最後各自際遇不同,天南海北各處一方的很正常,聊天群剛開始熱火朝天後來逐漸冷落,最後可能隻有某些特別的節日的時候才會打電話問候一下。人生本來就是一條獨自行走的道路,怎麽能期望一個人能由頭至尾地陪伴呢?從小到大,每一個時刻都在經曆離別。就好像柏言小時候養的小狗,出門時因為車禍死掉,他哭得肝腸寸斷,連著幾天吃不下東西,可現在迴憶起來隻有一個模糊的歡快朝自己吠叫的影子,連花色都記不清楚。而一想到他和莊辰栩也會這樣,他又有一種好像心髒被挖空了一塊的感覺。他能感覺到隨著年齡增長,他們正在漸行漸遠,他原來以為自己是最了解莊辰栩的那個,但實際上,人是這樣複雜,自己了解到的隻是莊辰栩想展現給自己看的那一麵。和對其他人一樣,莊辰栩也在對自己表演。他們不過是兩個陌生的個體,為了好好相處,會拚命地掩飾自己,偽裝自己,粉飾缺陷。誰都不敢冒著把人嚇跑的風險,暴露真實的自己。朋友。柏言忍不住想,他很努力地想做好一個朋友的本分,為什麽事情總是這樣困難?會發展到他措手不及的地步?那要怎麽做才是對的,因為自己太自私了嗎?他不過想要留下珍視的東西罷了。從第一眼見到莊辰栩,柏言就覺得他們很像。莊辰栩沒有母親,父親也常年在外。而自己雖然有父母,卻因為是協議婚姻,早就各自在外組建了新的家庭,並且都有了孩子。自己在其中格格不入,哪裏都沒有他的位置。他們都是多出來的那塊。所以他會對莊辰栩特別的上心,兩個小孩湊在一起,依偎取暖,就能躲開大人世界的紛爭複雜。隻有莊辰栩知道他所有的故事和秘密。這麽多年下來,不用說,不用解釋,莊辰栩是最了解自己的。他不想破壞這份默契。空曠的辦公室冷清安靜,斜射入的晚霞被窗戶切割成兩塊,照在柏言的背上。他趴在桌子上小睡了會兒,做了一個淩亂的夢。夢裏他還是個小孩,身上穿著用紅布拚貼的衣服,被拉去玩扮家家酒的遊戲。不遠處一個女孩正強迫一個小男孩蒙上紅蓋頭。他走過去,發現小男孩眼淚汪汪,快哭出來了,臉蛋白皙粉圓,像個洋娃娃,他拉起小孩的手,手也是軟乎乎的,他一下子就很喜歡。他看著小孩的臉,蹲下來,認真地問,“不要哭了,你為什麽不願意做我的新娘?”再大一點,在一條荒無人煙的小路上,他被人牽著手逃跑,掌心汗濕了,攥著他的手很用力堅定,似乎害怕會把他落下。他跑的很吃力,心跳得快蹦出來,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一跤,額頭流血,手也不小心甩開了,空落落的,一瞬間很害怕,好像隻剩自己一個人。但很快,急促的唿吸聲跑近,眼前被陰影覆蓋,他抬起頭,是小孩在他麵前蹲下身,讓他趴到自己背上。羸弱的背脊很瘦,隨著奔跑的顛簸,他不時會被脊椎凸起的骨頭硌到。周圍漆黑空曠,臉上的淚被風吹幹,他慢慢把頭貼在小男孩的背上,聽著他起伏的心跳聲,和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內心就安靜下來。時間飛逝,清晨的陽光裏,他背著書包和另一個人肩並肩走在一起,那人穿著藍白校服幹淨整潔,風紀扣扣得端端正正,手裏拿著一杯插著吸管的豆漿。而他外套拉鏈沒垃,單肩斜背著書包,一手拿著麵包往嘴裏塞,一手還拿著筆記本在背化學公式,不時湊到旁邊人的豆漿那裏喝一口。微風輕拂,他附耳對那個人說了什麽,惹得人微微笑起來,笑容清爽幹淨。最後一門高考結束的鈴聲響起,五層樓爆發出歡天喜地的唿喊,無數筆記輔導冊教科書雪花一樣從樓上往下扔,兩個人約在學校門口見麵,他興奮地跳上男生的背,男生熟練地勾住了他的腿彎,接的很穩……醫學大學的課堂,炎熱夏季,蟬鳴聒噪,他低頭按手機發出一條消息,旁邊人的抽屜一震,男生向他看過來,他斜撐著腦袋看迴去,做了個偷溜的嘴型……最後是畢業典禮後的慶祝晚會,他在ktv包廂喝醉了,俯身下來的黑影和輕柔微涼的唇瓣……柏言猛地從睡夢中驚醒,身上出一層汗,手指微顫。他低頭。記憶裏熟悉的悸動一路傳沿至現在的身體。第62章 副cp(7)下周周五下班,柏言直接開車去了爺爺奶奶家,在另一個市,開車要4個多鍾頭,到那邊已經深夜十一點多了。他沒提前說,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周六才迴來。開車到車庫停好車,坐電梯上樓,電梯打開時,客廳一片漆黑,家裏的傭人都睡了。柏言把行李放下,脫了外套,開了燈之後,換了鞋,去廚房找吃的。他一下班就趕迴來了,還沒有吃過晚飯。在冰箱裏找到麵包黃油和火腿,他就想自己做個三明治,結果切火腿的聲音太響,吵醒了人。“誰?”女傭人披著外套走出來,拿著個平底鍋逼近廚房。柏言把做好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才轉頭笑著說,“楊媽,是我。”傭人放下平底鍋,愣了三秒,隨即喜笑顏開,“少爺迴來了,老爺夫人都說你要明天迴呢。我上去通知他們。”柏言咽下一口麵包,把手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反正晚上沒事,就直接迴來了,他們都睡了,你別去叫了,明天早上給他們個驚喜。”傭人一時手足無措,“也好也好。你還沒吃晚飯嗎?餓了吧,我給你下碗麵吧,正好還剩一點雞湯,冰箱裏有蝦和海參。”“不用了。”柏言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裏,拍了拍手,“我吃飽了,你睡吧,我上樓洗個澡也睡了。”“那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麽,我幫你準備。”柏言想了想,“你最拿手的那個,雞湯餛飩。”“好。”傭人臉上笑開了花。“對了,”柏言往樓上走時,又轉頭問,“莊辰栩來了嗎?”“莊少爺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