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恐懼隻是一時的。謝時玉花了一段時間終於從這種自我折磨的羞愧中解脫出來,鼓足勇氣收集了那人騷擾的證據,並向學校和當地籃球協會遞交。做了這一切,謝時玉終於認識到這種坦白並沒有什麽可以畏懼的。那些隨之而來的指指點點和流言蜚語因為有預料也並不會沉重到壓死誰。他做好了準備,即使後來學校找人和他談話,並告訴他那人堅稱是謝時玉先勾引自己,他也可以麵不改色的複述事實,而不會為這種顛倒黑白而憤怒、憂懼、自我消耗。也是在那之後柏言找上他,陰差陽錯地認識了現在的幾個朋友,順利向家裏出櫃,並開始遵從自己的內心,接受自己是誰,結識自己感興趣的男孩子。他不是一個懦弱會自我欺騙,遇到事情隻知道逃避的人,即使有時候會因為外在壓力而困縛,但總能找到辦法掙脫,良好的成長環境給了他麵對抉擇與轉變的勇氣和韌勁。無論是哪一段時間,他在深夜走出教學樓大門,雙手仍然在因為反複練習手術線結而不住痙攣,仰頭望向天空,若是天氣好就能看到滿天繁星,他會想到兒時在奶奶家小院子裏納涼的心情這世上有如此多神秘而美好的存在,值得所有人走這一遭。洗漱穿戴整齊後,謝時玉對鏡子裏的自己輕輕唿出一口氣。他走出去打開門,韓瑉正無聊地靠著對麵的牆壁,黑色的頭發眼睛映著白色的牆,雙腿傾斜地支撐。見到他以後就站直了,綻開一個笑,“我還以為你沒看到消息。”謝時玉看著他,他知道自己的確喜歡韓瑉,而韓瑉應該覺得自己很合他的意,是有趣的,可結識的,起碼是想和自己做朋友的。他可以坦誠麵對自己的性向,也可以坦誠麵對自己的感情。他之前的所有退縮是受到冰冷理性的敲打,他畏懼付出心意後得到的是一場玩笑,一場輕率的遊戲。他已經沒那麽年輕了,他想要安穩、唯一和情人同等的重視。如果再早幾年,他也許不介意花一點時間去做一場荒唐卻美麗的夢,而現在他希望每一句承諾都有同樣的行動,而不僅是縹緲的愛語。這個人有值得自己喜歡的部分,也有讓自己無法接受的部分。也許沒有十全十美,世上的一切都是融合的矛盾體。第29章 你這樣算什麽呢他們開始上山,一路摸黑前行,到達山頂時,太陽已經開始升起來了。漫天的霞光隨著太陽慢慢升起的高度,變幻成粉色、紫色,再逐漸變得越來越紅,最後成為橙色,照耀著漫山蒼翠的林木。觀景台上不像昨夜這樣空曠,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不少人,人們沐浴在朝霞下,感受著大自然的奇跡,黑暗被驅散,身上落滿了光和熱。太陽一點點上升,以一種恆定緩慢的速度,沒有人感到急迫,這一刻,所有人都極為謙卑和恭敬,看著大地一點點被照亮。。謝時玉和韓瑉挑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站著,謝時玉一邊拍照一邊說,“我看過最漂亮的日出是在雪山上,山頂的積雪泛著金色光芒,真的好像看到了佛光。他們說這叫日照金山。”韓瑉從他的取景框裏看定格的畫麵,“我在南方長大,沒見過雪山,聽你說的我都很想去看看。”謝時玉偏過頭正好能看到他的側臉,微微笑了笑,“有機會的話,下次我帶你去看看,周炎是旅行發燒友,他會很樂意組織。”“周老板嗎?”韓瑉也笑著迴望他,點頭道,“好啊,一言為定。”看完日出後,順著人潮從山上下來。走迴茶莊,眾人正聚集在餐廳內吃早餐。謝時玉繞過餐廳準備上樓換套衣服,小路上因為晨霧潮濕泥濘,弄髒了褲腳。韓瑉跟著他上樓,“能借你房間洗個澡嗎?我房裏的熱水器不太好用,昨天用到一半時沒有熱水了,用冷水衝的,今天早上起的早就沒洗。”謝時玉答應了,韓瑉迴屋拿了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謝時玉坐在床上擺弄著手機,浴室裏頭的門和玻璃都是磨砂的,簡直像情侶的情趣,黃色暖燈下還能映出一點模糊的人體輪廓。隔音也做得不好,淋浴的衝淋聲清晰可聞。因為時間遲了,下去可能沒有早餐,謝時玉幹脆叫了客房服務。過一會兒門鈴響了,謝時玉走去開門,出乎意料,外頭站著的竟是宋晟。“你怎麽來了?”宋晟舉了舉手裏打包的茶點,笑容和煦,“看你沒下來,早餐時間快結束了,阿姨就讓我給你送點上來。”他抬腳想進去,謝時玉卻堵著門口沒有讓步,伸手去拿早餐,考慮到裏麵的人,他想快點讓人離開,“謝謝,麻煩你了。”即使站在門口,也能聽到裏頭傳來的水聲。宋晟察覺到了,微微皺了點眉,“你這裏有人?”謝時玉無法撒謊,隻能點頭說,“在這裏碰上一個朋友,房裏的熱水器壞了,借用一下我這裏的。”宋晟噢了聲,表情卻變了,“那我還能進來嗎?”再推脫就好像他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謝時玉不想惹人誤會,隻好側身讓他進來。一進門就看到地上沾泥的球鞋,“你出去過了?”宋晟問道。謝時玉點頭,“去看了日出。”“和這位朋友?”謝時玉看著他,“你想問什麽?”宋晟軟下態度,“抱歉,我沒什麽其他意思,隻是隨口一說。”謝時玉有些不悅,但宋晟來給自己送早餐是好意,謝時玉也不想顯得自己太敏感,雖然宋晟頻繁詢問的懷疑態度讓他不適,但還是解釋,“出門時正好碰上的,就一起去看了,有個伴也好。”“的確,一個人旅遊太寂寞了。”正此時,浴室的水聲停了,韓瑉拉開浴室門走出來,他換了身休閑的淺色衣褲,一隻手拿著毛巾在擦濕了的頭發,發梢有水滴落在肩上,看到外麵的兩人,並不顯得驚訝,估計已經在裏頭把外麵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隻是很自然地笑說,“沒打擾到你們吧?不好意思,我借個熱水。”宋晟看到他,明顯愣了愣,而韓瑉友好地向他伸出手,“韓瑉,時玉的朋友,我侄女是他的病人。”宋晟後知後覺地抬手握上去,介紹自己,“宋晟。”簡單握了握就鬆開。韓瑉轉頭看到桌上剛放下的早餐,“好香啊,正好餓了,不介意我吃一點?”宋晟立即說,“時玉還沒吃,這是給他帶的。”謝時玉打圓場,“沒關係,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一起吃吧。”話說完,韓瑉已在桌前坐下。剛剛叫的客房服務也送上來,桌上擺了兩份早餐,謝時玉和韓瑉對坐著吃東西,宋晟剛吃過,就坐在床沿等他們。三人間誰都無話,又覺的不說話氣氛詭異,謝時玉隻好找話題開口,對宋晟說,“今天有什麽計劃嗎?”見謝時玉和自己說話,宋晟鬆了口氣,立時介紹起來:“一會兒吃完早飯,會去茶園裏采茶,采完可以跟著去看製茶,包括晾曬和炒製,中午迴莊裏吃飯,下午這附近有個佛寺,安阿姨她們想去拜拜,如果不想去就自由活動。”“我們跟你們一起去吧。”韓瑉卻突然說。謝時玉訝然地看向他。“你們?”宋晟問,“不知道韓先生是跟誰一起來的?”韓瑉放下喝豆漿的勺子,“同事一起來的,類似於團建。”“那你們公司福利還挺不錯,是做什麽的?”“設計師。”宋晟打量著他,這個男人長相出眾的驚人,聽談吐也不是光有皮相的草包,雖然和謝時玉相處的不像有什麽關係,宋晟還是莫名地感到一種威脅性,“你和時玉認識多久了?”韓瑉說,“不算很久,一個月左右。”“因為時玉是你侄女的醫生?在醫院認識的?”“是,”韓瑉點頭,“他很有責任心,一來二去就熟悉了。”“時玉就是這樣的性格,其實公事和私事還是不應該混在一起。”宋晟突而滿麵關心地看向謝時玉,“怪不得林悅阿姨說你最近很累,適當要讓自己放鬆一下,人的精力隻有這麽一點,太有責任心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聽到這句話,韓瑉後靠向椅背,神態仍是平靜,隻是語氣稍稍加重,“我想謝醫生應該不會覺得和我相處是一件負擔吧?”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謝時玉身上,等著他說話。謝時玉低著頭,咬下一口茶糕,慢慢咀嚼,咽下去以後才說,“我跟韓瑉是朋友,不是公事的關係。”韓瑉意料之中的笑了笑,看向宋晟問,“那你和他呢?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宋晟臉色變了變,“雖然是剛見麵,不過我們很投緣,聊得來,好像上輩子就見過,時玉你說是不是?”謝時玉吃一頓早餐三番四次被打斷,也感覺出了兩人對話的針鋒相對,他微微皺眉,覺得這種比較十分幼稚,不是成年人的做法。宋晟對韓瑉有敵意,可以歸結為他把自己當做相親對象,對陌生人出現在自己身邊有懷疑和排斥,莫名產生比較的心理。男人嘛,搶來的才香,越有人爭越來勁。而韓瑉竟然順著宋晟玩這種爭風吃醋的把戲,就簡直是在煽風點火,唯恐局勢不亂。“嗯。”謝時玉還是給麵子地點了下頭,想快點把這兩人分開,結束這種鬧劇,“好了,我吃好了,宋晟我們下去吧,阿姨們該等急了。”幾人站起來後,謝時玉卻轉頭對韓瑉說,“你是跟同事來的,還是跟他們一起玩,我們這邊人挺多了,到時候大家都擠一塊,沒這麽大空間,體驗不好。”韓瑉的笑好像僵在了臉上,片刻後才恢複自如,“嗯,既然人多的話,我就不打攪你們了。”謝時玉看著他,覺得自己心很硬,竟然可以不為所動之後去采茶製茶品茶,老板給兩波客人錯開了時間,避免在茶園裏撞上。這一天宋晟都有種說不清的喜悅,好像是從某場戰役凱旋而歸。謝時玉跟著長輩出來玩,自然是做跟班跑腿,鞍前馬後地伺候。一會兒幫忙拍照一會兒幫忙拿包一會兒幫忙買水,再加上宋晟喋喋不休地圍著他問東問西,沒話找話,他這半天過得相當繁忙充實,一個頭兩個大。下午的時候幾人去寺廟燒香,宋晟見過的中國佛教建築不多,也想去看看,謝時玉沒什麽興趣,就沒跟著去。林悅見叫不動他,就要了他一縷頭發,說要給他在廟裏求個符,他不著急,做媽的可沒法坐視不理。好不容易擺脫了眾人,謝時玉本該借機享受一下茶山裏的悠閑生活,可他卻沒緣由地先在茶莊裏從裏到外兜了一圈,沒碰上想見的人,才在門口找了個位置坐下,從老板那兒借了本書,要了壺茶。到傍晚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一輛車從山上下來,到門口停了。謝時玉下意識站起來,走了出去,韓瑉和他在門口碰上,謝時玉才知道韓瑉他們是去山上采風去了,說是來團建,也帶著自己的任務,要去找靈感。一群年輕的設計師七嘴八舌地邊走邊交談,很熱鬧很精神,韓瑉被圍在中間,顯然是人群的中心。茶莊進門,就是前院,右側是一條風雨連廊,謝時玉白衣白褲站在黑色的柱子下,很顯眼,韓瑉剛進門就看到了。本來想就這麽無視他走過去,腳步卻不由自主停下了。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想要放開他的,明明沒那麽在乎,可他總是會突兀地出現自己眼前,即使什麽都沒做,也特別到難以忽視,打亂所有的計劃。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到謝時玉麵前,韓瑉看著他,隻說,“今天玩得高興嗎?”韓瑉肩上有一朵不自知從哪裏沾上的白色絨花,謝時玉不自覺地盯著那處,小花隨著風顫動,卻掉不下來,隨口答,“還不錯,老板又送了幾斤茶葉給我們。”“是玩得開心還是因為和某人一起才開心的?”這話出口,韓瑉自己先愣了下。語氣太酸了,好像自己在吃宋晟的醋。果然謝時玉睜大眼睛看過來,滿麵訝然,不知道怎麽迴答。看到韓瑉跟人交談,莫小桐等了會兒,見韓瑉沒有跟他們一起走的意思,就挺識相地招了招手,“老大,我們先迴去了。”韓瑉看過去,點了點頭。一群人走進門前都好奇地看著謝時玉,小聲耳語,推推攘攘地才進去。被人打斷,有了時間給謝時玉反應,他神態自然了點,“你說宋晟?你怎麽對他敵意這麽大了?”“也許我不喜歡他說中文的腔調?他分不清平翹舌音,說話總吊在那兒,好像隻有一種音調。”“聽著聽著也就習慣了。”韓瑉卻突然冷笑一下,“這樣你也能習慣,你喜歡這種類型?”“我沒有喜歡他。”“可你表現出來的不像。”謝時玉啞然失笑,“我表現出來的?你是不是因為今天早上的事生氣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生氣?沒有,”韓瑉冷著臉打斷他,“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怎麽會生你的氣?也許我連你的朋友都談不上,你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是我不知好歹,看不懂別人的臉色。”“韓瑉!”謝時玉有些急了,雖然知道他說的話並不當真,賭氣成分更大,可還是急於解釋,心跳快起來,“我隻是不想產生什麽誤會,他對你有敵意,我想把你們分開,我當然把你當朋友。”韓瑉看著他,好像謝時玉的急切安撫了他,他的臉色和緩起來,“你著急了?真怕我生氣?”“是,”謝時玉點頭,“所以你別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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