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結束了被擅自交換人生的慘劇,她迴家本是要尋求董娘的安慰,投想到才過了幾日請閑日子,她娘又老生常談,三句話不離婚嫁,好像十六歲以前投把她嫁出去便是罪過,會被街坊鄰居取笑。


    「你有堂兄弟……」齊家還有人呢。


    四海書肆的東家齊四海在家排行老三,他上有兩名兄長,下有一名庶弟,除了他以外,其它兄弟或多或少生了兩個到三個的兒子,齊可禎有六、七個堂兄弟。


    四家平常往來還算親近,逢年過節會聚在一玦摸牌、喝酒,雖然興致一來便會說什麽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熱話,但各家有各家的盤算,一分了家也就沒了兄弟同心的大家,隻有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家,他們也得打拚才能給妻小過上好日子。


    「娘,堂兄弟也會成親,即使是一母同胞的手足都不見得顧及得了,何況是隔房的兄弟,一人一家事,真要有事,等他們趕來了,黃花菜都涼了。」齊家那些男人指望得了嗎?他們巴不得她趕緊嫁人,好順利以三房無嗣為由接管三房的家產。趙玉娘被女兒的危言聳聽說得心惶惶,六神無主的捉住女兒的手。「要不招贅吧!招個女婿來頂門。」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齊可禎又出一招。「倒插門的上門女婿有哪個是好的,不是好吃懶做、不務正業,便是無所事事、成天惹禍的浪蕩子,他肯上門是為了你女兒還有齊家的財產,要是他心一狠屠盡滿門,我們這是引狼入室……」


    財帛動人心,為了銀子,有什麽事做不出來,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買賣沒人理,全為了個「利」字。


    書上說的、戲文寫的,忠孝節義是有,魍魎鬼魅也不少,憑良心做事的畢竟不多,人心是禁不起引誘的。


    「哎呀!瞧瞧你這張嘴,讀書真的讀壞了,好的壞的全讓你說了,這世上還真的沒好男人可嫁,禎姐兒,娘就你一個女兒,你要是不嫁人叫娘如何是好。」她死也不能瞑目,愧對齊家的列祖列宗啊。


    「不是不嫁,是晚一點,我才十五……」進了後院就沒法隨心所欲了,整天要戰戰兢兢的做人,低眉順眼。


    書念得越多,齊可顧越不能接受走不出內院高牆的日子,她的學識不比人差,為什麽隻能當男人背後的影子呢?


    夫為天,高的是個子,不是腦子,若有一天女子能走出後院,相信成就不比男人差,甚至有淩駕之勢。


    她想到莫湘,想到那間奇怪的鋪子,人生都能賣,還有什麽不可能的事?


    「娘十五歲時已和你爹訂親了,不到半年就過門了,要不是我肚子不爭氣,怎會拖上三年才有你,當年你奶奶還要你爹休了我,因為我無子。」夫妻三年沒紅過臉,感情還不深厚嗎?


    當時齊家尚未分家,齊母堅持要兒子休妻,但深愛妻子的齊四海死也不肯點頭,這事鬧得大夥兒都不愉快,三房也因此分了出來,生計獨立,不再依賴本家過活。


    齊四海不是長子,所以帶出來的銀兩不多,是趙玉娘拿出嫁妝銀子才開了間小小的書肆,直到這幾年才略有規模,他們也存下不少錢,買地買屋的小有和蓄,富有餘蔭。


    「娘,過去的事別再提了,何必提來讓自己難過,反正你現在過得好就好,以前的事隨風散去,祖母已經不在了,你這口氣是沒得討了。」人死如燈滅,隻能看開點。


    「哪裏好了,生了你這個不孝女,要你成親不成親,成天扮假小子往酒樓飯館裏跑,念了書也不知孝道,隻想寫什麽戲文,不把你娘氣出病你是不甘心吧!」趙玉娘越說越火大,手指朝女兒腦門直戳,看能不能戳得她開竅。


    「娘呀!別觀了,疼呐!」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我比你更心痛,你一日不嫁人,娘就沒法安下心,我跟你耗上了。」她就不信嫁個女兒那麽難,改明兒多找幾個媒人上門,走街串巷打聽打聽。


    「娘,你這是強人所難,明明說好了等我滿十六歲再說,你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


    她抱著頭滿屋子跑,一旁的丫頭、嬤嬤捂著嘴笑,沒人敢上前拉開正在鬥法的母女倆。


    「是你聽岔了,我是說滿十六歲嫁人,也就是說在這之前要先相看、說媒、過禮,最後定下婚事,時候一到便拜堂成親。」薑是老的辣,小丫頭也敢跟她鬥。


    「娘誑人,我不依。」她跺著腳,滿心不願。


    趙玉娘朝她耳朵一嫩。「不依也得依,我是你娘。」


    「娘……」當娘的都這般不講理嗎?


    「少耍小孩子性子,你都不小了,等過了年後就開始相看,有看中的對象便打探一二,通個信兒、走個禮,你的婚事也就定下了,庚帖一換便是人家的了。」日子過得真快,當年糨褓中粉嫩嫩的娃兒都要為人妻了,真是舍不得。


    「等等,娘,我還要迴書院念書,你答應的不能反悔。」她要爭取最多的好處,不讓娘輕易拿捏。


    趙玉娘斜眸瞠了一眼女兒。「有衝突嗎?」「沒有嗎?」又是相看,又是走禮,又是訂親的,哪一樣不是折騰人的活,她哪有閑暇迴書院念書。


    趙玉娘笑笑拍著女兒的手,眉眼柔和。「明明是個聰明孩子卻犯傻,除了相人要你自個兒過眼以外,其它哪有姑娘家出麵的事,一談定了親家你是連問也不能問的。」依禮是由長輩去安排,兩家是結親,不是結仇,自是要商量好,雙方都滿意才行,納釆、納吉等六禮自有長輩打理。


    待嫁閨女隻要關在屋裏安心繡嫁衣,準備給公婆的鞋子,給小叔、小姑的檾包,鴛鴦被、鴛鴦枕巾也要親自繡,嫁到人家家裏才能博得好彩頭,受夫家人的敬童和愛憐。


    不過看著女兒纖白十指,趙玉娘頓覺頭疼,她家禎姐兒是蕙質蘭心,容貌出眾,說起學問來頭頭是道,一般男子都比不上她,可是那一手女紅呀……唉!差強人意。


    她不指望女兒能繡出鴛鴦,但至少不要連隻胖鴨子也看不出來。


    「我是當事人,我不能過問?」齊可禎訝異極了。


    一聽到要任人擺布,她就不高興了,麵對嫁人這件事她是越來越堵心,心想著為什麽要嫁人,經營書肆也養得活她呀!


    越想越心煩,她悶悶不樂的向母親告退,迴了自己的閨房,索性換上男裝,帶著同樣女扮男裝的流紫上街,她們在街上逛了一圈後,進了常去的茶樓。


    一入茶樓,殷勤的小二將兩人帶至靠窗的二樓雅座,那是齊可禎常坐的位置,多來幾迴小二就記住了,對於出手不小氣的常客是特別熱絡,瓜子、六安瓜片、炸麻花全擺上了。


    而此時的大堂正前方擺了一張方桌,發絲已半白的小老兒敲著竹板,往桌子上一扣,好戲正式開鑼了。


    「好漢不當兵,當兵非好漢,話說那張三郎殺了人之後,無處可容的他隻好潛入軍中當個小兵,可憐那小娘子倚門相盼,卻始終等不到郎君迴門,她望眼欲穿……」


    說書人說的是一名年輕兒郎失手殺死為禍鄉裏的縣官之子,他走投無路之際投身軍旅,最後立下一番不世功勳。


    可是他已成親,家中妻子苦苦守候,兩人受戰火波及,離散又團圓,但蠻夷的入侵迫使他們再度分離,天各一方,兒郎征戰十餘年終成將軍,妻子卻是不知去向,帶著兩人的兒子流落他鄉。


    「小……公子,張三郎的妻子好可憐,她怎麽不跟她的丈夫在一起。」流紫覺得再苦也要相守在一塊。


    「因為戰爭是無情的,它剝奪無數家庭的笑聲。」若換成是她寫的話本,定將張三郎之妻寫成木蘭、紅玉等巾幗英雄,一鼓動天下,揚名沙場上,與夫共浴血,生死不相離。


    戰場上靠的是智謀,而非一股不怕死的蠻勁,用最少的折損去換取最大的勝利,這才是用兵之道。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那就不要有戰爭,造成那麽多人家破人亡,誰家無董娘,誰家無兒女,看了令人鼻酸。」聽著說書人說著一夜城破死了多少無辜百姓,心軟的流紫鼻頭就酸了,眼眶蓄淚。


    「為名、為利、為一世功業,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隻在於傷亡的程度而已,如果你有飯吃,而別人沒有飯吃,你想那個人會不會來搶?」誰都想活,活下去才有明天。


    「我可以把飯分給那人。」她少吃一點沒關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書蟲鎮豪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寄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寄秋並收藏書蟲鎮豪門最新章節